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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顾鸣闻言一震,“先生这主意极是。”越想越妙,不由拊掌道,“若是此计果然奏效,鸣一定重谢先生!”
    这一日长安天气晴好,阳光照在国公府门楣上,一片光亮,扫风立在书房门前,向着顾令月恭敬笑道,“三娘子您来了,快请进去,国公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顾令月坐在轮舆上,优容致意笑道,“多谢!”
    进了书房大门,见内间门帘尚闭,外间客间中一个七八岁的蓝裳男童坐在书案背后后面,衣裳清净,头上扎着一个严整的小髻,正垂头观看着手中书卷,见了顾令月进来,连忙起身, “三姐姐好。”
    顾令月见是苏妍之子,自己的异母弟弟顾嘉礼,面上神情微微一僵,应道,“你也好。”
    顾嘉礼今年八岁,不同于胞姐顾嘉辰长于苏姨娘之手,做为韩国公顾鸣唯一子嗣从小多在外院,自去年起便有坐馆先生专门启蒙,学了道理。虽然本能里对血脉相亲的生母和姐姐更为亲近,但对于这个嫡出的异母姐姐也保持着几分尊重之意,好奇问道,“三姐姐,这些年我都没有见过你,你是在外面么?”
    顾令月虽对苏妍母女颇有厌恶之情,顾嘉礼却是稚龄,之前接触甚少,倒也没有什么恶感,闻言笑着答道,“是呀!”
    “那姐姐这些日子是在母亲的公主府中么?”
    这一回,顾令月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我是在湖州长大的。”
    顾嘉礼眸中露出困惑不解之色,“姐姐好生生的,怎么会到湖州去呢?”
    顾令月闭唇良久,方模糊道,“我幼年遭难,为养父所救,流落湖州。直到圣人寻到我的踪迹,方将我接了回来!”
    顾嘉礼闲暇时也听闻这个姐姐是极得圣人看重的,点了点头,“那湖州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考取功名,争取外放到江南做官,瞧瞧江南的风景。”
    “哟,”顾令月扑哧一声笑起来,“小不点,你年纪不大,志气倒不小呢!”
    顾嘉礼挺起胸脯,“赵先生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盯着祖上的资产,要凭自己的能力打下基业来。”顿了顿,“我是庶子,不能承继爵位。自幼身子不好,于习武上也没有什么天分,怕是没有法子入军继承顾家基业,我想过了,唯有努力读书,日后从科举上挣出个出身来。虽然母亲不需要我锦上添花,到底也是件荣耀之事呢!”
    顾令月闻言眸中露出些许讶异之色。
    苏妍母女百般筹谋,她知道的,最重要的便是想为顾嘉礼谋夺继承国公爵位。没有想到,作为二人最钟爱的,利益最终享有的顾嘉礼,竟是一个心性纯正的孩子,垂眸赞道,“你这位赵先生是个好的,你日后可要好好跟他学习。”
    转头吩咐红玉,“将我带来的点心端上来。”
    红玉应了一声,提起带过来的提篮,将篮中点心一一呈在案上。顾令月微微一笑,“小家伙,可要来尝尝看?”
    顾嘉礼望着面前花团锦簇一般的点心,小小的脸蛋上露出纠结之色,却坚持道,“赵先生说,治学当艰苦勤奋,不可玩物丧志,三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敢受呢!”
    顾令月闻言吃吃笑起来,“不过是些小点心,哪里谈得上玩物丧志?”温声道,“你年纪还小呢,适当休息休息也是可以的。”
    顾鸣从书房里出来,站在门前,见着暖阁里顾令月、顾嘉礼姐弟二人相处的温馨情景,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微微一笑,“你们二人都来了!”从里间走出来。
    顾令月和顾嘉礼都直起身子,束手行礼道,“见过父亲。”
    “起来吧。”顾鸣吩咐道,问顾嘉礼,“可是习过了《四书》?”
    顾嘉礼道,“先生已经是讲到了《中庸》,我有几分不明白,想过来问问阿爷。”
    顾鸣指点了顾嘉礼功课,又温声鼓励几句,方转头望向顾令月,“留娘,锦奴与你有血脉之亲,你母亲待你是好,但她终究会老病,莫非能看上你一辈子?圣人和你不过是表兄妹,如今待你不过是瞧在太皇太后和你母亲的情分上,若有朝一日,太皇太后和你母亲都不在了,他难道会待你如斯么?唯有锦奴,锦奴是你的亲弟弟,你如今待他好,他日后自会敬你,护你,你可明白么?”
