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项翊这才躬身告退,一个眼神也没给明惠郡主。
明惠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先时的甜蜜,也并没想那么多,只觉他是被现在混乱的情况给惊住了,在长辈面前又不好意思,所以并不往心里去。
项老王妃带着韩烟霓回了自己的慧安堂,项大夫人则是留在了锦华院陪明惠郡主。
其实项大夫人的情绪比明惠郡主的崩溃多了,老王妃留了她在锦华院不过是想让明惠自己去哄她母亲。她既然想嫁项翊,还出了这么一招,那她就得自己抚平她母亲的不满。
回到慧安堂,项老王妃命众人退下,就拉着韩烟霓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惠又为何咬了她说是她下得药,然后宜兰又是怎么回事?
听了老王妃的一叠声的疑问,韩烟霓却只跪了在她脚边哀哀的哭泣,摇着头,一句辩解都没有,最多抽噎着说上一句:“我不知道,我没有,我没有给明惠下药。”
项老王妃看她神情哀楚,面色悲凄,不似作伪,先时的猜测更是再信了几分。她拉了韩烟霓到怀中,拍着她道:“你把你知道的告诉姑祖母,此事姑祖母自当给你作主。”
韩烟霓入得她怀中,哭得愈发悲痛,过了许久,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嗓子道:“姑祖母,此事,此事还是算了吧,烟儿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哥哥能好,烟儿什么都没所谓。既然明惠姐姐这样说了,自然有她的原因和用意。我,我想回韩家住一段时间,还请姑祖母恩准。”
听她说要回韩家,项老王妃自是不愿,可韩烟霓却劝着说此事还是尽量减少影响,保全明惠的名声为好,她回了韩家,就等于是默认了促成明惠和项翊的的事,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是对你不好。
项老王妃心里疼惜,可到底那个是她捧在手掌心养大的孙女,分量到底还是要重一些,既然烟霓自愿为哥哥牺牲,便也只能应了她。况且大儿媳心里不痛快,说不定就要拿烟霓泄火,送了她回去,也算是保护她。于是只得细细安慰了韩烟霓,说过段日子再接了她过来,翌日便送了她回韩家。
汀和院。
当晚十华跟姜璃回报那边的情况,姜璃喔了嘴,久久不能出言。她虽然给了十华大致的指令,但具体操作其实细节改一改,整件事情也就不一样了。
傅医师也在场,她看姜璃症愣的样子,以为她是有些同情韩烟霓的遭遇,毕竟这一世,韩烟霓和姜璃看起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还是二公子的堂妹,女子遇到这种事,哪怕韩烟霓本性不好,也总是容易引起人同情的。便带了一丝淡淡的讽意道:“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少夫人也不必太过介怀。”
姜璃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同情那两人?既然能用卑劣的方法暗算别人,就应该有承受被同样卑劣的方法暗算的自觉。
况且十华的最后一招,不过是把她们内心的**放了出来,自己选择走到这一步的。
明惠若是品性良好,和韩烟霓真的情如姐妹,正常不是应该立即找太医来给他们解毒吗?最不济也可以找个自愿的丫鬟给项翊,而不是亲身上阵给项翊解毒。
可是她却立即就信了纸条,定了韩烟霓的罪,又利用了这件事达成自己的所愿。哪家大家闺秀能行她之所行?
她不知道明惠前世是如何嫁给项翊的,也不知道嫁给他之后她过的如何,但今世她这般手段嫁给她,恐怕以后的日子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项翊娶了明惠,并得不到安王府的势,但到这地步,不娶明惠,却是要把安王府得罪死了的,也要失了对他们兄妹爱护有加的祖母项老王妃的心。更何况,明惠还是西夏项氏西府的外孙女。
总之,娶了她,好处不一定有,但不娶她,坏事那是一大把。
审时度势,项翊必会捏着鼻子咬着牙娶了她。
但项翊疼爱妹妹,如今明惠给了韩烟霓如此奇耻大辱,项氏兄妹岂会善甘罢休?等到可以折磨她的时候,恐怕恨不得把她的皮都给扒了。
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少夫人,此事可需再跟进?”十华问道。
姜璃沉吟了下,道:“韩烟霓那边,怕是暂时在安王府住不下去了,应该会回韩府。你们继续看着点她,她吃了这么大个亏,必不会认输。”说不得会和绯莎公主那边走得更近了。
想到这里,又转头问初兰道,“北辽绯莎公主那边,你们可否查探到什么消息?”
