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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大姑娘,三公子,请喝茶。”冰绿端着托盘进来上茶。
    黎辉冷哼一声不理会,黎皎接过茶杯,点头致谢。
    “我记得长春伯幼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十三岁时就整天上街调戏良家妇女了吧?对了,我想起来,有一次大姐还躲在假山旁哭鼻子呢。”
    黎皎下意识握紧了杯子。
    乔昭继续道:“年初长春伯幼子去逛青楼,失手打死了不听话的女校书,长春伯府虽然想压下去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御史弹劾了治家不严。”
    她笑了笑,看着黎皎:“这样的人与大姐退了亲,大姐不满意吗?”
    第30章 教女
    “你,你怎么知道?”黎皎羞得满面通红。
    任谁有这样一位未婚夫婿,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乔昭忍不住叹息。
    她怎么知道?有何氏那样一位亲娘,想不知道太难了。
    每当这对姐弟发生什么倒霉事,何氏第一时间就兴冲冲告诉闺女,面对着不给好脸色的女儿百折不挠凑近乎。
    “你这是什么歪理,大姐被退了亲,反而要敲锣打鼓庆贺吗?”
    乔昭理所当然反问:“摆脱那样一位人渣,难道不该敲锣打鼓吗?”
    她移开目光,与黎皎对视,黑白分明的眸子有种让人无所遁形的通透。
    黎皎不自在地移开眼,拉了拉黎辉:“三弟,咱们走吧。”
    “大姐,你总是这般好性子!”
    “三弟,不要再闹了。三妹你好好歇着,我先回了——”黎皎转身快步离去,黎辉忙追了上去。
    珠帘晃动,发出悦耳的响声,余音袅袅。
    阿珠俯身捡着七零八落的棋子。
    冰绿冲着珠帘呸了一声:“姑娘就不该给他们上茶嘛,两个人就欺负姑娘一个!”
    “好了,帮着阿珠把棋子捡起来,我还要继续下。”
    “这怎么继续啊?”冰绿一脸茫然。
    等阿珠把棋子都捡起来,乔昭从棋罐中拾起棋子,一枚枚落在棋盘上。
    她不急不缓复盘,心中却想着事情。
    小姑娘黎昭的被拐,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尽管黎昭留下来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异样,可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看出不少有意思的事来。
    花朝节那日,黎昭原本不想出行,是无意中听说固昌伯府的世子杜飞扬也会去玩,这才改了主意。
    固昌伯府是黎皎的外家,杜飞扬正是她的舅家表兄。
    小姑娘黎昭为了见到那位世子,自然会放下平日对黎皎的不满,紧紧跟着她。
    大梁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热闹非凡,拐子们都盯准了这样的节日。小姑娘黎昭娇蛮有余,聪慧不足,在那乱糟糟的街上一个不经意间跟丢了人,形单影只,自然就成了拐子们下手的对象。
    有的时候,想要害死一个人多么简单,黎皎情急之下再把黎府三姑娘走丢的事叫嚷开来,就彻底绝了她回家的路。
    退一万步讲,她如今顶着黎昭的身份回来,黎大姑娘趁机摆脱了那样一门糟心亲事,还赢得无数人怜惜,也是不亏的。
    乔昭手下不停,心中琢磨着这些,只觉内宅弯弯绕绕,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黎皎出了西跨院疾步往外走,心中惊涛骇浪。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有种盘算的一切都被那丫头看穿的感觉?
    她压根没有想到一个被拐的女孩子还能完好无损回来,当然,就算回来她也不怕,能趁机摆脱了与长春伯府的亲事同样值得庆贺。
    长春伯幼子明明是那样的混账,就因为是母亲在世时订下的亲事,父亲想要退亲,外祖家不愿,父亲就妥协了。
    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她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明明天衣无缝,为何黎三会有那样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
    这不可能,黎三那样的蠢货,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
    黎皎想着心事往前走,不顾黎辉在后面追,险些与黎光文撞在一起。
    黎光文伸手扶住她,一脸诧异:“皎儿,怎么了?”
    黎皎回神,迎上黎光文关切的目光,声音不自觉哽咽:“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没事。女儿先回去了。”黎皎匆匆一礼,疾步而去。
    黎辉追了过来,被黎光文拦下:“你们从西跨院过来?你大姐怎么了?”
    黎辉脸色阴沉:“还不是黎昭,又欺负大姐!”
    这样的场景显然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黎光文下意识就蹙了眉,不悦道:“她又胡闹了?”
    黎辉冷哼一声。
    黎光文回过味来,打量着儿子:“你不是在国子监读书么,怎么会在家里?”