    顾令月听闻顾鸣说姬泽话语,心中登时生出一种逆反情绪:九郎待自己极好,日后才不会慢待自己呢!
    她心中清楚,姬泽最初亲近自己的因缘并不是纯粹的,但坚信人之间相处慢慢会有感情的。自东都桃林初见后,二人教学书法,情分日渐滋生,直至今日,她是真心将姬泽当做自己的兄长敬爱,也相信姬泽对自己的疼宠之情确然其然,是没有一丝掺假的。她虽心中如此想,却不愿意当面驳了顾鸣的意思,打破这些日子书房的和乐假象,躬身福了一礼,温声道,“阿爷,我明白了!”
    第101章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反击)
    韩国公府的正院位于府邸中轴线上,乃是一间四进的院子。青砖黛瓦,气派非常。因着第一进院中植着两株百年桂树,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桂华院。昔日公主在府中之时,住的是第三进正房。苏妍虽然独占恩宠,公主不在的时候在国公府犹如正经夫人,但终究不敢住入正房,只在桂华院东跨院中捡了一间向阳的厢房住下来,唤作碧兰阁。这些年经营下来,碧兰阁中陈设珍羞,锦绣华张,宝光耀人,不输于一般富贵人家。
    碧兰阁中轻纱帘慕在风中吹起一层如水的波皱,角落里兰花香炉吐着淡淡的熏香。顾嘉辰绛色裙裳明艳无双,坐在阁中锦绣榻上,侃侃冷笑,“……听说那顾令月三天两头前往外院书房,和阿爷相处甚好,一副父女相偕的模样。我当说当真是血脉至亲么,十多年不相见,不过待在一会儿小半个月,就已经腻和成了这样!”
    苏妍闻言叹了口气,“阿瑜,你着相了!”
    “你阿爷心里疼的是你,对那顾令月施点小恩小惠,不过是盼着顾令月向太皇太后和圣人求情,还韩国公府昔日尊荣罢了。你既明白其中真相,又何必做这般计较之态?”
    苏妍话语殷殷,“可我就是计较,”顾嘉辰嚷道,眼圈儿一红,“阿爷从小到大一直疼的都是我,何曾给过顾三娘一个好脸。如今却让她越过了我,我知道阿爷心中另有打算,可是我呕不下这口气。”
    她猛的起身,消解心中郁气在阁中走动几步,瞧着妆台上摆放的脂粉,眼睛一眯,发现其中不对,取过查看,“这妆瓶中装的是木樨粉,阿娘素来惯用的是玉女粉。轻风,你是怎么做事的?”
    轻风闻言分外委屈,“大娘子,奴婢何尝不知道夫人爱用的是玉女粉。若是能够,难道奴婢会不取么?只是如今早就不是从前的日子了。”眼圈儿一红,“如今二夫人掌家,奴婢去管家处取用度。管家说那玉女粉精细,要几十贯钱才得一盒,姨娘一个妾室凭什么用这么精细的东西?”
    顾嘉辰闻言猛的合上奁盒,气的胸脯起伏不已,“那些个人什么个阿物?当初阿娘掌家的时候,她们一个个像哈巴狗儿似的,成天登着碧兰阁的门讨好。如今二夫人当了权,不过是这些日子,便都变了一番嘴脸,一个个都是个小人!”
    “阿瑜,”苏忙妍唤住女儿,扯着顾嘉辰的手腕,柔声劝道,“好了,一时河东一时河西,如今我不再当家,从前那些特殊供奉自然是再也没有了的。”扬起笑意,“其实这玉樨粉其实也是不错的,细腻均匀,不比那玉女粉——”
    “啪”的一声,顾嘉辰将手中木樨粉打翻,“阿娘您何必这般粉饰太平!”转过身,望着苏妍落下泪来,“若是从前日子,似木樨粉这等粗糙的东西,您如何会往自己的脸上抹?”她抿着唇,“阿娘,我知道你是为着我的婚事筹谋打算,只是公主母女这般咄咄逼人,再这么下去,我的婚事没有着落,咱们母女在这国公府中,已经可以人见踏一脚了!”
