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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她的窗口挂了一盏风铃,窗户打开的时候,风铃就会叮铃作响,然后,一只灰色的鸽子悄无声息地飞进来,落在她的手上。安平焦急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小截竹管,系在鸽子的脚上,然后一扬手,鸽子瞬间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安平很满意,这种鸽子飞得高,而且警惕性很强,不同于普通的家鸽,任凭是再好的轻身功夫,再好的目力,想要夜里追踪它,也是难如登天。
    百里九纵然再迅速,也抵不过飞鸽。她早就叮嘱过那匪首谭六,得来的赎金千万不要动,但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谁知道他们竟然会偷偷地拿来花销,若是被百里九顺藤摸瓜将他们一锅端,岂不坏了自己的大事?
    幸好,一直以来负责与自己接头的只有那匪首谭六,她仔细叮嘱过了,务必严格保密。只要那匪首不被百里九捉住,一切还不会败露。至于那两个贪财的家伙,也是活该!
    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鸽子飞得悄无声息,神勇将军悄悄地跟踪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百里九一夜未归,安平心惊肉跳忐忑了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刚亮,老侯爷就敲开了将军府的门,老将军刚刚练剑回来,满头大汗,蒸腾着热气,热情地将老侯爷往待客厅里让,连声吩咐下人备好茶。
    老侯爷面色略有尴尬,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老弟,我来只是为了接那不肖女回府,再跟老弟道个别,今日入宫谢过皇恩。我们一家就启程回云南了。”
    老将军很是惊诧:“不是说好三日以后,方才启程吗?如何这样仓促?”
    老侯爷满脸愧色:“家中有急事,再说小女今日在府上多有叨扰,委实不好意思。”
    “看老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弟二人的交情,那是出生入死换来的,怎么这样客气?”
    老侯爷长叹一声:“都怪老夫教女无方,愧对老弟,不说也罢。”
    老将军见他欲言又止,好像有难言之隐,就不好再劝,命人将安平郡主请到前厅来。
    安平郡主一夜没有睡好,到天亮时方才朦胧入睡,就被下人叫醒。不知道老侯爷这样早到将军府里来做什么,迷迷糊糊地起来,简单洗漱了,到了前厅,见侯爷阴沉着脸,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父亲,你怎么这样早过来了?”安平诧异地问。
    老侯爷面沉似水,开门见山道:“收拾东西,跟我立即回云南。”
    “我不要回去!”安平跺脚不依道:“云南好无聊,哪里有京城好玩?”
    “回去!”老侯爷显然隐忍了极大的怒火。
    “侯爷息怒,安平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话好好说。”老将军急忙劝道。
    安平见有人撑腰,立即眼眶里的眼泪就滚落出来,委屈道:“你答应我,可以留在九哥哥这里的。”
    不说还好,一句话令侯爷顿时雷霆大怒,一巴掌狠狠地掴在她的脸上,白皙娇嫩的脸蛋顿时肿起老高。
    安平一时间呆愣住了,这是她长这样大第一次挨打,打她的还是最宠溺她的父亲。
    “你嫌丢人丢得还不够吗?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老侯爷恨恨地一跺脚,心里又是气怒又是心疼。
    ☆、第八十章 原来果真摸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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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做什么了?”安平明显已经有些心虚。
    “就是,侯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至于这样大动肝火?看把孩子吓的。”老将军劝道。
    老侯爷愧疚地摆摆手:“啥也别说了,老弟,今天我都没脸来见你了。”
    然后转过身,对着呆愣在原地的安平道:“回吧,谭六兄弟几个还在府里等着你呢。”
    老侯爷这样说,安平顿时就像泥一样瘫软下来。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瞒不住了。她心里还有最后一丝希望:“父亲,我,等我跟九哥哥道别以后再走,可以吗?”
