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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恰好蔓霜这时候来禀,倒是打断了这份沉默尴尬的气氛:“姑娘,大殿下和二殿下来探望三殿下。”
    “知道了,”雪春熙站起身,随手给封应然掖了掖被子,见他重新合上眼,这才出了去:“不知道两位殿下来临,小女子有失远迎。”
    二皇子就像是关心弟弟的兄长,焦急地道:“听说三弟被抬回来了,满身鲜血,可是受伤颇重?”
    他是巴不得封应然就这么死了,只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大皇子就更直白得多了,皱眉问道:“三弟匆忙回来,也不知道剿匪如何,若是让他们逃逸,只怕下一回要用更大的功夫才能把这些人一举剿灭。”
    雪春熙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躲开二皇子灼人的视线:“殿下勉强避开了要害,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至于剿匪,拼了命把大部分都剿杀了,只余下几个头目给逃了去,不过有亲兵盯着,倒也不会出大事。不过三殿下认为有人在背后支持,不然这些不入流的盗匪不可能如此嚣张。”
    大皇子恍然:“三弟是放出诱饵,准备瓮中捉鳖?”
    他心思一转,如果能牵扯出盗匪背后的靠山,可是大功一件!
    封应然真傻,又不是受了致命的重伤,硬撑几天把这靠山找出来,可不就是莫大的功劳?
    偏偏跑了回来,这不是要把功劳拱手让人吗?
    “三弟如今重伤,很该安静养着才是,至于其他的,就让我这个兄长代劳便是了。”
    雪春熙等的就是大皇子这句话,勉为其难地道:“大殿下愿意分担,自然是好的。三殿下若是知晓,必然也不会反对。可是大殿下身子金贵,此事还是先回禀皇上……”
    “不必,区区宵小,我还不放在眼内。”大皇子冷笑一声,他愿意接过封应然余下的烂摊子,这个三弟还敢反对吗?
    想到这件大功劳要落到自己身上来,他就止不住的兴奋。
    身为嫡长子,大皇子也明白先皇后已死,家族衰败,也没个强力的靠山,只依靠帝王的宠爱实在很难持久。
    若是能得到军功,他的地位只会如潮水上涨,更进一步!
    二皇子却适时提醒道:“大哥别忘了,七姑娘之前为大哥算的一卦,如今可不是离开灵犀山的好时候。若是大哥伤着了,父皇第一个就不会饶了我和三弟。再说,打头的都是三弟的亲兵,只怕不会对大哥言听计从。”
    雪春熙瞥了他一眼,这男人真是假惺惺的,皇帝迁怒肯定不会落到二皇子头上,只会是可怜的三殿下。
    这就算了,最后说的话分明是在挑拨,哪里是真心劝阻?
    第十八章 送死
    果然,大皇子不悦地皱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是没能把几个不入流的盗匪头目抓回来,就辜负父皇这么多年的教导了。至于七姑娘的卦象,不是还有好几天的功夫吗?我就不信八天之内还不能把四处逃逸的盗匪给一个个揪出来砍了,至于三弟的亲兵皆是幽国的子民,要是不听话,我自有办法整治,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雪春熙听得直皱眉,这是打算夺权吗?
    封应然带领这些亲兵出生入死多少次,这才让这些士兵对他信服。这个过程肯定不短,也不怎么简单,如今大皇子三两句话,就想要把他这么久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不过一时半会听命剿匪还好,就怕大皇子贪心,还想把这些骁勇善战的亲兵都笼络到自己的势力之下,不还给封应然了。
    想必封应然也考虑过,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大皇子。
    思及此,雪春熙抛开顾虑,迟疑道:“二殿下说得在理,离当初的十天之说并不久,大殿下很不必以身涉险。身边总有心腹,派一两个出去便是了,哪里能事事都让殿下亲力亲为?”
    “卦术是不会说谎的,殿下还是小心为上。想来二殿下担心大殿下,必然也愿意为大殿下分忧的。”
    她似笑非笑地提出建议,把皮球推到二皇子的身上。这男人总是一副笑面迎人的模样,却是一肚子坏水,不知道这好事扔过来,他会不会想要接住?
    封应然把盗匪铲除了大半,余下的基本上是唾手可得的功劳了,二皇子难道就不眼馋,眼睁睁看着大皇子把这功劳白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二皇子眯起眼,答道:“若是大哥不介意,我自然愿意为大哥分忧的。”
    平白得来的功劳能分一杯羹,谁能不乐意?
    但是被分走的那个,却肯定不会同意了。
    这个小丫头还是太嫩了一些,想要挑拨他和大哥的关系,却并不了解大皇子这个人。素来自负就算了,还刚愎自用,十分小心眼。别说分享,反倒警惕自己抢了功劳。
    大皇子听罢,果然摇头:“不过几个盗匪罢了,我还能应付得了,不出三天就能回来,七姑娘足可放心。至于雪府家主那里,我会亲自去说,必然不会牵扯到七姑娘身上来。”
    他开口做了保证,雪春熙便不再多劝,到底还是成全了大皇子的野心。
    大皇子心下高兴,也不耽搁了,便要去找封应然的副将,把探子叫回来,然后怎么把大功劳牢牢捏在手心里。
    二皇子见大皇子离开,关切地道:“大哥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倒是没记得去瞧瞧三弟的伤势如何。劳烦七姑娘带路,让我去看看三弟?”
