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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开天功德是盘古留给自身遗脉的护身符,有开天功德在,天道就奈何不了盘古遗脉,洪荒生灵数量稀少,实力能强到让天道忌惮的,只有一个帝衍。
    帝衍知道,囚住仙界只是天道的第一步,这是在让他取舍,他已是准圣,等到他成圣那日,就是仙界覆灭之时,到那时他纵然可以和天道对上,可是仙界覆灭,他就算赢了天道又能怎么样?
    方寒看着帝衍写下那封信笺,初时看信,他是很不理解的,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要为了爱人赴死,将真相说出未免残酷,可是看着帝衍神色,他忽然就明白了,与其让所爱之人误会自己不告而别,倒不如说个清清楚楚,断了念想。
    玄瑶并没有发觉帝衍的不对劲,天地灵气无法供给幼桃完全的养分,却不至于让幼桃干涸而死,而是压抑住了生长,连日来她一直在为此事忧心,等到发觉帝衍已经许多日没来的时候,再去天庭,却被告知,说是天帝陛下修为瓶颈,去渡了万世轮回劫。
    旁人不知,玄瑶又岂能不知?帝衍的修为明明已是准圣,天道不设圣人尊位,准圣就是仙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哪里来的修为瓶颈?
    直到在枕下发现那封信笺。
    方寒很少心疼人,他本就是不轻易为人所动的性子,也就是和阿瑶相处的那些年才渐渐沾了些人气,可是看着捏着信笺,唇咬得发白的天后,他还是感受到了只有面对阿瑶才有过的心疼,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这个千娇百宠的仙子,真的是自家阿瑶。
    他看着她不惜祭出自身大道根基,设下逆转法阵将自身功德气运及那得之不易的鸿蒙紫气尽数渡在转世历劫的帝衍身上,看着她耗尽心血之后,无力的回归树身休养,直到清醒。
    方寒觉得自己的神志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原地陪着他的阿瑶,一半跟着帝衍去渡了轮回,他看着帝衍本该挣扎求生的卑贱之身生生被那开天功德逆转成了天潢贵胄。按理说看着自己诸多前世的风光应该是兴奋难以自抑的,他却升不起一丝波动来,甚至有些隐隐的妒恨。
    方寒看着帝衍一世一世的渡劫,也许是潜意识里有些感应,每一世的帝衍都是麻木而冷漠的,他脸上的神情开始让方寒感觉到熟悉,他的面容也逐渐开始和方寒相似起来。
    玄瑶终于醒了,方寒还来不及反应,陡然就想起云夕说过的话来,心头不祥的感觉越发沉重,然而这是玄瑶的记忆,他能做的唯有旁观。
    帝衍已经下界许久,仙界囚笼开始变薄,然而即便如此,也不是轻易能出入的,玄瑶自己废去了修为,由登仙梯一步步走下,每走一段路,身形就会模糊一些,直到最后化为一道华光而去。
    方寒知道玄瑶下界是去寻帝衍的,这一世的帝衍是个盛世帝王,刚坐上皇位,年已二十有六。他拧眉,看向玄瑶那边。
    玄瑶降生在王城一户人家中,那户人家贫寒,前头已有数个儿女,将玄瑶养到十来岁,就送进了高门做丫鬟,自然,百姓眼中的高门也不过就是王城末等的勋贵,朝上站错了队,只得帝衍一句话,就是满门抄斩。
    勋贵家被重兵包围那日,方寒心中的不祥之感越来越重,帝衍不是连坐之人,只让这勋贵一家赴死,并没有牵连家仆。却不曾想,勋贵家的小姐和玄瑶年纪差不多大,小姐身边的嬷嬷让人给懵懵懂懂的玄瑶梳了头,给自家小姐换上玄瑶往日的装束,这勋贵家平日待下人不错,见了这一幕,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
    方寒几乎想要立时冲上去,可他只是一段记忆的旁观者,即便是恨到了骨子里,也只能死死的看着那些禁军踹开大门,将他的阿瑶拖走,那勋贵人家的小姐藏在人群中脸色发白,被老嬷嬷心疼的搂紧。
    青铜香炉的盖子被揭开,宫人小心的添了一勺香,恭敬的退下,帝衍漫不经心的把废弃奏章扔到一边,忽然眉心微皱。
    总觉得……心里好像忽然空了一块。
    玄瑶的记忆止步于落下的刀锋,帝衍的记忆却还在翻页,处决了一批反对变法的旧臣,年轻的帝王开始了新政,数年过后,帝王辇车路过午门,忽染心疾,没多久就驾崩了。
    方寒擦去剑上血迹,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他无法左右玄瑶的记忆,却能影响前世的自己,甚至在玄瑶去后,他发觉自己甚至可以……杀了自己。
    随后是第二世,第三世,玄瑶本是为追寻帝衍而来,却不知自己失却先天功德本就是逆天之事,生来背负孽债,有了先天功德护持,帝衍每一世都是至尊至贵,若按常理,连遇上他的机缘都没有,如此两千世过去。
    第76章
    无数的轮回,方寒几乎麻木的看着帝衍和玄瑶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试图反抗,然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
    影响到除帝衍之外的人,偏偏影响只能在玄瑶去世之后,如此几次之后,方寒不再去看帝衍那边,而是死死的盯着玄瑶,似乎要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直到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方寒怔愣良久,目光落在面容冰冷的女修身上,这才意识到,帝衍万世轮回,终是变成了他。
    被包裹在被褥里的婴儿依稀能看出长大之后冷冽的影子,不知为何,婴儿从出生起就一直对方寒的方向看,目光直愣愣的。被幼年的自己注视是一种十分奇怪的体验,然而方寒一点也不为之所动,他只看到他的阿瑶呱呱坠地,被塞在农人破旧的棉袄里,哭得没了声息。
    小方寒一日一日的长大,出身世家,拜入名门,天赋卓绝,相貌不凡,似乎这世上的所有美好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简直完美无缺似的,然而方寒从未这样认真的审视自己,他的出身,他的天赋,他的悟性,他的气运,这些全都是他爱的人毫不犹豫舍给他的,看着懵懵懂懂骨子里却又十足骄傲的小方寒,方寒的心中竟然有些隐隐的恶意。
    凭什么你高床软枕,让我的阿瑶草屋飘摇,凭什么你锦衣玉食,让我的阿瑶衣衫褴褛,凭什么你风光无限,让我的阿瑶任人踩在脚底?