    西府两房,孙辈统共就黎辉这么一个孙子,养得性情自然有些骄纵,他气呼呼道:“还不是听说黎昭害大姐被退亲,儿子不放心大姐,这才赶回来的。”
    “呃……”黎光文顿了顿,嘱咐道,“你们姐弟自小要好,你去劝劝你大姐,要她不必太伤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长女那门亲事实在让人不满,如今退了,名声虽然受些损失,可长远来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不是固昌伯府拦着,他早就想退了。
    许是这样想,明明次女惹了这么大的祸事,黎光文意外发觉竟然没那么生气。
    黎辉显然也察觉了这一点,不满道:“父亲,三妹那里就这么算了?她再不收敛性子,以后还不一定连累多少人!”
    黎光文脸一板:“嗯,为父是要去好好教导她一番!”
    指望何氏,那纯粹是说笑。
    黎辉这才气顺了些,行礼道:“父亲,那儿子去劝大姐了。”
    “嗯,去吧。”黎光文点点头,抬脚走进了西跨院。
    院子里石榴树上的绿芽更加繁盛,窗前芭蕉青翠欲滴,整个小院宁和雅致,只闻清脆的落子声。
    黎光文板着脸进去,就看到少女盘膝,一手执白,一手执黑,正在下棋。
    自己与自己下棋?
    黎光文心中一动,一时忘了来意,冲两个丫鬟摇摇头示意不得出声,抬脚走了过去。
    乔昭正下到妙处,沉吟良久落下一子,就听一声低喝:“好!”
    她抬眸,便看到父亲大人站在一旁,双目闪着异彩紧盯棋盘,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眉宇间依然有种少年的清新。
    人清如玉。
    “父亲——”
    她欲起身见礼,被黎光文拦住:“来,继续!”
    他一屁股坐在乔昭对面,捡起白子沉吟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局终了,黎光文起身,开怀大笑:“痛快,真是痛快!”
    他浑身舒畅,含笑施施然离去,留下乔昭一脸莫名其妙。
    父亲过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黎光文快要走到书房才猛然停下脚步,懊恼拍了拍脑袋。
    总觉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终于想起来了!
    他还没教训成天惹祸的闺女呢!
    第31章 黎娇
    黎光文颇有些纠结。
    现在返回去教训吧,实在不像样子。刚刚还下棋呢,他这么正直的人怎么能做出秋后算账这么没品的事来?
    不回去教训吧,那丫头以后岂不更胡作非为了?
    他犹豫了又犹豫,伸手推开了书房门。
    罢了,等下次再去吧,正好问问那丫头棋艺怎么如此高超。
    黎光文的继室何氏手中有大把银子,因为总被人奚落出身,自觉连累女儿,漫天撒银子请了先生来给黎昭开小灶,就盼着女儿琴棋书画骑射都能压过东西两府的姑娘们。
    只可惜黎昭一直以来表现平平,尤其是骑射上更是一塌糊涂。用府中人私底下的话说,三姑娘是生了一副飞扬跋扈的脾气,却没有可以飞扬跋扈的强壮身子。
    黎光文印象里,这个女儿一直很平庸,今天实在令人大吃一惊。
    黎辉追到了东跨院,安慰胞姐:“大姐,你别往心里去,黎昭就是那个样子,她说话什么时候好听过。”
    黎皎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弟弟,温声道:“我不会在意,若是在意,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黎辉听着心里难受,伸手握住黎皎的手:“大姐,委屈你了。我现在整日在国子监读书,你被人欺负了都不能及时帮你。”
    黎皎抽回手,正色道:“三弟,你如今读书才是最要紧的事,别总惦记着我。你记着,只有你争气读出书来,我以后才能不委屈。”
    黎辉听着又是心疼又是热血澎湃,郑重许诺道:“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比父亲还要早考中进士,将来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
    黎皎弯唇笑了,抬手替黎辉理理衣领,意味深长地道:“和父亲比什么,要比啊,就和大堂伯比。”
    大堂伯就是东府的大老爷,乡君姜老夫人的儿子,四十来岁已经爬到侍郎的位置,正三品高官,在讲究熬资历的大梁文官体系中,算得上年轻有为了。
    而姐弟二人的父亲黎光文,金榜题名后进了翰林院,成为一名有储相之称的清贵翰林,十几年过去,咳咳,还在翰林院蹲着编史书呢。
    黎皎想起这些就心烦。
    她父亲高中探花,迎娶贵女,偏偏是个棒槌性子,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还不如外放知府的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