    雪春熙却觉得大皇子比起表里不一的二皇子可要顺眼得多了,抬了抬眼皮道:“三殿下伤势太重,迟迟没能醒来,二殿下若是远远看一眼,倒也可以。”
    二皇子也不恼她的态度,颔首道:“也是,三弟是个武人,有人近身必然会惊醒过来,我就远远看一眼,也能放心些。”
    闻言,雪春熙暗暗冷笑,他放心的是封应然暂时不能抢了两位兄长的功劳和风头吧?
    “二殿下,请。”
    她在前头带路,二皇子饶有兴致地从背后打量着这位雪府的七姑娘。跟随皇族的雪家人要是丢了性命,再到灵犀山来选一位也不是不可以的。
    封应然瞧着就是个短命的,四兄弟里唯独这个弟弟没有问鼎的资格,只怕也守不住雪府的姑娘。
    他对七姑娘十分满意,眼底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一手卦术简单明了,很得其心。等封应然一死,身边的二姑娘也不必留下,换成七姑娘倒是不错。
    雪春熙感觉到后背灼灼的目光,不悦地微微蹙眉,很快带着二皇子到了封应然歇息的厢房。
    封应然一脸血污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显然真的受了重伤。
    二皇子看得心下满意,只可惜这个弟弟倒是命大,居然还能从盗匪手里逃了出来,没丢了小命,面上倒是心疼道:“七姑娘身边的丫鬟怎的这般不懂事,没给三弟洗漱一番?”
    雪春熙默然,封应然越是狼狈不堪,这男人越是高兴,装什么兄弟情深?
    “刚安置好三殿下,两位殿下就到浅云居来了,实在没能来得及,还请二殿下恕罪。”
    二皇子摆摆手道:“也是大哥和我担心三弟,匆匆赶来,怨不得七姑娘。三弟伤重,就劳烦七姑娘好生照料了。”
    说罢,他又看了封应然一眼,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很快离开了。
    蔓霜远远跟着,直到二皇子彻底离开浅云居,这才回来对雪春熙微微点头。
    雪春熙这才把炉子里温着的热水倒在盆里,沾湿帕子给榻上的封应然小心翼翼地擦着脸上的血污:“说是来探望三殿下,却是两手空空,连一瓶伤药都没送来,真是假惺惺的。”
    封应然睁开眼,银灰色的双眼含笑:“多得七姑娘之前为我卜卦,不然我可就要回不来了。”
    “怎么,真有内鬼?”雪春熙换了两条帕子,这才把他这张脸擦干净,又轻轻揭开衣襟,看见他胸口层层裹住的白布早已染上了一小片的血迹,显然伤得不轻。
    即便有卦术让封应然事先警惕,还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势吗?
    “七姑娘不必自责,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内鬼真是我的兄弟……”封应然的神色有些黯然,这些亲兵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自己早就当他们是亲生兄弟一般。有福同享,皇上的赏赐从来都会给亲兵平分。
    却没料到,关键时候,在背后放冷箭的,也会是他的亲兵。
    若非封应然早有准备,在身上穿了金丝护甲,恐怕早就在剿匪的路上先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雪春熙一顿,犹豫着抓住了他的大掌:“会在三殿下身后放冷箭的,就不会是你的兄弟,只是个忘恩负义之徒!那个人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的,殿下真正的兄弟,怕是已经替你报仇雪恨了!”
    知道封应然看重这些亲兵,最后却被亲兵背叛,或许并不想亲自动手,其他人必然替他代劳!
    抬他回来的两个亲兵,一前一后,身体紧绷,蓄势待发,就连在灵犀山上也并没有放松,更别提是右手始终没从腰间刀柄处离开的大胡子了:“真正的兄弟们绝不能姑息和容忍这样的人,殿下不要为了这么一个叛徒而对他们心寒。”
    “七姑娘大义,说得对!”一人笑着走来,身后跟着哭丧脸的蔓霜,显然没能拦住。
    雪春熙挑眉,这人身上的盔甲尚未脱去,还残留着一大片新旧血污,只怕是封应然的亲兵之一。
    脸上倒是洗干净了,黝黑的面孔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来了:“怎么,刚刚见过面,七姑娘就认不出我来了?”
    声音倒是熟悉得紧,她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是刚才的……”
    那人伸手摸了摸下巴,比划了一下,笑道:“一直在外,便有些不修边幅,叫七姑娘见笑了。对了,我是顾青,三殿下的副将。”
    居然是刚才的大胡子,没想到刮掉胡须显得年轻多了,瞧着也不过弱冠之年。
    打了招呼,顾青敛了笑,正色道:“殿下,大殿下果然有意把功劳揽过去,正不客气地指挥着我等兄弟打头阵去送死。兄弟们不忿,却又不能意气用事,没得叫大殿下不痛快,回头去皇上面前告一状,可不就要连累殿下受罚?”