她知道初兰和十华两人,十华主要负责直接帮她执行一些指令,但和其他暗探联络的却是老成持重的初兰。
初兰丝毫也没有犹豫,躬身禀道:“有。不知少夫人想查探什么消息?”
姜璃摸着太师椅扶手上的雕刻祥纹,道:“只要是跟西夏机密无关的都可以回报,特别是她见了些什么人,去了哪里,越琐碎越好。”
初兰应诺。
姜璃看着窗外树木已开始出现萧瑟之态,现在已经九月底,快十月了,十二皇子和她父王也都快回来了,记得前世就是绯莎公主入京的这一个冬天,十二皇子喜欢上绯莎公主,然后和十一皇子姜缵离心,伤了赵澜,远走云南的。
还有项墨,前世的自己没有项墨,只像个没头苍蝇般,被韩家兄妹耍的团团转,利用了个彻底。
还有两个月就是自己的及笄礼,不知道那个时候,项墨他会不会回来京都看她。她也唯有让自己每日不停地忙碌,才能让自己想他的心好受点。
第85章 身死之地
京都九月底的天气正是好时候,刚刚凉下来,又算不得很冷,逢上云层遮阳,微风轻习的时候,正是勋贵世家公子贵女们出门野游赏菊寻乐的好时候,在那沅河河畔,说不得遇上个翩翩佳人,又是一段佳话。
待得夜晚,沅河河畔更是热闹非凡,酒肆茶楼花船,莫不是莺声笑语,让人流连忘返。那些已过了乡试的举子,此时也出来松懈下,在茶楼中会会友人,听听说书,作些闲词小曲,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热闹繁华之态,想必那传说中奢侈繁荣软玉烟罗的扬州运河也不过如此。
然而此时的西域却已近冬,尤其是夜晚,更是寒风阵阵,吹起黄沙,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山显得格外的苍凉。
项墨此时正是在邻近西夏缅州城的西域小国乌末国。
日前,他带了支军队联合了乌末国的一个中等部落鸣沙部落,灭了乌末国的一个大部落长月,此时便正是在原长月部落的领地,坐在首席上和鸣沙部落以及众西夏的战士们一起喝着酒,陪着大家庆祝着胜利。
火光在众人的脸上跳烁,汗水,油光,血迹,都遮不住众人放纵的喜气,也遮不住众人看向场中跳着胡旋舞的蒙面美人的放肆的目光。
曾经乌末和西夏缅州也多有一切联合举报篝火晚宴的时候,却大多是欢喜热闹喜气洋洋和和气气的,从来未曾如此次般处处充斥着血腥味,毫无忌惮的调笑喧哗,远远还传来的哀哀的哭泣声,还有那场中旋转着的美人的舞,明明是热情奔放喜乐的胡旋舞,却莫名跳出一股悲壮哀伤的味道。
一切都已改变。
乌末国和西夏的缅州城接壤,多年来一直友好相处,这些年来两国甚至逐渐打破不通婚的习俗,慢慢也有了联姻,本来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走。
缅州城西接乌末,南临和州,也就是韩忱千户所所在的和州城。
因是边界小城,又近着沙漠,缅州城中人口并不多,多是军户人家,或祖上犯罪被发配缅州充军或劳役的。缅州缅州,便是缅怀过去中原之地繁华之意。
但缅州相比其他边界小城好的一点是,邻国乌末还算是个和气的小国,和西夏多年来都保持着友好邻居的关系,这样没什么战争,多年来在西夏将领的管理下,军民生根发芽,也将这小城经营的有模有样,虽然劳苦些,也算得是安居乐业了。
乌末则是个由无数大中小部落组成的一个小国家,因着松散不够强大,历来都不怎么跟缅州这边冲突,反是双方互为通商,互为需要,关系越来越密切,甚至通婚之事也时有发生。
可是这一年来,乌末的一个名叫长月的大部落却不知抽了什么筋,联合了一些小部落,竟是时常偷袭缅州这边,抢粮掳人,时有发生。过往缅州因少有战争,防御并不严密,便常被偷袭成功,损失惨重。
