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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大机遇

      和上一回到访章府时看到的清冷不同,今日纪忆在章惇府上看到的是一派人定兴旺的场面,诺大的府邸中进进出出的都是操着闽地口音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都穿上了新衣,脸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纪忆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上门来溜须拍马的官员,而是章惇的家人亲属。

    蒲城章家可是福建的世家大族,从唐朝后期开始就有做到了刺史一级的高官。在五代时,蒲城章家的六世祖章仔钧、章惇的高祖父章仁彻、章惇的曾祖父章文炎都是闽国的重臣,章惇的祖父章佺和章仔钧的儿子章仁徹又先后出仕南唐(南唐灭闽后章家投靠南唐),担任高官。

    进入了天下太平的大宋朝之后,蒲城章家的子弟们又纷纷走上了科举入仕的光明大道,在章惇父亲一辈中就出了章得象这样的重臣,章惇的父亲章俞也高中进士。而到了章惇和章惇子侄这两辈,蒲城章家更是人才辈出,光是高中进士的就有十几人之多!其中章惇的侄子(比章惇大十岁)还在嘉祐二年天下大魁(章惇在这年第一次中进士,因为考得没有侄子好选择了“复读”)。而章惇、章楶二兄弟(族兄弟)不仅中了进士,而且还成为了国之重臣,一个独相多年,一个则在西北督军多年,这样组合在大宋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了。

    而在章惇、章楶显赫无比的同时,他们的儿子们也纷纷高中进士,现在要么在开封府为官,要么在地方上任职……可真是个叫人羡慕的科举名门啊!

    今日是除夕之夜,那些在地方上做官的章家子弟大多赶到了开封府,在开封任职,或是在开封府苦读的章家子侄也都放了假,现在全都聚到了章惇的相府。

    来的大部分都是官人,可是纪忆却感觉不到逼人的富贵气息。寒酸当然是不可能的,宋朝实行的是高薪养廉,官员的薪俸福利很好,不需要贪腐也能过得比较舒适。但是也仅仅是舒适,达不到富贵奢侈的地步。宰执之家若是处处显得寒酸,那就未免有故作清廉的虚伪,如果处处弥漫着富贵奢侈,那肯定就是个贪官了。

    而章惇这位公认的“权奸”,据纪忆所知,却不是个大贪官。不仅不怎么贪腐,而且也不任用私人,过分提拔子弟。除了早年间和长辈的小妾**之外,在操守也揪不出什么小辫子。

    当然了,士林清流给章惇扣上的“权奸”帽子也不是污蔑——人家本来就没说章惇是大贪官,大奸臣并不等于大贪官……章惇的“奸”不在于搂钱,而在于弄权。

    章惇独相和章楶掌兵这两件事本身就够得上弄权的罪名了。更不用说他上台以后不断罗织罪名,打击异己,使本来就有点白热化的新旧党争变得更为激烈。

    大宋的祖宗家法讲究的是“异论相搅”和“分权制衡”。兵、财、刑、政互相分离,各司其职,各扯后腿。而章惇则大权独揽(用宋朝的标准是大权独揽),坏了“异论相搅”和“分权制衡”的规矩,把朝堂搞成了一言堂。

    不过章惇“一言堂”的基础也不是章家自己的实力,更不是新党团体的力量,而是公认的昏君哲宗皇帝对章惇的支持。

    昏君哲宗一心想要平灭西夏、收复燕云。自然就不能容忍一个闹哄哄的,互相扯后腿的朝堂存在了。

    实际上,章惇领导的一言堂朝廷,扩大的并不是相权,而是君权——这是因为章惇领导的文官集团没有突破“掌兵”这个关口,没有真正的兵权,新党随时倒台,旧党也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而新旧两党的矛盾激化,就给了后来的宋徽宗轻松掌控朝廷,并且不受任何制约的可能……所以差点把西夏灭亡的哲宗(再多活十年西夏肯定没了)和章惇就成了公认的昏君奸臣!

    呃,很复杂的逻辑。

    章惇本人肯定是搞不清楚的,而且也没这个功夫去琢磨恁般长远的问题。在这个除夜之日,他正忙着对辽国和西夏施展奸计呢。

    章惇这个奸臣可是对内对外都很奸的!

    “做得好!”章惇听完了纪忆的报告,抚掌大笑道,“小梁太后便是不死,西贼内部也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说不定西贼真的就此归顺我朝了。”

    “若真能如此,相公便是我朝第一功臣了!”

