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聚会潘家园
潘家园是北宋开国名将潘美的赐第,位于金水河畔,天波门内,面积很大,是开封府内城最大的几个赐第之一。
不过传承到了元符年间,这座昔日辉煌富丽的大宅却显出了破败的迹象。
虽然潘家将门的后人中依旧有不少在朝为官和富甲一方的存在,但是却没有谁愿意拿出巨资去修缮老宅——这所宅第是潘家将门公有的,潘家子孙人人有份,却没有人愿意为它掏大钱。而且潘家将门也没有没落,自然不会干出卖祖宅的事情,连租都懒得租出去。所以这间大宅就这样日益荒废,在寸土寸金的开封府,也算得一景了。
不过对开封府的勋贵子弟和官二代们来说,有这么一个潘家园倒也不错,方便他们闲暇时游玩嬉戏。各种诗会、茶会、画会和蹴鞠会,常常在这座有些荒废,但是却没有完全荒废的园子里面举行。
今天要在潘家园举行的原是一场不公开的赌斗,可不知怎的就传得满城风雨。
都说潘楼街上的画师武好古要用画技挑战米芾家的大哥儿米友仁。
米友仁虽然是国子监生,将来肯定要做文官的,可是却早早被人冠上了书画奇才的头衔。而且米家的书画也的确当得起这大名,“米家山水”如今可是开封府书画行上的珍品,是没有任何一个在世的画师(不包括进士和贵族画家)的作品可以与之并论的!
现在居然有一个潘楼市集上勾当的人物向米友仁挑战画技,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啊!
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米友仁居然同意了赌斗。
且不论输赢,光是米友仁同意赌斗,便会大大提升了武好古的身价。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想:今日之后,开封府书画行中,算是有了这武好古一席之地了……
至于武好古赢了赌斗……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赌斗书画又不是争跤(相扑),被打趴在地上起不来的一方肯定是输家。书画好坏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而是很难分出高下优劣的。
而米友仁在画坛上的地位和米家的门第都高过名不见经传的武好古,因而两人斗画,还没有比武好古就先输了一大截。
除非他能有碾压米友仁的画技,否则怎么可能赢得了?
虽然赌斗胜负没有疑问,但是米友仁的号召力是明白着的,所以今天一大早就66续续有不少开封府的风流才子和书画行的大佬,赶来了潘家园看热闹。
而潘家西四房的潘大官人潘孝庵虽然不大愿意掺和到这场赌斗中去,但是也拗不过自己的妹子潘巧莲,只得硬着头皮尽地主之谊。派人将一座位于潘家园后花园的西阁打扫了一番,挂上了锦缎帘幕,备下了糕点茶酒,还让几个家伎在现场演奏丝竹曲乐,好不风雅。
武好古带着郭京和刘无忌走进这座楼阁的时候,里面已有二三十个来客,潘大官人潘孝庵也在,正和一个华服锦袍的老者在笑谈。
好者的须发皆白,皮肤黝黑,手掌粗大,虽然穿着华服锦袍,却仍然像个老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土财主?
看见武好古进来,潘孝庵皱了皱眉头,便一指武好古,对老者道:“童员外,那便是武好古了。”
“哦,哦,果然一表人才。”被人潘孝庵称为童员外的老者冲着武好古拱拱手,豪爽一笑,“老夫童湜,这厢有礼了。”
“小底见过童员外。”武好古连忙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他听说过这个人。此人最近几年才活跃于开封府书画行的好事家,也从武诚之那里买过画,而且出手颇是大方。
不过武好古对他恭敬不是因为他的钱比较好骗,而是他有个大名鼎鼎的儿子,名叫童贯!
“你便是武好古?”一个带着软帽幞头,身着青布儒衫,年纪看着不大,却显出雍容气度的白胖文士立起身,冲着武好古一拱手,笑道,“在下蔡攸,裁造院监守。”
蔡攸,蔡京的长子!
其父蔡京,眼下是枢密院都承旨。蔡京之弟蔡汴更是位列宰执,拜尚书左丞。
“小底见过监守。”
武好古忙向蔡攸行礼。
蔡攸呵呵一笑,“听说你的界画楼台是一绝?”
武好古闻听此言心中就是一喜。
他可是“惜墨如金”的,界画楼台只往外送过一幅,便是给王诜的那纸《桑家瓦子图》。
而王诜属于旧党,还一直倒霉。蔡京、蔡汴都是新党,风头正劲,双方不会有太好的交情。所以蔡攸不大可能从王诜那里得知《桑家瓦子图》的存在。
而且《桑家瓦子图》在书画行中少有人知,蔡攸也不大可能从书画行知道。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蔡攸是从他努力巴结的端王赵佶那里知道这幅图画存在的。
未来的艺术家皇帝,应该已经知道武好古的大名了。
“小底的界画楼台的确可以一观,”武好古笑道,“若是监守不嫌,小底便为监守也画上一幅。”
“那便多谢了。”蔡攸客客气气一拱手,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容。
蔡攸的态度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吃了一惊。
今天仿佛是蔡攸主动和武好古招呼的,而且态度谦和,丝毫没有官架子,也没有拒绝武好古的赠画!
别以为给蔡攸这样的人物送礼很容易,人家的爸爸和叔叔都是副国级大老虎,刘有方和他们一比就是只小花猫。寻常的商人想给他们送礼都没门路,人家不收的。
不过现在收礼的是蔡攸,并不是蔡京、蔡汴。要不然武家的大难立马烟消云散,刘瑷、陈佑文这俩腌渍货还得上门去磕头赔罪!
“也许是武好古的界画真好吧?”在一旁的潘孝庵心里面也有点儿犯嘀咕。
就在这时,潘巧莲的声音忽然传来了。
“武大郎,你可来了。”
武好古回身看去,只见潘巧莲带着三个文士正从门外进来,其中一人他认得,正是米友仁。另外两人是少年文士,一个约十七八岁,白色儒服,头戴东坡巾。
另一个更嫩,仿佛才十四五岁,而且生的极美,让武好古想起了后世颇为流行的影视小鲜肉。
“见过潘娘子。”
武大郎刚才是私会潘巧莲,也是私定终身,在面子上可不能显露出来,所以武好古还是依着礼向潘巧莲问候。
潘巧莲呵呵一笑,也仿佛和武好古不熟。“大郎,你可比小米官人早到了一步。哦,待奴来介绍,这两位便是赵侍郎家的大郎赵德甫和李员外家的小郎君李清照。”
听到李清照这个名字,武好古就是一愣,忙又多打量了几眼这个女扮男装的“千古第一才女”。
李清照仿佛也注意到武好古的反应,一拱手用煞是悦耳的声音道:“闲来无事,听闻小米官人召集画会,故而前来看个热闹。
对了,今天的画会可是吟诗作画么?”
吟诗作画是北宋文人比较喜爱的绘画形式,就是以诗为题进行绘画,以用绘画展现出诗的意境为佳。翰林图画院学生的招考题目也都是一句诗。
而写生和写真比之吟诗作画却是逊了一筹。
“是写真。”米友仁插话道。
“写真?”李清照一愣,“画谁?”
潘巧莲笑道:“画奴。”
“画你?”李清照眨眨眼睛,看着美艳动人的潘巧莲,“那……谁来评定胜负呢?”
“咱家来评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