    碧兰阁中静默片刻。苏妍低头片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忽听得阁外廊上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住了动静。
    片刻之后,阁门帘子从外头被掀开来,一名葛蓝锦裳俊秀的男童进来,扬声唤道,“阿娘!阿姐。”声音一片清亮,不是旁人,正是顾嘉礼。
    苏妍闻得儿子的声音,眉宇之间登时闪过一丝欣悦的喜色,“锦奴!”适才的话题全摞在一边,将儿子抱在怀中,执着手中干净的帕子擦拭顾嘉礼额头眉梢的汗滴,盈盈笑着柔声问道,“有些日子不见,瞧着比从前又瘦了呢?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不辛苦,”顾嘉礼笑道,“赵先生教导的又有趣又好,我学的很是劲头。今天先生教的是《论语》,我背的又快又好,先生夸奖我了呢!”
    “是么?”苏妍面上扬起愉悦的笑意,在儿子粉嫩的额头上亲了一记,“锦奴真棒!”
    顾嘉辰与顾嘉礼一母同胞,感情十分亲昵,见着弟弟前来,心中也漾起一片欢喜之情,收住之前心中怄气,含笑道,“我也瞧着锦奴比上次见瘦了。世上旁人读书是要挣个前程,阿弟日后是要继承爵位做国公的,何苦读书太苦?倒不如过的松泛一些。至于诗书,随意读一些也就是了!”
    顾嘉礼这些日子在外院受赵先生教诲,明白了爵位承袭、嫡庶分别的道理,闻言扬道,“阿姐这话错了!”立在原地,一板一眼,“大周爵位止于终身,阿爷这个国公位已是当初因着特例多袭的一代,我哪里还有日后继爵的道理?”
    顾嘉辰神色十分不快,“当年龙末可汗大举进犯周土,朝中无人能敌,阿爷临危受命击败匈奴保住大周,凭着这份军功,难道挣不来一个国公爵位?公主下嫁之家自来有延爵一代的惯例。阿爷是韩国公,你是阿爷唯一的子嗣,这国公的爵位不是你继承又能够有谁?”
    顾嘉礼闻言驳斥,“若阿姐一直真的这般想,竟是错了!公主下嫁延爵一代乃是天家体恤血脉亲情,特意给自己孙甥的好处。公主母亲若是育有亲子,这国公爵位自是由亲子继承。但母亲膝下只有三姐姐一个女儿,锦奴不过是妾室庶出,哪里有脸面借着公主母亲的情分继承爵位?”
    “天家顾念骨血之情,亦应广延范续。”顾嘉辰脱口而出,“咱们乃阿爷所出,论理也是公主的子女。这些年你叫公主一声母亲,莫非竟是白叫了不成?”
    “世上如何有这样的道理?”顾嘉礼皱眉摇头,“我们姐弟和三姐姐同样是阿爷的儿女,我虽同样叫姐姐,心里却明白,还是阿姐和我更亲近一些。”转头瞧着苏妍,带着一丝孺慕之情,“我虽叫公主母亲,心中亲近的却是阿娘。既是如此,又如何能借着公主母亲的情分?赵先生说,继承爵位不过凭的是祖宗遗惠,算不得什么,只有科举入官方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阿娘、姐姐放心,锦奴日后定会好好随着先生学习,入朝为官,凭着自己的本事荣华富贵,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孝顺阿娘,也好照顾姐姐。”
    男童言语真挚,苏妍虽一直筹谋继爵之事,听着儿子这番豪言壮志,也是感动非常,抱住顾嘉礼含笑道,“好,咱们锦奴是个有志气的,阿娘等着日后享锦奴福气的日子。”顾嘉辰瞧着这般情景,心中虽残余着一丝不舒服,唇角也不禁翘起来。
    顾嘉礼从苏妍身边离开,挨到顾嘉辰身边,执着顾嘉辰的手,亲热道,“阿姐,我给你带了一块莲花饼餤,你尝尝看?”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层层包裹,解开系着的结,打开帕子,露出其中的一块糕点。
    顾嘉辰望着帕子包裹的糕点,只觉弟弟对自己的关爱之情,一颗心都淡淡酥软了,抿嘴笑道,“难为你记挂着我这个姐姐。”接过莲花饼餤,递到唇边,轻轻尝了一口,只觉入口酥软,滋味香甜,带着一股莲花的香气。一双眸子微微一亮,赞道,“这莲花饼餤的滋味真不错。”
    “是吧?”顾嘉礼得意起来,“我也觉得这糕点滋味很好,才特意带了一块给阿姐哩。”
    “算你小子有良心!”顾嘉辰嫣然笑道,伸手弹了弹顾嘉礼的额头,“对了,”不经意问道,
    “这糕点是哪里来的?”
    “哦,这个啊,”顾嘉礼道,“是三姐姐给我的!”
