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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第50章 诸王就藩
    景安四年,孟冬,初一大朝会。
    宁帝继颁布青苗、均田两法后,再度出乎意料地往看似平静的水面中砸进了一块巨石:诸王就藩。
    满朝臣工,尤其是几位内阁大臣,当场愣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上越过内阁直接发布政令。
    严阁老看了眼同样脸色微颓的徐劼,松弛的眼皮半垂着,掩下眼底的黯然。
    皇上此举,明显再发出一个信号:对内阁的不信任和不满。
    想到几日前接到的皇后娘娘的那封回信,严阁老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一反往日的藏锋,在左宗正慷慨陈词祖宗之法不可轻易、言辞激烈表示反对之际,首个站出来明确表示支持皇上的决定。
    符崇岳紧随其后,附议严阁老。
    内阁五人,林远尚在越州主持灾后重建,严阁老与符崇岳出列,也只能代表内阁半数的倾向,朝臣们的目光瞬间就聚焦在了另两位阁臣身上。
    经由皇庄和越州两件大案,宁帝的决绝铁血手腕已初露锋芒,朝臣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往昔宽厚仁和的皇上,已经开始释放他的另一面。
    徐劼并未犹豫多久,很快出列表态,支持皇上的决定,陈寿紧跟着附议。
    内阁尽数拥护皇上,群臣见状,纷纷附议,一时间,宗人府和少数几位都察院和六科言官的反对声音相形见绌。
    宁帝稳坐在御座上,俯视着跸阶下的群臣,面无异色,让人猜度不出丝毫的心绪。
    “皇上,祖宗之法不可轻易,诸王封而不就藩,乃圣祖皇帝钦定,岂可轻易改之?!”
    御书房内,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陶臻言辞恳恳,反对态度坚决,“圣祖当年立下此策,目的就是防范藩王在封地拥兵自立,割据一方,进而威胁皇权,危机我大宁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统太平盛世!”
    “臣腆为天子耳目之职,身负纠劾百司、明辨曲直之责,正天子视听,亦责无旁贷,若能让皇上不再一意孤行,臣,死不足惜!”
    福海随侍一旁,听得陶御史这番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嗬,这意思,是要死谏?!
    自今上登基,这位陶御史就是出了名的爱找皇上茬儿,从行走坐卧到政意论策,甚至是皇上对后宫的态度,尽在他上谏的范围之内。
    福海对这位陶御史的印象,一个词概括,就是:欠儿!
    偌大的御书房,只有陶御史以头磕地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打磨光滑的青石地面上就血迹氤氲。
    然而,宁帝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抱臂靠坐在御椅上。
    “皇上——”一同觐见的宗人令庆亲王贺纶欲出声为陶臻解围,却别宁帝一记森冷的目光阻止。
    迟迟得不到皇上的回应,陶臻头头见响的磕头也没法儿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磕。
    流血加震荡,很快,陶御史和单薄一点边儿也不沾的身体开始明显打晃。
    祁杭作为陶御史的顶头上峰,都察院的老大,始终保持旁观,丝毫没有为其出头解围的意图。
    沉闷的叩首声连续不断响在压抑无声的御书房内,仿佛陶臻的额头不仅磕在了青石地面上,也磕在了在场诸人的心上。
    终于,在陶臻气力不支几欲瘫倒在地之际,宁帝悠悠开口道:“诚如陶御史所言,诸王不就藩乃圣祖所定,然,时移世易。朕自幼熟读帝训,可从未在圣祖的遗训里见到过这条规矩永世不可更易的只言片语。”
    宁帝冷然的目光淡淡扫过垂手站在一旁的几人,最后定格在额头高肿渗血、形容狼狈的陶臻身上,“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轻易,不过是你们自己的猜度、想法。言之凿凿,还以死相挟,怎的,是朕的祖宗们托梦给你们了吗?那要不要朕送你们过去,与祖宗们详细谈谈,该如何能拦下朕!”
