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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我……不算沈飞的一个影子吗?”蔺棺有些惶然,苏清漪摇头:“蔺棺,你只是蔺棺。所以你不妨想一想,只有一次机会,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的结局。”
    听到这话,蔺棺不由得笑了笑:“怎么样才能有最好的结局,不是很明显吗?”
    “杀了我,让我不要存在,不就够了吗?”
    “让沈飞不要拔出那根情丝,这样我就不能出生,沈飞会一直爱着梅长君,这样,他就走不到那一步。”蔺棺眼中一片冰冷,苏清漪点点头,想了半天,慢慢道:“那么,是不是说,我们要等五百年,等到你出生?”
    听到这话,蔺棺面容一僵,然而三人却都发现,按照系统的规矩,目前为止,他们三个人,什么都不能做。
    “系统,”苏清漪有些崩溃:“我们要在这里呆五百年?!!”
    “黄粱一梦,弹指之间,回去之后,你们还是在来的时间点,你怕什么?”
    “就不能,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吗?”
    “五百年,你们磨磨心境,不好吗?”
    “滚……”
    “其实吧,”系统有些无奈的想:“我也想给你点更高级的办法,但是我权限不够啊。我也很想让你直接捅死沈飞结束,可是要是逆转时空可以为所欲为,这世界就要乱啦。每个人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没有资格决定其他人的命运,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苏清漪悲痛欲绝,她抬头看着大家,通知他们:“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五百年……”
    秦子忱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反应:“好。”
    蔺棺却是慢慢笑了气来:“好。我也算是多赚了六百年,而且,能看着她长大,其实我很高兴。”
    “你喜欢梅长君?”苏清漪想确定一下,蔺棺没说话,他转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小姑娘,慢慢道:“对……我喜欢她。”
    “特别,特别,喜欢她。”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夜太漫长,苏清漪内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蔺棺想了想,慢慢道:“和外界传闻一样……我在棺材里呆了三百年。唯一不同的是,虽然我三百年没出过棺材,可是我却对外面有很鲜明的记忆,这是沈飞给我的。”
    “我记得梅长君,我记得她从小到大的样子,我知道她所有的脾气,所以那一年,她坐在我坟头喝酒,我认出了她,就忍不住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她是个很胆小的人,”说着,蔺棺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温柔:“修阴阳道,结果却特别怕鬼。我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她什么法器都往我身上扔,后来见我不反抗,就想收了我。可她才是元婴期,收了我二十多次,都没成功。最后就躺在地上,和我说,你来吧,你想做什么就上吧,老子不怕。”
    蔺棺说着,声音回荡在破庙里,伴随着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那时候,他在月光下看着那放荡不羁的姑娘,整个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他不知道这是沈飞的情绪,还是自己的,他就温柔的瞧着她,然后慢慢开口:“我会酿酒。”
    梅长君从地上一跃而起,伸过去就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大兄弟,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跟我走吧。”
    她拉着他回了客栈,他什么都不会。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记忆,全与梅长君有关。他并不知道作为一个人该怎样生活,只知道梅长君是怎样生活。
    梅长君让他洗澡,他就在水里泡着,梅长君没有办法,冲进来亲自为他搓背,打水。用皂角洗洗搓揉头发,等洗干净脸,梅长君拿着衣服进来,看见他的瞬间,她当场愣了,衣服从她怀里掉出去,她颤颤出声,叫出一句,师兄。
    他知道,她叫的是沈飞。那一瞬间,他居然有那么几分不舒服。
    从那以后,她天天带着他。她喜欢他的酒,但他知道,她更喜欢他的脸。
    她常常看着他发呆,酒喝多了,有时候还会叫出沈飞的名字。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不舒服,后来就学会了难过。
    她给他穿沈飞喜欢的衣服,给他吃沈飞喜欢吃的东西,他知道,可他却还是要伪装成什么都不懂。每天给她酿酒,酒却越来越苦。
    她给他买了一座小院子,他住在哪里,春天酿桃花酒,夏天酿莲花酒,秋天酿谷酒,冬天酿梅花酒。
    她每个月都在外面晃荡,有时候回来,满身都是伤,问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从来不说。
    后来有一天,他没能忍住,跟着她出去。然后他就看着她一路去了蓬莱,他出窍期的修为,悄悄跟在她身后,谁也没能察觉,他一路跟到内阁里,就看见了沈飞。
    那时候沈飞正在和另一个女人欢好,梅长君就站在院子里,恭敬道:“师兄,长君来了。”
    沈飞没说话,里面是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喘息声。梅长君浑身颤抖,再次重复:“师兄,长君……”
    话没说完,一阵威压猛地传来,梅长君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里面传来了沈飞的怒吼:“滚!”
    女人的声音越发高昂,梅长君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随着女人一声尖叫,里面再没了声音。梅长君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抬起头来,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沈飞,挤出一个笑容:“师兄……”
    “人呢?杀了?”沈飞刚办完事,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模样,随便穿着一件袍子,袒露着胸膛,勾着嘴角询问。梅长君应下声来:“夏长老家一百二十三口均已斩杀。”
    “一百二十三口?”沈飞冷笑出声:“他家还有个幼子呢?”
    梅长君不说话,面色惨白,沈飞蹲下身来,抬手扣住她的下巴,温和道:“长君,是你说的,只要能留在我身边,做狗也愿意的,对吧?”
