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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徒证道的师尊(90)

      金宵的唇角下撇,眼眶通红,他是想要救师尊才出事的,“师尊,没事就好。”
    他的声线无力,气息虚浮,轻声骂:“他娘的,弟子方才眼花,以为师尊遇险,便冲了上去。结果,竟是块他娘的石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春晓无奈地抚摸他的脸颊,“你成天不是被这个气死,就是被那个气死。怎么总改不了骂骂咧咧的性子,”
    他死得毫无意义。
    眼花这个理由,令他的死亡,就像个笑话。
    金宵咬着唇,无力的眼帘敛着,望着她,“我知道,弟子性格恶毒又任性,师弟们都讨厌我。若是,若是因为保护师尊,而死掉,也算是善终了罢?”
    他本就是个自私得毫不掩饰的人,最后的这段时光,一分一毫都不想分给旁人,他只想和师尊说话,只想看着师尊。
    “师尊,弟子不想死。弟子不甘心。”
    “嗯。”
    “师尊会不会为弟子难过?弟子……弟子……从未想过会如此早死,弟子从未准备过遗言,弟子时间有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弟子明明还有那么多眷恋的事。弟子真是个傻逼。”
    “不要骂自己啊。”
    金宵轻轻蜷在春晓怀里,头埋在她臂弯间,眼泪混着血浸透她的衣袖,“弟子的血,不知道好不好洗……”
    “师尊,我很早就发现了,我真的很像师尊小时候给我讲的故事里,那些反派坏人呢。话多,歹毒,碍眼,短视,永远无法战斗到最后。”
    “但……但正是这样的我,师尊才会一直注视我不是吗?”
    “弟子才不想做一个默默无闻,乖乖巧巧的徒弟,弟子要做,就要做一个,荒唐的,让师尊移不开眼的蠢货。”
    春晓没忍住,咬着唇,笑了一声。
    笑完,再去看臂弯里俊美的青年,他那细长贵气的眉眼,已经黯淡起来。
    即便眉头倔强地皱着,还是无法阻止生气的消散。
    金宵感到眼前,似乎又开始出现幻象,他仿佛进入了某种混沌的场景,喃喃道:“师尊,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风柔柔的,雪厚厚的,真美。”
    蛇渊下蛟蛇咆哮甩动蛇尾的巨响,昏暗晦涩的场景,落不入他的耳中眼里。
    他一直在注视着师尊,从不曾移开视线,倘若师尊也能够看向他,那便是对视了对吗?
    大量失血而冰凉的手,攥住了春晓的衣袖,摸到了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师尊在很久很久以后,回忆从前的时候,记忆里会有金宵的一个角落吗?”
    春晓轻轻抿着唇,她已经做过很多个任务,从前遇到的人,很多名字和脸,都记不得了。
    更何况金宵只是这个世界里,原着未曾着墨丝毫的无关路人罢了。
    “师尊,我藏了一些私房钱。就埋在雾湖西南边上,一颗荆棘木下……盒子里头,有一条师尊的发带,捡到很久了,一直忘记还给师尊了。”
    他的话音越来越轻。
    不想离开师尊……怎么会舍得离开师尊呢。
    他的眼前出现大量纷落的飞雪,他仿佛又回到那个自卑的小孩,他在飞雪中,捧住那温软的光,轻轻一吻。
    师尊那样闯入年幼的他的目光中,闯入他孤寂恐惧的世界。那眉心点红,笑意嫣然的女子,抚起了他伤痕累累的面孔,柔柔地凝望他。
    他这辈子该如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他匍匐敬仰他的神明,小心翼翼,虚张声势,自惭形秽不敢坦率。他深切嫉妒别人明目张胆的倾慕,羡慕师尊对新弟子的宠爱,厌恶小师弟可以对师尊旁若无人的觊觎……
    “师尊,小心,王泠一。”他忽然努力望向她,却捉不准她的方向,徒然真切地警示:“这句话,不是坏话。我是个坏家伙,但这是句真话,师尊信我。”
    “嗯。”
    他像是放下心,在漫天的飞雪中眯起双眸,仿佛有流泻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那月色是寒凉的,而师尊却是温暖的,比月色还要令人喜欢,还要,遥远的……
    他将要消失匿迹,就像那些雾峰曾经陨落的弟子们一样,成为一段往事,一盏再不会亮起的魂灯,一个上升的数字。
    那里曾来过许许多多的人。
    那些暧暧昧昧明明暗暗的情绪,那些弟子们隐隐约约的剪影,全都藏在雾峰淼淼的云雾中,拨不散看不清。有欢声笑语,有口是心非,有鲜活与陨落,他们有几百个的来处,却只有一条归途,那满峰的白雾若一个巨大的茧,困住了所有人,隆冬盛夏,弱秋春晓,自甘堕落、心悦沉沦。
    “宵宵,帮为师一个忙好吗?”
    春晓抱起了金宵,灵力散去,生机消湮,他越来越轻。
    她将他抱到了魔渊裂隙旁,魔气翻涌,脚下法阵光芒大作。
    金宵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当然不会拒绝师尊,“弟子,会是您最不能忘怀的踏脚石吗?师尊……”
    春晓不答,她垂眸,将金宵抛了下去,半跪在地,涂抹法阵。
    魔气卷动她的长发飞舞,她的气息节节攀升,渡劫初期,渡劫中期,渡劫巅峰堪堪停下。
    她双手于虚空并在一处,在蛟蛇恼怒的嘶吼中,将魔渊裂隙,彻底合拢。
    这混沌黑暗的裂隙,吞没了她两个弟子。
    一个该去,一个不该死。
    她垂着眸子,单手抚着平整的地面。
    傻孩子,他怎会是她最不能忘怀的踏脚石呢?他太平凡了,咋咋呼呼,死得早,她记不住的。
    她的半边身子和手都是血,可已经不会再有一个是非不分的青年,来给她洗手了。
    白雀差点哭昏过去,他跪在地上不停刨着土,师兄临终,一句话也没有留给他,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个念想都没有了。
    “师兄,师兄!”白雀上气不接下气,“师兄,你回来,我以后再也不嘲笑你捞鱼的样子像黄鼠狼了,我陪你一起捞鱼给师尊,师兄,你回来!”
    穆郁蹲下身,轻轻拍打白雀的后背,安慰他。
    白雀抽噎喊道:“我知道你们都讨厌师兄,你们都觉得师兄坏!你们都不喜欢师兄!可师兄,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如果师兄不善良,怎会将他捡回雾峰。
    他爬到师尊面前,突然在乾坤袋里翻出一个盒子,交给师尊,“这是……师兄的私房钱,不小心被耗子掏出来了。我原先不知道这是师兄的,这个盒子里……有只师尊的发带。”
    春晓取出发带。
    有些旧了,但应该是主人很爱惜,依旧平整光滑。浅浅的白稠镀着一层金边,发带系紧的地方还有微微的皱褶,凹凸处似乎经常被抚摸,已经有些泛白。
    “师尊,师兄的遗产。您不要将它充公好不好?”白雀不断抹眼泪,小心求道:“除了您,他一定谁也不想给。”
    金宵师兄那么自私又跋扈的性子,偷藏的私房钱,必定都只肯给师尊一人。旁的人多看一眼,恐怕都得被他放耗子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