    “臣等不敢!皇上息怒!”房内众人齐齐跪倒,惶然叩首。
    祁杭险些因为皇上这番话爆笑出声,忙随着跪了下来,将头垂得低低的,咬唇掐腿,总算是把这口气卡在了喉咙。
    “你们担心什么,朕自然明了。”
    宁帝话锋一转,眼底的冷意渐收,道:“不就藩,就能避免同室操戈了?三王之乱,跸阶前的血可是才干了不到十年。京城,弹丸之地,王族勋贵聚集,不论旁的,你们且看看京兆尹鲁鸿快掉光的头发,就知道其中多少麻烦事。”
    “皇上,臣担忧的是,王族勋贵们之中任是再骄纵之人,在天子脚下也会受威慑懂得收敛,若是放归封地,无所挟制,臣恐会殃及更多无辜百姓......”庆亲王贺纶乃宁帝血亲皇叔,此时,也就他还能在宁帝搬出祖宗们的名号之后继续表抒自己的想法。
    宁帝素来敬重庆亲王,适才早朝大殿上,庆亲王虽也不赞同宁帝的做法,却并未当众出言反对,这让宁帝很是欣慰。
    “皇叔的顾虑,朕岂会没有想过,然,威慑有时,法度恒定。安逸得太久,总有些人要得意忘形,粉饰太平,最终只会荼害更多无辜。激浊扬清,亦是对地方官员的磨练,不是吗?”
    这是明晃晃地要用权贵们给地方官练手的意思啊!
    庆亲王震惊之余一时忘形,细细打量着宁帝的眉眼,仿佛从未看清他一般。
    不知何时,这个曾经最不被皇兄看好的孩子,竟隐隐镀上了一层与他相似的气蕴。
    不知该喜该忧啊......
    庆亲王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深知宁帝心意坚决,只能作罢。
    陶御史虽然被抬出了御书房,然而,宁帝欲整肃王族勋贵的消息却未被带出去只言片语。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谁也不想以身试验龙鳞卫的办事能力。
    严静思次日就收到了宁帝传来的消息。左云与宫中联络,用的是龙鳞卫特别训练的信鸽,京城与皇庄之间,消息往来一趟,也不过是两个时辰之间。
    宁帝对两位幼弟极为疼爱,年满十岁便封了王,享受王爵俸禄,但却尚未赐予封地。现如今,诸王就藩,宁帝第一件事就是给两个皇弟划了封地。
    怀王贺重炀,封河朔三州。
    康王贺重泽,封岭南二府。
    另,宁帝特旨,恩准太妃随子就藩。
    严静思将最后这条消息放在舌尖反复品味,最后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在皇宫内院里浸染长大的,心掏出来,都比别人多俩窟窿!
    替他操心,纯属自己想不开。
    配院的取暖工程基本完工,严静思亲自口头遥控验收。随着炉火渐旺,热气顺着铁管源源不断地输入暖气片中,不多久,房内的温度明显升高。
    绀香好奇地用手掌反复飞快地触碰通了热气的暖气片,迭迭惊叹:“娘娘,冬日里洗了衣裳,用这热气熏着可比用炭炉烤好多了!”
    宫中虽按时发放四时衣裳,但可供替换的也就那么一两套,其他时节还好,但到了冬天,摊上连阴天,衣裳洗了往往好几天也干不透,加之房内的用炭也有限制,故而有时候穿上身的衣裳还带着潮气,很是不舒服。
    如今,配院的下人房里都装上了这种叫做“暖气”的铁片,每每想到这里,一众宫婢们对冬日的怵意一扫而空,反而生出些期待来。
    这等好物,严静思自然不会忘了娘亲和弟弟,一早就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工匠带着手信去了定远侯府,想来这会儿也该安装得七七八八了。
    时节虽刚入孟冬,但农历十月的京畿,夜间也开始结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暖气试烧后,就再也没停下来过。
    严静思坐在温暖如春的暖阁,头上插满了巴掌长的银针,活脱脱一座人形信号接收塔。
    洛神医如期从越州赶了回来,正式开启了严静思治疗头疾的噩梦之旅。
    短短一刻钟,严静思后背的内衫就被疼出来的冷汗浸透。
    这样的“酷刑”,她还要继续忍耐七段。
    想想就觉得前途无亮。
    “师父,我受不了了——”
    忍无可忍,严静思颤着尾音告饶。
    洛神医神色凝重,“真的不能再忍耐?”