    顾嘉辰面色陡然变的难看,“什么?”登时觉得入口的莲花饼餤点滋味苦涩起来。猛的起身,将包着饼餤的帕子往窗外狠狠掷去,顾嘉礼追到窗前,见帕子落入院中池水中,很快沉了下去,不见踪迹。不由跺脚,“阿姐,你这是做什么呢?这是我好容易才省出来带给你的,若是你不喜欢吃,还给我就是,做什么要扔了呢?”
    “做什么?”顾嘉辰望着顾嘉礼冷笑道,“吃吃吃,你是饿死鬼脱胎的么么?顾令月给的东西你也敢接,你不怕吃死你么?”
    顾嘉礼被斥骂的莫名其妙。他自来都是被苏妍和姐姐捧在手心的,何时曾受过顾嘉辰这般冷言冷语,登时委屈极了,“三姐姐也是我的嫡亲姐姐,怎么会害我?这莲花饼餤我和阿爷都吃了老半天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心里惦记着阿姐,特意省下了一块带给你,竟被你这般对待。”
    “她是你哪门子嫡亲姐姐?”顾嘉辰怒极反笑,“怕是存着心想害了你呢。你一口一个三姐姐叫的倒是很亲热,她和你是同一个阿娘生的么?”
    顾嘉礼立身,板着脸道,“嫡庶尊卑的道理锦奴知道,赵先生教导过了。家庭之中,家主应尊敬妻子,宠爱妾室,嫡出子女需友爱手足,庶子女也要尊敬嫡母,孺慕嫡出兄姐。家和万事兴,方是一个家族的兴旺之道。三姐姐也是阿爷的女儿,自然是我的嫡亲姐姐,她虽然性子清淡了一些,但待我这个十分和善。我为何不能与之互敬互爱了?”
    “你——”顾嘉辰被顾嘉礼伤了心,点头道,“好好好,你敬重顾令月,视她为姐,”转身掀了帘子进了内室,背着身子泣道,“我是个心里藏奸的,挑拨你们姐弟感情。既然这样,你以后不要回来见我这个阿姐好了!”
    顾嘉礼瞧着这般顾嘉辰伤心的摸样,心里难受的狠,却又不肯认错,立在原地,倔强不知所措,眸中含着泪花。
    苏妍瞧着顾嘉礼这般模样,心痛不已,“锦奴,到阿娘这儿来。”
    顾嘉礼扑到苏妍怀中,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苏妍,充满了受伤情绪,“姨娘,阿姐说的害死真的么,咱们真的和三姐姐如阿姐说的那般不能共存么?”
    “你阿姐那是和你发脾气呢,”苏妍笑着安慰道,“你阿姐确实和三姐姐有些不快之事,但那些不过是小事。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难道还能一直板着不成?”
    顾嘉礼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苏妍拍了拍顾嘉礼的背,笑吟吟道,“难道阿娘还会骗你么?”
    顾嘉礼方破涕而笑,“阿娘最好不过了!”
    母子二人和乐相聚,顾嘉礼起身道,“午间赵先生还有给儿子上课,儿子过些日子再过来给阿娘请安。”
    “阿娘虽然疼你,也知道学书是最重要的。”苏妍道,“你在外头好好随着先生学习,不必记挂阿娘和阿姐。”
    顾嘉礼沉声应了,起身向外行,忍不住回头望着苏妍。
    “好了,”苏妍立在党门处瞧着儿子的身影,唇边噙着笑容,招手道,“时侯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顾嘉礼闻言方收了依恋的目光,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顾嘉辰立在珠帘后,听着外间苏妍哄着顾嘉礼的话,双手因着用力而手背青筋隐隐显现,忍耐不住打起帘子出来,“阿娘,阿弟还小,被顾令月哄骗去了,你做什么要跟阿弟粉饰太平?”
    “你阿弟还小呢!”苏妍回过头来,声音柔和但坚决,“这等事情,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他今年八岁,也不小了。”顾嘉辰愤愤,“他是阿爷唯一的男丁,日后是要继承阿爷爵位的。如何能不知道分辨敌我。”她恨恨道,“那顾令月定是也晓得阿弟重要,使手段将阿弟笼络了去。”想起顾令月曾赠顾嘉礼的莲花饼餤,眼睛忽的一亮,望着苏妍,“阿娘,我想到一个好法子了!……”声音喜悦不已
    苏妍见了顾嘉辰神色,心中立马明白顾嘉辰的打算,心头登时一紧,板着脸色斥道,“阿瑜,我不准你动这般主意!”