    老侯爷扬起巴掌想打,又不忍心,长叹一口气放下手来:“小九他刚从侯爷府离开。”
    安平立刻就明白了,心底的希望彻底破灭,颓丧地跟随在侯爷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到将军府门口,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我不走,不走,父亲,我好好跟九哥哥说,跟诺雅姐姐道歉,我不走,他们会原谅我的,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我会改。”
    老将军其实心里已经猜度出了几分缘由,经安平这样一说,心里的想法得到证实,但是碍于侯爷颜面,一直装作不知情。听安平这样哭闹,一言不发,再不开口相劝。
    “你这孩子,是不是觉得丢脸还不够吗?人家小九已经给足了你颜面,没有当面揭穿你,你还这样作践自己做什么?”老侯爷上前一把扯住哭闹不休的安平,吩咐一旁跟随来的侍卫:“来人那,给我将郡主绑了,带回府去!”
    侯爷发话,侍卫岂敢不听,上前借了将军府的绳索,将安平结结实实捆了,丢进马车,侯爷冲着老将军一拱手,一言难尽,长叹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发生得很意外,令众人措手不及,当下人们起床做事的时候,镇远侯府的马车早已经绝尘而去。
    大家不明白即将成为将军府夫人的安平郡主如何就被侯爷不由分说地绑了回去,尤其是她那一句“跟诺雅姐姐道歉”引得大家浮想联翩。有好事的婆子纷纷将触角伸向了平素交好的纪婆子,纪婆子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却仍旧忍不住一脸得意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自作孽,不可活”,精明的她已经敏感地猜度出了其中的几分缘由。
    诺雅问起百里九:“那饭桌上侍卫呈上的金元宝,究竟是你鱼目混珠,故意惊吓安平,还是果真是田掌柜发现的?”
    百里九一脸憧憬地看着诺雅:“原本我也正有此意,想使个诈,打草惊蛇,牵连出那几个劫匪的。谁料到安若兮就忍不住了,先是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结了网,告诉我府里最近经常有鸽子出没,想捕了来炖汤喝,后来又故意寻人露出破绽。
    我们赶到鸿宾楼的时候,其中一个劫匪,也就是出手大方地赏姑娘金子那一个人已经借口登东,没了踪影。最后端了劫匪巢穴的时候,也唯独他一人成了漏网之鱼,怕就是安若兮的人。说白了,安平虽然不择手段,霸道了一些,终究还是涉世不深,所以才会中了安若兮的圈套。她对于我们府上的情况不了解,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那刘婆子是安若兮的心腹,就这样莽撞地相信她,一步步进了别人的圈套。
    这次是你聪慧,带着我们寻到安平,他们仓皇逃窜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布下陷害你的局,而安若兮也处处故意命那人留了破绽,否则依照侯爷的脾气,断然容不得你。除去你以后,安平又有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诺雅拍拍自己的小心脏,不由暗自庆幸,也多亏得百里九偏向自己,否则遇到个昏聩的,自己岂不早就做了冤死鬼?这安若兮果真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搅屎的棍子。
    “那安平小小年纪,竟然就学了这样多乱七八糟的肮脏手腕,假以时日,那还了得?”诺雅忍不住感慨。
    “但凡侯门大户出来的女子,都是在争奇斗艳的后宅里长大的,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自认为理所当然。她小时候虽然刁蛮任性了一些,也不像现在这样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诺雅斜睨着百里九笑:“怎么?心疼你的青梅竹马了?听说她扒了衣服勾引你,你这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性子,怎么没有趁机玉成好事吗?我煞费苦心地给她补胸,她却恩将仇报,用来勾引我的男人。”
    百里九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你能不能把你这流氓的劲头用到正事上面?那安平一马平川的,爷是那样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吗?”
    诺雅指着百里九不怀好意地笑:“心虚了是吧?原来果真摸过了,否则你怎么知道安平的胸小?”