    “是……”
    话音刚落,一巴掌就落在了梅长君脸上,沈飞怒吼出声:“我还没让你当狗,让你当狼,连个孩子都咬不死吗!”
    “师兄,他只是个孩子!”梅长君大吼出声。沈飞冷笑:“当年他们怜惜过你我是孩子吗?”
    “滚吧。”沈飞抬手:“去杀了那个孩子,不提着他的头来见我,你这辈子不要来了。”
    梅长君走出来,蔺棺就悄悄跟在她身后。那天下了大雨,她在雨里走了很久。
    然后她走进一家酒家,酩酊大醉,他看着她哭,看着她叫沈飞的名字,心里一片茫然。
    他已经分不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喜欢她,他爱她,可这份感情到底属于谁呢?是蔺棺,还是沈飞?
    他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女子抱回房里,像平日一样为她洗漱。然后她抱着他,哭着叫他:“别走……别走……”
    “你抱抱我……”她哭着求他:“你抱抱我吧……你好多年没抱我了……”
    她的眼泪仿佛是汪洋,将他淹没在其中。他没办法呼吸,只能沉沦。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转过头去,拼命吻她。
    他们纠缠在一起,她死死抱着他。整个过程里,她都在哭,伸手抚上他的面容,叫他,沈飞,沈飞。
    他埋在她身体里,三百多岁的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长君……”他哭着喊她:“我是蔺棺……我是蔺棺啊……”
    “沈飞……”然而他身下的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流下泪来。
    第二天醒的时候,他看着身边的人,匆忙起身离开。那天他去打听了那个夏长老家,找到了那个幼子,在对方茫然的神色里,割下了他的头颅。
    然后他回到客栈,走在路上是,他看到一个白玉面具。
    他想起她看他的脸的眼神,他想他已经无法再容忍这样的眼神。于是他提着带血的幼童头颅走到那白玉面具前,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取下了白玉面具,放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他提着头颅回去,交给了梅长君。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他,我懂。”
    他慢慢开口:“以后下不去手的人,交给我吧。”
    “对不起……”梅长君惨白着脸色,却是道:“你走吧。”
    “我不喜欢你,蔺棺,”梅长君颤抖着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看成他。我不喜欢你,我不能害了你。”
    “那他喜欢你吗?”白玉面具下,男人静静看着梅长君:“他也不喜欢你,可你能离开他吗?”
    梅长君没说话,好久后,她慢慢道:“不一样的……九百多年……我爱他九百多年,蔺棺,他是我的命,我放不开。”
    “你也是,”蔺棺认真开口:“你也是我的命。”
    没有你,我不会活。
    没有你,我不想活。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如此深爱,如果不是因为这缕深爱你的情丝,我怎么会活下去?怎么会遇见你?怎么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如此深爱你?
    梅长君劝不了他,就像他劝不了梅长君。
    可他和梅长君不一样,他的爱不忍伤害她,于是他答应她,他会去试着爱别人,去许多地方。
    那么多年,他走过天南海北,以能通阴阳之名扬名于修真界。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酿酒,酿好多好多酒,就等偶尔和梅长君在酒馆相遇,然后说一句:“近日我酿了些酒,你拿着喝吧。”
    “不是特意为你酿的,凑巧而已。”
    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她总归没再问他。她没让他拿下那张白玉面具,于是从来不知道,白玉面具下那个男人,已经慢慢脱离了沈飞的样子,有了自己的眉眼。
    有一天花灯节,他们两在街上相遇,他拿下白玉面具,送了她一盏花灯。
    她没认出他,接过花灯后,对他洒脱笑开。
    “花灯很漂亮,”她说:“可惜,我有喜欢的人。”
    他说,他知道。
    她一直没主动找过他,直到那一年冉焰堕魔,为了帮助好友四处逃窜,她找上他。
    后来,她终于越来越频繁找他,每次都是为了冉焰。
    之后冉焰被弟子和弟弟出卖,进了正道人士早已埋伏好的包围圈,然后魂飞魄散。她哭着来找他,她说,蔺棺,你带我去冥界,我去找她。
    他带她去了阴阳界,路上都是枉死人。他撑着渡船陪她度过忘川河,梅长君突然说,蔺棺,如果我死了,你会来这里找我吗?
    后来不等他说,她又道:“不对,我死了,你找不到我。当年我灭尸鬼门,用引魂幡开了阴阳门,冥界早已容不下我,天地也容不得我。”
    “如果我死了吧,”她微微笑开:“你就将我尸体埋到我给你买的院子里吧。”
    他没说话,那一瞬间,其实他想回头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想埋在那里,为什么要最后的归宿,其实是他的地方?
    沈飞呢?
    然而他没有问出口。
    他陪着她找遍碧落黄泉,都没找到冉焰。
    又陪着她去了蓬莱。
    “我一直知道有这一天,”蔺棺淡淡开口:“我一直知道,有一天,沈飞会疯,长君会为他而死。我每一日都做好了为她去死的准备,只是我很遗憾。”
    “至死,她都没见过真正的蔺棺。”
    第47章 蓬莱之八
    “她见过真正的蔺棺,”苏清漪叹了口气:“花灯节上,你送了她一盏花灯,不是吗?”
    “可她不知道,那就是蔺棺。我知道,她至死想见的只有沈飞,所以最后,我还是用了沈飞的脸。”
    “为什么你会有沈飞的脸,又有自己的脸?”苏清漪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