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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她心中只觉好笑。自己上辈子恨了谢蓁蓁那么多年,也嫉妒了她那么多年,但这辈子谢蓁蓁却这样的不放心她,以为她和李修源之间有什么。
    李修源如何会跟她有什么呢?他是那样的厌恶她。
    不过沈沅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淡淡的说道:“我大堂哥和李公子是同窗。至于我和李公子,只偶然见过罢了。但仿似他对我有什么误会。”
    谢蓁蓁听了,心中放心了不少。又想着上元节那夜的事,就问着:“沈姑娘的大堂哥是沈洛?”
    想到那夜沈洛听到了她对李修源说的话,谢蓁蓁就觉得面上越发的滚烫了。
    父亲教授的学生虽然多,但最喜的无疑就是宋云清,沈洛和李修源三人。有时候他们三个人会到她家中去拜访父亲,所以彼此之间都是见过的。
    沈沅点了点头:“是。”
    她不想再同谢蓁蓁说些什么。实际上这辈子但凡和李修源有关的人她都想要远离,再不要扯上一丝半点的关系才好。
    于是她就对谢蓁蓁说道:“大伯母还在楼上等我,我就暂且先告退了。”
    谢蓁蓁问明了沈沅和李修源的关系,心中放心了不少。这会反应过来,沈沅上元节听到了她对李修源说的那句话不说,这当会她还拉着人家非要问明她和李修源之间的关系,谢蓁蓁面上不由的就红透了,哪里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呢?便又屈膝对着沈沅行了个礼,带着歉意的说道:“抱歉打扰沈姑娘了。”
    沈沅温和的对她笑了笑,然后带着采薇和青荷走过她身边,往前面的邀月楼去了。
    等上了二楼,沈沅就发现戏台子上唱的曲目已经换过了,不再是《拾画》,而是一曲拜寿的戏,极是热闹。
    上辈子未嫁给李修源前,沈沅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现在她倒是喜欢清静了。这样的戏她心中是不想看的,但又不好走开,只得在椅中坐着出神。
    好不容易儿的等点的戏都唱完了,宋氏就过来,领着丫鬟婆子过来摆桌儿,安放杯箸,随后就有丫鬟婆子手中捧着大漆捧盒过来摆放酒菜。
    这便是寿宴了。随后沈碧萱和宋氏请各位女眷入席。
    如宋氏先前所说,菜色都是极好的,口味也好。不过沈沅这两日有些受了风寒,胃口不好,所以稍稍的吃了几筷子菜便没有再吃了。
    耳听得一位夫人正在笑着问沈碧萱:“你们前院里请的是哪一家的戏班子?方才我听戏的时候,听到前院咚咚锵锵的声音,好不热闹,倒将咱们这楼里唱戏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呢。”
    沈碧萱就笑着回道:“他们爷们好热闹,像咱们这样的戏他们怎么有耐心听呢?所以请的是一档子打十番的。”
    男女有别,所以男眷都在前院,由临安伯父子三人招待,女眷都在后院,由沈碧萱和宋氏婆媳两人招待。
    等用过了饭,大家又坐在一块儿喝了会茶,说了会闲话,再接着便又要听戏了。直到半下午才会散呢。
    沈沅想要透透气,就对杨氏说了一声,带着采薇和青荷要下楼。
    在楼梯口的时候遇到了宋氏。宋氏正提裙款步上楼,一见沈沅要下楼,她就笑道:“大表妹可是嫌一直坐在楼里闷的慌?方才我已经让丫鬟去将梅园里的亭子收拾了出来。四面都挂了暖帘,里面又安放了火盆,笼了旺旺的炭火。坐在里面,又能隔着帘子看梅花儿,又能闻到梅花香,又不冷,岂不好?”
    宋氏是个做事细致的。沈沅笑着谢了她,侧身让她上楼来,然后才带了采薇和青荷下楼。
    只是她并没有要往梅园里去的意思。青荷不解,就问道:“姑娘,咱们不去表夫人说的那间梅园里的亭子吗?”