    “就是,就是着急推开她的时候......有点硌得慌。”
    百里九的一句话惹得诺雅大笑不止,好似看了百里九的糗事一样痛快。但是百里九接下来阴森森的一句话,令她立即落荒而逃。
    百里九凑到她的跟前,色眯眯地道:“我已经将安平这祸水送回了云南,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十八种吃法,少一样都是不行的。”
    诺雅当初不过是赌气随口一说,随后就忘到了脑后,如今经百里九提起,不由心慌意乱,磕磕巴巴地辩解道:“你还答应我,只要救出安平,就一辈子做牛做马呢。”
    百里九凑到她的耳后,轻佻地在她耳根下面吹气:“爷向来一言九鼎,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你想怎样骑,哪种姿势都可以,用鞭子抽也乐意奉陪。”
    诺雅红着脸逃,见了百里九就绕着远跑,唯恐被他一把捉住,露出青面獠牙,实践了他对自己的承诺。
    后来又觉得不保险,干脆佯病,今日说是来了癸水肚子疼,明日说是吹了冷风头疼,没个爽利的时候。
    最初时百里九吓了一跳,后来马上明白了她的奸计,也不揭穿,出来进去地不知道在忙碌什么,让她安生了两日。
    三皇子妃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诺雅身子不适,专程备了厚礼前来探望。
    因为正是将近午时,老夫人殷勤留饭,三皇子妃客气一二,也就不再推辞。来者是贵宾,厨房里对于菜式的安排格外斟酌,专门请教了诺雅,用膳时,老夫人叫了她与秦宠儿安若兮一并作陪。
    因为百里九同自己说起过的关系,诺雅在席间尤其注意她与安若兮之间的眉目互动。老夫人虽然不动声色,但那时看起来明显也是对她极警惕的。
    三皇子妃席间问起,过两日的上元节,皇上将会与万民同乐,亲自陪同大汗使节,文武百官一起共赏花灯,同享太平盛世。到时候,三皇子也必然陪同一起,留下自己一个人太闷,想与她们三个约个伴。
    既然如此,那到时候百里九肯定也要忙碌着负责皇上安危,以及京中治安,没有时间陪同她们,所以秦、安二人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下来。
    诺雅对此却是兴致缺缺,正好现成的身体不适的缘由,婉言拒绝了。
    午膳用到一半的时候,管家急匆匆地进来,有事回禀,老夫人就告个退,回避出去。诺雅低了头喝汤,眼角的余光分明瞥见。安若兮悄悄地将胳膊伸过去,借着倒茶的机会将袖子里藏的什么东西递给了三皇子妃。
    秦宠儿正在低头将香米舀进鱼翅汤里拌匀,并未察觉。
    安若兮用衣袖遮了手,从自己这个角度,是看不分明的,不过两人身后有一架黑漆屏风,上面是黄铜的合叶,被下人擦得明光锃亮,正好将两人的小动作折射出来。
    三皇子妃对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诺雅对此纠结了半晌,于私,她希望三皇子妃的图谋心想事成,击垮太子,自己也有机会报灭门之仇,于公,安若兮此举无疑会将百里府陷于不忠不义之中,拖累百里九。她犹豫半晌,却又几次欲言又止,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百里九注意书房的防守,看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
    看他一脸运筹帷幄的满不在乎,又心焦如焚。
    诺雅重新得了自由,可以出入将军府,已经是上元节。
    京城里的上元节要比除夕夜还要热闹,街上的商户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在自家店铺前挂满了各种各样,别具匠心的灯笼,或鱼或物,或者是描绘了各种花草样式的八角宫灯。更有财大气粗的,在自家门首悬挂了各式的琉璃灯盏,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这是属于年轻人的节日,府里的下人早在几日以前就已经开始憧憬上元节花灯,听说那日街上的庙会摩肩接踵,除了景儿好,还有热闹可以看,更有便宜可以捡。诸如字谜大会,但凡猜中者,可以获得店家赠送的各种精巧礼物,更诸如,每年一度的曲水流觕诗会,吸引了许多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待嫁闺秀,万紫千红,更是招惹了好色的风流公子流连忘返。
    更何况,今年的上元节,皇上与皇后也要参加,与民同乐,共享盛世。
    ☆、第八十一章 神秘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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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人大度,那一日早早地开了晚饭,吃过汤圆,伺候妥帖以后,就开恩给府里下人放了假,让丫头仆从们可以去庙会之上凑个热闹。