项墨几个月前就是收到西夏老王爷的信,到了缅州城处理这事。
原本这事也算不得大事,乌末兵力不强,也不是官方挑衅,只不过是几个部落局部的闹事,正常途径应该是和乌末国协调,协调不妥就抽支部队过来直接灭了那个部落就是了,但西夏老王爷觉得此事蹊跷,这两年来边境时有原先关系不错的部落反目挑衅,北边又有北辽虎视眈眈,便调了项墨过来调查处理。
项墨来了两个月,一直也没有什么动作。
事情表面的情况也很明显,长月部落两年前发生了内部变动,原部落首领阿林月死后,儿子继位,却被原先部落首领的弟弟,也就是新首领的叔叔阿林落给杀了,自己上了位。
阿林落好战,自上位后就不停吞并周边的小部落,壮大自己的实力,只是部落虽大但却穷困,养兵养马战争就需要钱粮奴隶,便打上了缅州这边的主意。原本可能觉得抢点粮掳两个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全西夏边界和西域各国还有北辽接壤的大家互相不就这么点事。反正他们会打游击战,你抄不到他们老家。
谁知道西夏老王爷竟然注意到了这事,并抽调了项墨亲自过来处理。
项墨按兵不动两个月后,暗中联合了和西夏关系不错的鸣沙部落,直接扑到了长月部落的总根据地,真的抄了长月的老家。除了阿林落带了不多的几个人跑了,其他人或被俘或被杀,整个部落差不多被血洗一空。
这一晚项墨带着西夏的部队和鸣沙部落的人一起留宿在了当地,夜晚便办了篝火宴庆祝顺利。
庆功宴开始没有多久,就有隔壁一个小部落西河部落的首领骨西求见,还带来了长月部落原首领阿林月的女儿月艾儿。
月艾儿的母亲是西河部落首领骨西的妹妹,月艾儿父亡,哥哥又被叔叔阿林落杀了后便去了外祖家西河部落投奔舅舅。
骨西献上月艾儿给项墨,表达诚服之意,并让月艾儿为项墨献上一舞。
月艾儿算不得绝色美人,但紧邻西夏的西域小国贵族女子多为混血,眼眉深廓,大眼流光,肌肤赛雪,丰乳翘臀,又自有一番野性的魅力,尤其是跳胡旋舞之时,每一次的摆动都将那蛮腰的劲道尽展无余,又因着心情的忧伤,和奔放的舞蹈撞击着对比,更是动人心弦。只看得不少将领都血脉偾张,恨不得把她压了好好试试她那腰间之力,是否如此够味。
项墨静静的喝着酒,眼睛在黑夜和火光中显得格外幽深,却看不出什么神色。
他一杯一杯的喝着烈酒,脑子却异常的清醒。不知道为何,到了乌末,到了这个长月部落的领地,他的身体和心脏都隐隐的作痛,喝着烈酒,才能镇住这种疼痛,保持最清醒最凌厉的状态。
而姜璃不知道项墨现在在什么地方,如果知道,定会大吃一惊,无法心安,因为乌末长月部落,正是前世她身死,项墨被万箭穿心的地方。
一舞即去,月艾儿微微喘息着上前跪倒在项墨面前,哀声道:“长月族月艾儿拜见项将军。”声音沙哑性感,带着微微的口音,更是挠人心肺,引人遐思。
项墨慢慢放下了酒杯,眼睛有些审视的盯着面前跪着的月艾儿,并不出声。
反是一旁鸣沙部落的首领木罕露出了一抹兴味的笑容。
月艾儿听得远远传来族人的哭声,受不得长久的沉默,脸上哀容更甚,继续道:“将军,我们长月族历来和西夏友好往来,族人们只是受了我叔叔蒙骗胁迫,才会和西夏冲突,还望将军念在他们无知的份上免他们一死,他们日后必会感恩将军,诚服西夏。月艾儿,也愿意终身侍奉将军,以报将军今日的仁慈之心。”
项墨看着她满脸悲壮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划过一丝讽刺,面上却仍是没有任何表情。
战争就是战争,既然主动挑起了战争,破坏了多年以来的平衡,如今战败,又为何以为一个女人献身就可以抹杀掩盖所有的罪孽和阴谋?他看起来难道就是这般急色和缺女人吗?