    沈沅笑着没有说话。还是采薇明白她的意思,就对青荷解释着:“表夫人既然让人收拾了那间亭子出来,又赶着上楼,显然是要叫其他也想要去散心的夫人和姑娘都去那间亭子里赏花的,到时岂不是人多?咱们姑娘是个喜欢清净的,做什么要去凑那份热闹呢?”
    青荷明白了。不过她随后又苦着一张小脸说道:“可是现在除了梅花,花园子里还有什么可看的呢?而且今儿虽然天晴,风倒大的很。姑娘原就有些着了风寒,可别再受凉了。”
    沈沅就回头看她,笑道:“你倒是个操心的。你放心,我就出来走一走,透透气,然后就回去。”
    临安伯府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后花园子收拾的风景如画,很有些奇花异草,每一步都有可看的景致。
    沈沅看了一会儿水里的锦鲤,赏玩了一会儿路边的一株绿萼梅,又见前面山子石旁边斜栽了一株山茶花,叶片碧绿润泽,花色粉嫩娇艳,便走过去细看。
    看了一会儿,觉得时候约莫也差不多了,她就要带着采薇和青荷回邀月楼。
    不过刚转身,就见沈澜正带着丫鬟素兰和瑞兰摇摇的走过来。
    想来沈澜也是嫌一直坐在那里看戏气闷,所以就出来透透气。不过她竟然没有和梁庆云一起?方才沈沅在一旁冷眼瞧着她们两个倒是比亲姐妹都要亲热上几分呢。
    沈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沅,怔了一怔。不过过后她反应过来,就鼻中冷笑了两声,开口嘲讽的说着:“你出来做什么?方才我见你在众位夫人间不是风光的很?”
    沈沅相貌生的好,又是嫡出,更难得的是,浑身的气质看着也平和,实在是个好儿媳妇的人选。而且杨氏也对着自己相熟的那些夫人一个劲儿的夸她,众人的目光难免都在她的身上,自然就忽略了沈澜。
    沈沅不想同沈澜做这样无谓的口舌之争,只权当没有听到这话,继续抬脚往前走。
    但她这个样子落在沈澜的耳中,只觉沈沅这就是心中瞧不上她,竟然连她说话都不搭理。于是她就咬牙恨道:“沈沅,你不要得意。你那样的对我姨娘,我绝不会同你善罢甘休的。”
    沈沅笑了。
    她转身看着沈澜:“我若是你,就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几句没要紧的狠话罢了,说了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放在心上,会惧怕你不成?再有薛姨娘的事,我如何对她了?这都是她自己先前种的因,那现如今这样的果她就该受着。”
    沈澜听了,只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她才颤声的说道:“沈沅,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沅轻笑出声:“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被人指了出来,自己不反省,倒只会说旁人欺人太甚。沈澜,这世上没有人就该让着你的。尤其是我。”
    说着,她不再理会沈澜,转过身,带着采薇和青荷一径的就往前走了。
    沈澜依然站在原地,只气的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她站的石子路旁边有一座假山,原就遮挡住了日光,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来,更何况今儿风又大,站在这里实在是冷的慌。素兰忍不过,觑了觑沈澜的面色,就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姑娘,这儿风大,您仔细着凉。咱们去旁的地方吧?”
    沈澜心中正是不自在的时候,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口气在翻滚着,不上不下的,心口都憋闷的开始发痛了起来。猛然的又听到素兰在说这话,当下她气不打一处来,回手就狠狠的一个耳刮子扇了下去,骂道:“我愿意在这里站着,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来管我?”