    秦宠儿与安若兮提前几日就有些眼巴巴地期待,与三皇子妃提前约好了时间。百里九当天果然要忙碌着负责皇上一行人的安全问题,以及京城治安,没有空暇,只能安排府里的侍卫保护好两人的安全。
    诺雅对此的确有些兴致缺缺,她老气横秋地说,那都是小孩子家家稀罕的景儿,推辞不去,将赏银给了她们,让多买一些应心的玩意。桔梗与暮四几人就颇为扫兴,相互推让着自己留下来伺候主子。
    诺雅有些不忍心,见今天天气委实清朗,夜色也妙,就答应了一起出去赏景,想着出去转上一圈,自己静悄地回来就是。
    几人雀跃着跑出去,诺雅唯恐被三皇子妃几人看到自己,觉得尴尬,就随手从街边的商贩那里挑了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其他几人觉得好玩,也纷纷效仿。
    到了热闹之处,宝马香盖,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似乎是满京城的人全都倾巢出动,涌上街来,更有花团锦簇的小姐们被挤得鬓歪钗斜,你踩了我的脚,我扯了你的袖儿,娇呼连连。几人也行得吃力,又害怕走散,瞻前顾后,只顾着四处呼朋唤友,哪里还有心情赏灯猜谜?诺雅就提议两两散开,牵着手自己闲逛,散了以后自顾回府就是。
    纪婆子与她们玩不到一起,云鹤陪着家人,桔梗与暮四,琉璃璎珞,正好剩下诺雅自己,走着走着也就自然散了。
    繁光坠天,花树银花,的确是良辰美景。但是愈是喧闹的时候,她的心里愈觉寂寞萧条,总觉得自己与那样的场景格格不入。只有远离了喧嚣,才会有一种心灵上的安宁与归属感。
    听四周百姓议论,说是皇上的御撵已经从皇宫出发,向着街市之上缓缓行来,狂热的人群立即蜂拥着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争先一睹皇上龙颜,以及诸位皇子风采。
    诺雅想打道回府,正与他们方向相反,所以挤得吃力。不得不按照记忆拐进一旁的胡同里,打算绕个远路回府。
    小巷里的人家门首处也都悬挂了灯笼,将小巷笼罩在一片静谧朦胧的橙红色灯影里。不时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兴奋地攀谈着与诺雅擦肩而过,匆忙地融入到大街上的人海中。
    对面有人急匆匆地走过来,一身黑衣,脸上同样带着面具,衣袖间带起一阵疾风。这身装扮在今天上元节并不诡异,大街之上比比皆是。诺雅并未注意,同他擦肩而过。
    然而就在那一刻,诺雅的心里突然悸动了一下,莫名的,心突然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呼吸急促。她感应到了那人身上的杀气,凌冽的杀气!
    而且那股气息,莫名的熟悉,就好像草原上的饿狼能够顺风闻到遥远的地方同伴的气味,虽然只是擦肩而过,弹指瞬间,诺雅甚至都想不起,适才那人脸上戴的是什么面具,又是怎样的气度。但是,她就是感到亲切,适才还无所适从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如同磁石,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力。
    她情不自禁地扭过身,怔怔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那人行色匆匆,走得很急,笔直的脊梁,宽展的肩,脚步轻盈,却又能令人感受到脚步的稳健有力。
    他的后背斜背着一个细长的东西,用黑布严严实实地裹着,诺雅认为,那应该是一把剑,一把稀世名剑,一把饮过许许多多鲜血的剑。
    鬼使神差一般,诺雅偷偷地跟上去,蹑手蹑脚,禀了气息。按说,那人明显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士,诺雅这样做很冒险。还好不过几步路,就拐进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喧嚣的人流掩了诺雅的身形。
    她追得很吃力,个子娇小,踮着脚都看不到前面的人流,所以很快就将那神秘人跟丢了,四顾不见。沮丧之余,她打算沿着远路返回。
    这时候,人流已经犹如潮涌,她几乎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地被推搡着前行。很多人兴奋地激动地叫嚷:“皇上来了!二皇子来了!”
    带刀御前侍卫前面开路,人群狂热,但是对于皇上却是从心底敬畏的,他们自觉地闪开中间的通道,山呼着万岁。
    第一辆轿撵是皇上的,他一袭明黄衣袍,头戴紫金八宝冠,脸上始终保持着祥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微笑,不时抬起一只胳膊,向着围观的百姓挥手示意,以彰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