    严静思点头的力气都没有,用气声“嗯”了一下。
    洛神医迅速将银针一一收回,看着严静思仿佛被抽光气力一般瘫倒在软榻上,眉头越蹙越紧,“看来,你脑中的淤血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严静思被温柔地灌了一碗蜂蜜水,离家出走的力气渐渐重聚,听到洛神医这句话,心头也跟着沉了沉,幸而眼下需要她费心的事儿不算多,最让她挂心的便是新稻试播,好在罗裕已经亲自赶往泉州,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师父,有什么情况您尽管说,我能承受得住。”
    ☆、第51章 意外来客
    洛神医看向严静思,见她神色坦荡,目光从容沉静,并不似勉强自己硬撑,遂叹了口气,“最坏的情况,银针通脉后,淤血若不能及时被吸收,而是在脑内流动,极可能会压迫其它部位......”
    “那样的话,我可能会看不见,或者听不见,或者失去嗅觉,或者其它不能预测的情况,是吗?”严静思替他说下去。
    洛神医点了点头,“没错,并且,这种情况会持续多长时间,为师也不能确定。”
    “但是您能保证,最后我一定能痊愈,不是吗?”
    洛神医挑了挑嘴角,“那是自然。上面提及的,也只是可能会出现的状况,但无论如何,有个心理准备总是好的。”
    有洛神医这个保证,严静思顿时释然,“朔风凛冽,左右都是窝在屋子里,师父您尽管行针,若真的出现不好的情况,权当是弟子偷闲了。”
    见严静思如此洒脱,洛神医面上不表,心里却很是欢喜。治疗期间,若能始终保持开阔豁朗的心态,势必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娘娘,您的病情......是否能禀告皇上?”
    洛神医离开后,左云犹豫再三,最终出口请示道。
    想到京中暗潮涌动的复杂情形,严静思叹了口气,“还是禀报皇上一声吧,万一......也好让皇上提前做好准备。但是,也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洛神医既然开了口,最后就一定能治愈。”
    “诺。”左云应下,按照皇后娘娘的指示,飞鸽传书的内容并无夸大其词的成分,却也将洛神医的诊断原原原原本本如实转述。
    宁帝刚刚召见完从越州返京的林远,得知宿根稻成功萌发,粮食周转也步入正轨,心头悬着的一块重石总算可以落地,可还没来得及长舒两口气,孟斌就将左云的消息递到了他面前。
    “皇后堕马一事,调查可有进展?”宁帝神色凝重地放下字条,肃声道。
    孟斌躬身抱拳,面露愧色,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当日所骑的那匹惊马,已经找到了,虽然被处理掩埋,但马骨经仔细查验,有被暗器刺击的痕迹,能有如此身手,定非凡辈。属下正着人一一排查当日身处在娘娘周围的人,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请皇上恕罪!”
    “此事不怪你,是朕......贻误了最佳的勘察时机,现下也算是为难你们了,尽力调查便是。”宁帝手里捏着字条,打量着桌案上的奏折,目光愈发深邃幽暗,“即刻传召内阁全员,就说朕有重要的事要与他们商议。”
    福海得令,亲自动身前去通传,孟斌顺势跟着福海一同退出了御书房。
    “皇后娘娘无大碍吧?”两人同向而行,福海出声问道。
    左云传回来的消息,向来是孟斌过第一遍手,福海深得皇上信任,这件事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左云在信上提及,皇后娘娘的头疾比想象中严重,医治途中可能会出现暂时失明或者失聪等状况,但洛神医做了保证,最后一定能治愈娘娘。”
    福海:“暂时是多久?”
    孟斌:“洛神医也不能确定,我思忖,这也是皇上担心的关键。”
    福海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
    出了乾宁宫后,两人分道扬镳,孟斌往龙鳞卫值房方向,福海则直奔内阁值房。
    相较于只有三四个炭炉的内阁值房,严静思的暖阁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只是,她眼下也没什么心情享受,一门心思都用在忍受脑袋里不断扩散的胀痛。
    从最开始的一刻钟,渐渐延长,三四日光景,到今日,已经过去多半个时辰了。严静思冷汗津津,只觉得整个脑袋已经发麻了,不过这样也好,反而对痛觉不那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