    这一耳刮子打下去,素兰左脸颊上立时就红了。但她也不敢说什么,也顾不得石子路不平,立时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低声的说着:“奴婢不敢。”瑞兰跟着立时也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沈澜这才觉得心中的气恼消了些,就没好气的吩咐她:“起来。”
    素兰和瑞兰低声的应了一声,两个人起身站了起来。
    不过沈澜看着素兰白皙脸颊上的红手印,心中又懊恼了起来。刚刚不该一巴掌打在素兰脸上的。留下了这样显眼的一个手指印,待会儿旁人看到了,心中如何想呢?岂不是会说她责罚下人?到时她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想了想,沈澜就又吩咐素兰:“我这里暂且不用你伺候,有瑞兰伺候着就行了。你现在就去旁边的马院子,只说我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在马车上,遣你过来找的。然后你就待在马车上,不要出来。”
    素兰答应了一声,屈膝对着沈澜行了个礼,这才转身要出园子,去前院的马院子。而沈澜则带着瑞兰也要离开。
    不过这时她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假山后面有一角青莲色的衣角,倒不知是谁。
    她心中大惊,只想着方才她对沈沅说的那些话,还有她掌掴素兰的事都被人给听到,看到了,若传了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于是她急忙就要去看假山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不过那人想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倒先从假山石后面走了出来。
    风姿俊秀,仪态闲雅,正是宋云清。身后跟着的想必是他的长随。
    沈澜心中的这一惊可不小,当下只目光惊愕的望着宋云清。不过宋云清却只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随后伸手平平衣襟,带着长随就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沈澜看着她修长的身影,只觉得手都开始发抖了。
    宋云清一个侯府世子,这样尊贵的身份,今儿如何会在这里?而且他是何时站在假山后面的?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虽然得薛姨娘的敲打,她心中也深知自己和宋云清之间是不可能的事。可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奢望的,但不想今儿却让他听见,瞧见了刚刚的事,那他心中会如何看她?
    想到这里,沈澜的一张脸上都已经没有血色了,煞白一片。便是瑞兰扶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她也只觉得脚下如绵,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
    完了。她心中有些绝望的在想着,宋云清这会是绝看不上她的了。
    想着,想着,她又怪到了沈沅的身上去。若非沈沅在这里,如何会发生刚刚的那些事?说不定她在这里偶遇宋云清,就能同他好好的说几句话,那样他心中也许会对她留有好感的。
    宋云清虽然在沈洛家见过沈澜一面,但他对沈澜的印象很浅,也不过笼统的知道她是沈洛的一位堂妹罢了。倒是沈沅,他很是有些印象。
    沈碧萱的儿媳妇宋氏这一支虽然不比宋云清这一支尊荣显贵,但宋氏得宋云清的祖母喜爱,也经常出入永昌侯府,宋云清和她幼时就已经熟悉,也玩的好。且若论起辈分来,宋云清倒要叫上宋氏一声姑姑。今儿宋氏的婆母寿辰,宋云清想着宋氏以往对他颇多照顾,所以就过来了。也是想要给宋氏面上添光,让这临安伯府的人不敢小觑了宋氏的意思。
    刚刚他也是嫌前院里吵闹,所以就偷席出来,走到了这园子里来,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歇一歇。结果在这假山背面的山子石上坐下没多久,就看到沈沅过来了。
    沈沅并没有看到他,正微倾了身在看旁边栽的一株山茶花。
    山茶花开的娇妍,不过沈沅的容貌和它比起来倒是丝毫不逊色的。
    宋云清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同沈沅说上几句话,这时沈澜就过来了。随后他就看了两出那样的好戏。可比戏台子上演的戏好看多了。
    他的长随观风不明白自家世子爷为什么好好儿的忽然就笑出了声来,就开口问道:“世子爷,您在笑什么?”