    “方师兄,你怎么了?”娇美的女修撅起嘴,不依不饶的说道:“最近来找你,你都不理人家,跟你说话,你也不听,是不是觉得你要进阶了,觉得我配不上你!”
    小方寒并未搭理女修,只是四处看了一下,眉眼间带着狐疑神色,方寒忽然想起,当年他也一直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请了数位大能前辈看过,最终确认一切只是他的臆想,原来那时,就是他自己在看着自己。
    娇美如花的女修自然忍不了小方寒的怠慢,转而去和跟在小方寒身边的少年说话,两人凑在一起,脸上带着少年少女独有的红晕,面容虽然尚算稚嫩,却已经能够看出一点日后的影子来,正是那对合谋害了他的奸.夫.淫.妇。
    然而真真切切看到这两个人,方寒却发觉自己连一点怨恨之心都升不起来,就像一只毒虫咬了人,人受伤了也只会恨自己不小心,而不是怪虫子狠心一样。
    小方寒的修为进境很快,以天帝转世的身份来看,这种速度并不算什么,但在修真界,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天才。而玄瑶的一世仍旧是卑贱开端,难堪收场。
    然而方寒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帝衍转世成了方寒,也就是说,只要方寒渡劫失败,再有一千年,再有一千年他就能把他的阿瑶护在怀里,永生永世,再也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方寒几乎是以期待的心情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和弟弟暗度陈仓,看着他们谋划着要如何从自己身上榨取最后的利益,看着他们最终达成一致的目的,他甚至对过去的自己设下迷心术,让他忽略去身边所有的异常。
    若是换一个人来做,绝不可能做的这样轻松,这世上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方寒自己,因为自欺欺人才是最好的迷心术。
    看着过去的自己一步步走向那对奸.夫.淫.妇布的死局,方寒竟然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雀跃,他脸颊上渐渐浮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一眨不眨的看着洞府中的三人激战。
    他那未婚妻只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即便再加一个化神前期的庶弟,小方寒也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抽空给本家发了一道讯息,两人赶在最关键的时候上前围攻他,唯一做到的也只是打断了他进阶。
    眼见两人脸上渐渐露出惊恐之色,两下里都有转身逃跑的意思,方寒忽然嗤笑一声,化为虚无的身形陡然显露几分,一抹寒光凛冽的剑锋落在小方寒背心,然后毫不犹豫捅了进去。
    最后的最后,小方寒眼中的光彩渐渐消散,方寒看着手里带血的剑锋,他这是第一次背后伤人,他的记忆里虽然有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事情,但是并没有自己的存在。
    方寒的神魂游荡千年,玄瑶的轮回却还在慢慢推近,只要一千年,至多十几世,方寒从未觉得时间过的这样慢过。
    ……
    “仙尊你记得主人是司时之神,怎么忘了陛下是准圣之身?”云夕死猫眼看着红封仙尊,每吐出一个字,就让红封仙尊浑身一颤。
    “准圣之圣,打破天地规则,过去的陛下是陛下,将来的陛下也是陛下,同一时空中,如果两个陛下发生冲突,时空就会崩毁……”
    她话音刚落,玄瑶低吟一声,微微的睁开了眼睛,随即就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她起初吓了一跳,随即才似乎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不确定的看向床榻边上两个人,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你们?”
    云夕眨了眨眼睛,又惊又喜道:“主人,你没想起来吗?”
    玄瑶奇怪的看了云夕一眼,“想起什么?”她话还没说完,方寒猛然睁开眼睛,直到见了眼前活生生的玄瑶,才算是安定下来。
    玄瑶猝不及防被死死按在男人怀里,脸颊顿时有些发红道:“爹……帝衍,你放开我,还有人在呢!”
    方寒恍若未觉,仍旧将人抱得紧紧的,红封仙尊尴尬极了,正要拉拉云夕,让她给自己递个台阶下,好告辞,不成想大白猫眼睛亮亮的看着人家夫妻重逢,看那架势是马上要赋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