“我不缺侍奉之人,既然你自愿以长月部落首领之女的身份回来,那便也是我们的战俘,应该承受和你族人一样的待遇。”项墨淡淡道。
月艾儿听言满脸不可置信和失望,而月艾儿的舅舅则是大急,叫了声“项将军”便跪到了前面。
西域和西夏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战俘或用牛羊财物赎回,或被作为奴隶在奴隶市场被买去或送至矿中做苦役。
外甥女月艾儿心善,见不得亲人族人受苦,要回来以已身换他们免受奴隶被卖之苦,骨西原也觉得未尝不可。长月部落已被灭,就是剩余的族人再团聚起来,也只能是个依附别的部落的小部落了,月艾儿的身份也将随之降低,她能得到好姻缘的机会并不多,很大机会也是嫁给哪个大部落首领做了侍妾。
项墨是未来的西夏王,外甥女若借此机会嫁给他,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机遇。骨西虽然只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但多年的夹缝生存并逐渐壮大自己的部落,眼见却是有的。
西夏虽然名义上是属于大齐,事实上在他们西域各国,从来都是视西夏为一个独立国的,况且项墨不像其父祖辈,好战却不喜功,也没什么野心。但他看项墨年纪轻轻,心思深远,你却抓不到他的弱点,便知此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所以骨西亲自带了月艾儿来拜见项墨。
他原也没指望项墨对外甥女一见钟情,但一般情况下,战胜方首领一般都会收了战败国首领的妻女,况且月艾儿在方圆百里,也是说得上的美人。就算不能多夺宠爱,只要项墨肯收了就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项墨竟然要把月艾儿当成一般战俘处置,那就是或赐给下属或拉到奴隶市场去卖,向来部落贵族女儿都是奴隶市场最抢手的,不仅勋贵家族喜欢买了去做妾或养了招待客人,还有那欢乐场也最喜欢买了这样的养着。
骨西跪下求道:“项将军,月艾儿的父亲阿林月首领一直尊敬将军和将军的父亲祖父,从来都是和西夏交好,是阿林落大逆不道,夺了侄子之位,月艾儿也因此离开部落,她实在无辜,还请将军念在阿林月首领多年和西夏交好的情分上饶过月艾儿。”
第86章 前世噩梦
西域乌末长月部落。
项墨知他担心什么,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看得骨西头皮发麻,正欲再说点什么求情,旁边鸣沙部落的首领木罕却突然出声道:“项将军。”
项墨转头看他。
木罕带了一丝笑容道:“项将军有所不知,月艾儿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美人,我也曾慕名求娶,可惜一直未能如愿,项将军若对她无意,不若就将他让给我,我愿让出两成的战利品换取她。”
项墨闻言倒是笑了,道:“不想首领竟然如此重情重义。若这位姑娘仍坚持以己身换取族人的性命,我便将其让于首领。只是我今日还有话问她,明日再将她送予首领。”
木罕高兴举杯谢过。
项墨冲他颔首后,便转头问下面的骨西和月艾儿:“你们对此可有异议?”
项墨可没有什么兴趣去强迫月艾儿嫁给木罕,她既然愿以己身来求他放过战俘,便该知道自己已非自由身,可任他处置。她不会真认为她作为侍妾的价值有多高?只要她肯做侍妾,别人就该什么条件都答应了她?
月艾儿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过了片刻,才哑着声音道:“月艾儿愿意听从项将军安排,只是不知将军如何处置我的族人?”
她其实并没有的选择,不是吗?
项墨看着她,道:“我会放他们自由,但他们后面的生活,恐怕还需要你去求鸣沙部落的首领。”
月艾儿闻言有些失神的看向木罕,木罕也只是笑着看着她,但笑意却不达眼底,根本谈不上什么多大的诚意,反是带了些说不出来的讽意。
骨西暗叹,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而且经此一战,鸣沙部落就不再是昔日的鸣沙部落了,想必在这一片,鸣沙将取代长月的地位,成为最大最强的部落。她看上月艾儿,项墨不肯要月艾儿,那她就再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