    “没有什么。不过是看了两出精彩的好戏,觉得有趣罢了。”宋云清笑着回答。待还要说什么,忽然就看到前面那道碧色的身影。
    倒是巧了,就是方才头一出戏里的另外那一个人。
    宋云清想了想,就快走几步赶了上前去,出声叫道:“沈姑娘。”
    很清雅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沈沅听到,就回身望了过来。一见是宋云清,她心中讶异,只想着他怎么会在这里?不过还是屈膝对他行了礼,说着:“小女见过宋世子。”
    宋云清停下脚步,目光含笑的望着她。
    现在她倒没有刚刚说沈澜的那种气势了,看着温婉平和的很,和京中其他的名门闺秀一样。
    不过宋云清觉得,沈沅还是刚刚那样好。很鲜活的一个人。
    “沈姑娘,”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我们又见面了。”
    算一算,他和沈沅前后也见过三四次了,但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却不会超过五句。
    “是小女的荣幸。”沈沅回答的很客套。不过她心中始终还是诧异的,宋云清为何会叫住她?明明他们之间算不上熟悉。
    想来想去的,也就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宋云清和沈洛是同窗好友,而她又是沈洛的堂妹……
    这样一想,沈沅心中就释然了,面上也越发的平静了起来。
    这时又听到宋云清在说着:“我见过沈姑娘给沈兄做的那只荷包,上面的两尾金鱼绣的实在是鲜活,也有趣的紧。”
    沈沅不明白他为何好好儿的会说到这上面来,不过面上还是谦逊的回道:“宋世子谬赞了。”
    她并没有看宋云清,一直都微垂了头。从宋云清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脖颈后面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肌肤,被细碎如金的日光照着,看着很温暖的样子。
    宋云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撞了一下一般,霎时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
    他竟然有些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那截脖颈的冲动。但他自己心中也知道这个念头起的荒谬,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转而同沈沅说起了其他的话来。
    不过沈沅对他实在的客套的很,也疏离的很,大多都是他问着话,她只简洁的回答几个字。而且到后来,她还抬头对他歉意的说道:“大伯母和舍妹还在那边等着我,小女就先告退了。”
    竟是就想离开的意思。
    宋云清听了,自己也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就觉得有些失落。不过他面上还是笑着点头:“沈姑娘走好。”
    沈沅又对他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带着采薇和青荷转身走了。
    转身的时候,她暗暗的轻舒了一口气。
    上辈子她就听得说,宋云清是个难得一见的贵公子,是个再闲雅潇洒不过的人。他好的是音律棋画这些雅事,厌的是官场里的阿谀奉承。不过他有那样的家世,又有一个做皇后的姑母,即便是活的随性些也没有人胆敢在背后说他什么。但后来随着李修尧锋芒毕露,又扶持了二皇子做了皇帝,宫中宋太后和李太后彼此较量,两个人面和心不和,外朝李修尧和宋家也是面上平和,底下却暗潮汹涌。
    李修尧实在是厉害的很,永昌侯宋博简也算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又任着户部尚书的职务,可后来不晓得被李修尧给寻了一个什么错处出来,就将他从户部尚书的位子上拉了下来,转而扶持了自己一个名叫陈应青的亲信做了户部尚书。
    宋云清原只是在礼部领了一个闲职,不过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身为永昌侯世子自然不能再脱身事外。于是随后他便也进入了官场。听得说他倒也是智谋过人,也不晓得同李修尧相比如何,最后到底鹿死谁手?但那个时候沈沅已经毒发失明,镇日只在那处小院里,还哪里晓得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地?
    不过她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朝中的那些事,于她而言总归还是离的越远越好。所以同宋云清还是不要多接触的好。
    转念又想着,沈洛同宋云清走的近。往后还是要寻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慢慢儿的劝他和宋云清保持一些距离的好。不过沈洛对朋友之义是看得很重的,这样的话只怕他未必会听。而且她记得,上辈子沈洛后来也入朝为官了的,而且还站在宋云清这边,同他一起对抗着李修尧……
    沈沅想到这里,就叹了一口气。
    等她回到了邀月楼,戏台子上面还在唱着戏。不过好在再坐得一会,大伯母就叫了她和沈湘等人一起去同沈碧萱作辞。沈碧萱让宋氏送她们出了二门,看着她们上了马,宋氏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