    顾嘉辰闻言失望至极,质问道,“为什么?——锦奴乃韩国公府男嗣,是十个顾令月也及不得的。只要锦奴吃那么一丁点小苦头,咱们便能除了顾令月这等心头大患。这么好的法子,你为什么不肯用?”
    苏妍望着顾嘉辰郑重道,“锦奴是男丁,他的天空应该在府外广阔的地方,不该搀和到这等内院纷争中来。我希望他的心胸宽广,无污绰之事,行事光明正大。这等内宅之计不适宜让他知晓。”她转头注视着女儿,“阿瑜,我知道你性子高傲,不肯服输,你不管行怎样事都没有关系,可是不准把锦奴牵扯到其中,你——明白么?”
    顾嘉辰闻言一颗心沉下去。
    从前她也隐约也知晓自己在阿爷阿娘心中及不过弟弟顾嘉礼重要,但顾嘉礼到底是自己的同胞弟弟,性子也纯善可爱,倒也没生出什么芥蒂来。这一刻却觉冰寒入骨,冷心冷肺,笑容里露出冰渣子来,“锦奴是个琉璃心肝不能碰的,我顾阿瑜便是个天生烂心烂肺的,在这等污蹉事情里头滚上几滚没有问题。你既是这般嫌弃我,当初生下我的时候就一把把我掐死,留着我一条命做什么?”
    苏妍看着顾嘉辰这般伤心模样,心痛不已,“阿瑜。阿娘不是这个意思。”
    她喋喋解释语无伦次,“你是我身上落下的肉,我如何不疼你?可是我没有办法,阿娘也没有办法。世道重男嗣,你阿弟是我们母女真正的依靠。你阿爷如今虽然疼我们,长远却未必靠的住,所以我拼尽全力也要保他好好的,拼命也要保他好好的。阿瑜,你明白么?”
    顾嘉辰望着苏妍面前焦急的容颜,阿娘虽然容颜依旧娇美,但到了这个年纪,岁月如何能完全不在面容上留下痕迹来?柔和的眼角已经布下细细的纹路。心中一软,握着苏妍的手,“阿娘,我知道你的苦心。”猛然用力,“可是阿娘,我再也忍不下去。”她睁大一双眼睛,“似这等憋屈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若再让我忍下去,怕是我就要疯了!”
    苏妍望着女儿眸中淡淡显现的赤色,心惊不已:顾嘉辰性子骄傲至极,这些日子屡在下风,已经压抑了太久,若自己再不让她松泛松泛,怕是她性子上来,又要跳出来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且自己虽然面上淡然,但做了这些年当家姨娘的风光日子,如今一朝沦落,言行虽然如常,心中深处又如何能一丝儿怨都没有,叹了口气,“罢了,你是我的女儿,你既然这般执郁于心,这回我就如你的意!”挺直腰肢,
    “让府中的人看看,我苏妍也不是好欺负的。”
    顾嘉辰惊喜不已,面上绽出欢愉的笑容,灿烂如三月春花开,“阿娘,你真好!”
    “不过,你得答应阿娘一件事情。”苏妍道。
    “阿娘你说。”顾嘉辰道。
    “咱们这番挣的是你阿爷的宠爱,让府中小看咱们母女的人好好收收心。顾令月与此事无涉,不许横生枝节,坏了你阿爷大计,我可不依。”
    “知道了!”顾嘉辰心中畅快,款笑应道,“阿娘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的!”
    再说了,苏妍做了国公府八年的隐形夫人,一朝失权柄,被府中之人小看,面上虽然轻光,实际心中也已郁郁。她陪伴在顾鸣身边十年,自问对这个男人了解如掌上指纹。既然已经定计,很快就打算停当。
    这一日,一阵风吹过,阁中窗下的一株桂树微微摇晃,叶子一片绿圆。韩国公顾鸣接到苏姨娘重病不起消息,匆匆赶回桂华院,穿过头进的东边月洞门,进了碧兰阁。穿过打开的阁中起居室珠帘,见苏妍躺卧在室中当窗水仙锦绣榻上,身形消瘦,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被衾,面色如雪,不由惊了一跳。“妍娘!”
    苏妍见着顾鸣,眼圈儿亮了一亮,“国公!”挣扎着从水仙锦绣榻上坐了起来,支撑着朝韩国公顾鸣拜了一拜,“妾身见过国公!”
    她身子消瘦的形款落落,这番在榻上挣扎行礼下来,愈发显得风姿楚楚可怜。顾鸣心中怜惜之情大作,坐在榻上握着苏妍的手,“妍娘,快躺着。”
    “快有些时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