    虽然大大咧咧,倒是忠心又谨慎,雪春熙示意蔓霜在外头守着,便去炉子边倒了一杯参茶,递到封应然的嘴边。
    他就着雪春熙的手把参茶喝了,感觉浑身暖融融的,精神头好了些许,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道:“剿匪这么大的功劳,兄弟累死累活,最后依旧不会落到我的头上来。我这是受了伤不能带兵,就算没伤,恐怕此次剿匪到头来众人也只会知道是大哥领兵前往。”
    顾青早就知道皇帝偏心,却没想到偏到这个份上了,不悦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每次大殿下把好处都拿去,却让殿下和兄弟们都白忙一场了?”
    封应然虚弱地笑笑:“当然不会是白忙一场,我心里有数,兄弟们要是不想去,只管留下就是。大哥还不至于强人所难,让伤兵出去拖后腿!”
    听罢,顾青双眼一亮:“殿下,此计甚妙,属下这就回去知会兄弟们,只管留在灵犀山上吃香喝辣,好好歇一场。至于其他的,殿下必然不会让兄弟们吃亏。”
    他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亲兵人数不少,却也连续跑了几天,之前还去驱赶流民,累得要命。如今能好好歇息,谁能不乐意?
    即便他们不能上灵犀山,雪府却不敢怠慢这些人的,每天送好吃好喝,比起外头要舒服自在多了。
    亲兵信得过自家殿下,既然说了不会让他们吃亏,就绝不会叫他们白忙一场,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哼哼唧唧倒在榻上,仿佛断手断脚,内伤外伤颇重。
    大皇子召集半数御林军,打算让这些亲兵打头阵,他躲在后面跟着收获就是了,谁知道一个两个没出现,派去的人却说大多伤得厉害,不能出兵,气得砸了两个茶杯。
    顾青也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去山脚相迎,苦着脸道:“有殿下护着,属下伤得最轻,但是这腿不争气,唯恐跟过去会坏了殿下的好事。其他兄弟连床榻都下不了,若是可以,必然跟随大殿下,绝不会有一声推脱!”
    第十九章 两难
    大皇子一肚子火,却也真不能把这些伤病残兵带去,到时候没抓着盗匪头目,还打草惊蛇,好好的功劳给坏事了,也不知道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他只能又抽走一部分的御林军,直奔盗匪的藏身之地。
    幸好顾青不着调,到底把探子叫回来跟大皇子亲自禀报,确认了盗匪头目的位置,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山头去翻找。
    把大皇子送走,顾青再次一拐一拐回到房间,直接倒在榻上,还踢了踢通铺上的兄弟:“那个叛徒问出什么来了?”
    “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按我说,直接杀了就是,哪里就这么麻烦,还审问?”隔壁的小个子翻身坐起,咬牙切齿道:“这样的杂碎,千刀万剐都不难平我心头之恨!”
    “谁说不是,我巴不得将人凌迟。就差那么一点,如果殿下没临出发前因为七姑娘的话而穿上金丝马甲,早就被冷箭射中,一命呜呼了。”顾青阴沉着脸,显然也气得不轻:“但是不挖出这小子背后是谁指使的,又或者有没其他同伙,叫兄弟们如何安心?”
    小个子沉默片刻,知道其中利弊,抹了把脸就下了通铺:“放心,再熬一晚,我就不信他还能继续忍下来,说什么都能撬开他那张嘴!要是不行,我冷鬼的名号就送给别的兄弟!”
    如果没把事情问清楚,以后亲兵之间互相猜忌,对封应然来说只会是大大的不利。倒不如防范于未然,把所有的钉子一下子都清除了,图个安心,以后也不必防着背后的冷箭。
    顾青满意地点头,冷鬼办事他素来放心,翻过身很快就睡过去了。他是真累了,也不知道熬了这么多天的三殿下会不会更累。
    想到浅云居有七姑娘贴身伺候,他心里嘀咕着自家殿下有福气了,眨眼间就睡得呼噜震天,被隔壁忍无可忍的兄弟踹了一脚也没能安静下来。
    封应然的确被照顾周到,几乎没下过床榻,手脸都被梳洗得干干净净,乌发也被擦洗后梳得整整齐齐。
    雪春熙亲自给他胸膛的伤口换了药,又让小厨房特地做了一锅炖汤,奉到他的跟前。
    只是看着桌上的红枣田七乌鸡汤,封应然却有些无语,这不是女人坐月子时才喝的汤水?
    雪春熙面露尴尬,小声道:“三殿下失血过多,这乌鸡温和,红枣补血,田七补气,最是适合了。”
    以为他不喜欢,雪春熙迟疑道:“这汤水用慢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若果殿下实在不愿意喝……”
    不愿意喝,那她就把炖汤端走。
    封应然手上一顿,到底还是拾起汤勺,慢慢喝完了:“味道不错,七姑娘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