    “呵呵,”章惇摸着白胡子,笑吟吟看着纪忆,“恢复燕云者,才是第一功臣,老夫老矣,看不见这一日了。不过你纪忆之还年少,说不定来日将兵恢复燕云者,就是你了。”

    纪忆一听,连忙起身施礼道:“下官恐难当大任。”

    章惇笑了笑,不置可否,也没有再说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老夫记得你家是海商?”

    “正是。”

    章惇又问:“是信奉摩尼教的海商吧?”

    纪忆听了这话心中就是一惊,连忙解释道:“我家先人为了习得波斯人航海的本领,收容了波斯的摩尼教徒,那都是唐朝的事情了,下官是不信摩尼教的……”

    章惇摆摆手笑道:“老夫都知道,老夫可是福建人呐。”

    他不仅是福建人,他家祖上还是闽国的重臣,海商和摩尼教、天方教的那点事情怎么会一点不知道?而且章家和纪家还有亲呢,当然知道纪家有人信摩尼教了。

    “你刚才说你家先人学了波斯人航海的本事?”章惇接着问,“本事如何?最远能够去到何方?”

    “最远能去三佛齐和天竺,”纪忆如实回道,“不过并不常去那边。”

    “打不过大食海商吧?”章惇问。

    “也不是打不过。”纪忆道,“最主要还是大食海商占了地利……三佛齐以西,都是人家的地盘。就是在三佛齐国,也有大食海商的据点。”

    “哦。”章惇点了点头,又问,“那辽东、辽西和燕云沿海,是谁家的地盘?”

    纪忆答道:“宋商、辽商、高丽商人都占一部分。”

    章惇接着又问:“你们平江纪家呢?”

    纪忆回答:“也占一部分。”

    “哦。”章惇问,“那么朝廷呢?”

    “朝廷?”纪忆一怔,“相公,朝廷不做海贸的……海上的事情,风险忒大,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纯是拿命在搏富贵啊!”

    章惇笑了笑道:“你当老夫要夺你家组成的厚利吗?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想知道朝廷能不能将辽东、辽西和燕云沿海上的海商引为己用?”

    “这可……不大容易啊。”纪忆皱起眉头,“毕竟海上的事情,官府是很难管住的。”

    章惇捋了捋胡子,笑道:“那你就慢慢想办法吧……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对了,这次使辽归来,不要走6路了。要坐船,都给老夫坐船回来,还要分两路,一路走黄河,一路走海上。这船,都由你家来出。这可是个机会,好好把握吧!”

    “好的,下官马上去安排。”

    纪忆明白章惇是在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做官也是一样的!没有建立功业的大机遇,靠按部就班慢慢磨勘,是很难有章惇如今的地位的。

    想要早日跻荐两府,就必须有蹿升的大机遇!

    章惇点点头笑道:“也不着急,先把元旦过好了……对了,你的家眷都在平江吗?”

    纪忆道:“再下尚未婚配,老母住在平江。”

    “哦,”章惇笑道,“那今晚就在老夫这里过除夜吧。”

    纪忆说的“未婚配”是指没有明媒正娶的大老婆,小妾和家伎是有许多的,孩子也有三个了,都在等他回家吃年夜饭呢。

    不过纪忆是不会放弃和章惇一块儿吃年夜饭的机会的……章相公此举说不定还有别的意思,他老人家可有好多女儿、侄女、孙女呢!

    ……

    “大郎君,老员外请你赶紧出去迎接洛阳老家的亲戚。”

    同一时间,武好古刚刚送走了又一波上门送礼的访客,正准备和新收的徒弟杜文玉探讨一下绘画心得的时候。武家的一个家仆飞也似的就跑来报告了。

    果然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武好古他们家和洛阳白波武家多少年没有往来了,现在居然一封信过去,就有亲戚来串门了。

    武好古对自己的女徒弟笑了笑,说道:“文玉,你先回吧……等你见过了师娘,再搬到为师这里来吧。”

    杜文玉的身份可有点擦边球的意思,名为师徒,实际上……要看潘巧莲的意思了。

    杜小娘子红着脸蛋儿,轻声问道:“那学生何时在登门来侍奉老师?”

    她其实是杜老头的亲孙女,是庶出的,在杜家大宅门里也没甚地位。不过也不至于给爷爷当礼物送给武好古,拜武好古为师,那是她自己提出的。她从小习画,极有天赋,本来会成为杜家的一代造假高手,不过却在临摹武好古的作品时被对方的天才所折服,才有了拜师学艺的想法……而她爷爷也就顺水推舟了!

    武好古打量了她一眼,笑着说:“过完元日后,每日去佳士得行的大书房吧。

    不过这几日你也不能闲着,每天画五十张鸡蛋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