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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正看着,翠缕便到了跟前,脸上笑地谄媚,“少夫人,怎么不进去?夫人正等着您说话呢。”
    绿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翠缕这么谄媚呢。不,准确地说,是第一次对少夫人这么谄媚。
    宜生已经抬脚进了谭氏所在的屋子。
    绿袖顾不上多想,赶忙跟了上去。
    到得门口,绿袖却被拦住,“夫人只让少夫人进去。”翠缕的下巴抬的高高的,像只打鸣的公鸡。
    绿袖瞪了眼正要说什么,宜生摆摆手制止,一掀帘子,径自进了内室。翠缕跟着进去,绿袖跺跺脚,还是留在了外面。
    屋里的人有点少。
    谭氏,外加沈承宣,别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可不符合谭氏的做派。往常每次见儿媳,谭氏可都是被左右拥簇着的,众星捧月,她就是被捧着的那轮月。
    “宜生。”沈承宣先开了口,声音里有一丝讨好,“你别生气,今日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若是我知道,万万不会让她就这么闹上门来。”
    谭氏抬起手,示意沈承宣别再说话,她努力放柔了脸色,“今日都是我的不对。”
    宜生对沈承宣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却看了谭氏一眼。
    谭氏有些不自在——自然是不自在的,向人服软认错,且还是向自己的儿媳,这对她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事儿了。
    然而,想到书房里沈问知说的那些话,谭氏还是柔声说道:“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都是伯府的血脉,今后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齐心协力才是正道。不管是谁,一出了这个府,人家看的都是伯府的脸面,伯府不好看,府里的人谁又能好看?”
    “娘,”宜生打断了谭氏,“您有话直说,说多了,我听不懂。”
    谭氏只觉胸口一闷,几乎控制不住脸色,但看了看身旁的沈承宣,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不过,竭力放柔的脸色却是消失了。
    她硬邦邦地道:“过些天就是七月整十岁的生辰,我的意思是请些京里交好的夫人小姐,好好为七月过个生日。”
    “这不好吧,七月人小,以往也没做过生日,再说又是中元节,日子不好,还是不要兴师动众了。”宜生敛眉低首。
    谭氏几乎气了个仰倒。
    这话听着很熟悉,因为这本就是谭氏以往的说辞。
    但想到有所求,谭氏还是按下怒气,甚至还扬起了笑。
    “以往是以往,”她语重心长地道,“如今可不同的,如今,七月都十岁了。”
    宜生静静地看着她。
    “十岁也不是孩子了。”谭氏悠悠地道,“十岁啊,都可以寻摸婚事了,何况七月这孩子又是那么个情况,更该早点——”
    “砰!”
    “啊!”
    翠缕递到宜生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碎瓷和茶水瞬间在地面绽开,翠缕的惊叫声和茶盏落地声同时响起。
    “翠缕姑娘在娘跟前那么久,怎么还毛手毛脚的呢?”宜生拿帕子擦了擦溅到身上的几滴茶水,淡淡地道。
    翠缕瞪大眼睛,“我——”
    “翠缕!”谭氏的呵斥声打断了翠缕,“还不下去!没我吩咐不准进来,没眼色的东西!”
    翠缕不敢置信地看向谭氏,却只看到谭氏阴沉沉的脸,无奈,只好委委屈屈地退下。
    屋内只剩下三人,母子,夫妻,婆媳,世间再亲近不过的关系,气氛却僵滞冷硬如斯。
    不过,没了外人,连最后一丝掩饰也不必掩饰了。
    谭氏索性也敞开了,“做生日不过是幌子,你也该知道,府上多了个姑娘,外面都好奇着呢。总得找个机会把这事儿过个明路,素素本就是宣儿的侍妾,这没什么好说的,还有,她是十一年前跟孙大人去的岭南,青叶如今也是十一岁,而不是……十三岁。”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蓦地小了许多,沈承宣也不自在地将脸扭向了一边。
    谭氏接着又道,“也是借着这个机会,让伯府的知交们见见青叶。当然,七月也的确该寻摸人家了,不然她那情况——”
    “娘。”宜生打断了谭氏。
    “您说的,我都明白。”她轻笑着,但那笑却是讽刺的,“您的意思,不就是说要借着七月的生日,好把秦姨娘的来历给圆上,顺便再让青叶在众人面前露露面么?”
    谭氏只觉得那笑笑地她极不舒服,但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宜生却摇头,直视谭氏的眼睛:“可是,我为什么要同意?”
    谭氏当即就要发怒。
    “娘,您先别急。”宜生又道,止住了谭氏的动作,“一荣俱荣的道理我自然明白,我当然也想伯府好,但是,我有个条件。”
    她看着谭氏,又看向沈承宣,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道:
    “七月的婚事,只能由我做主,其余任何人,”她又重复了一遍,“任何人,不得干涉。”
    沈承宣先皱起了眉,“宜生,七月情形特殊——”
    “我只有这一个条件。”宜生道,又看向谭氏,脸上笑盈盈地,“娘,今日公公又去打探袭爵的事儿了吧?这时候,可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沈承宣皱眉:“宜生,你什么意思?”那话听着像是威胁,可是,他有点儿不敢置信。
    宜生笑笑,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谭氏。
    虽然没特意打听,但府里人都知道,这些日子沈问知为了袭爵的事儿跑的很勤,谭氏甚至还去几个庙里烧香拜佛,祈求沈承宣顺利袭爵。
    如今,爵位是谭氏三人最为放在心上的,祈求了那么多年的事,丝毫不容人破坏。
    恐怕,这也是谭氏之所以接纳秦素素的一个重要原因。
    伯府当然可以不认秦素素,不认沈青叶,一口咬定两人是胡乱攀扯,但是,秦素素先发制人,先在大门口闹开,让无数路人看到了沈青叶那酷似沈承宣的脸,即便伯府再怎么否认,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伯府可以把秦素素打出去,但除非当场弄死她,不然,万一她乱说话呢?万一她把真相抖落出来呢?已经渴求了二十几年爵位的三人,绝对不会容许这时候出任何岔子。
    所以谭氏只得演戏,只得接纳秦素素,只为了暂时堵住秦素素的嘴。
    而现在,谭氏还得堵住宜生的嘴。
    谭氏眯起了眼,“好,我答应你。七月的婚事你做主,其余人不得插手。”
    宜生笑,不过那笑却未达眼底。
    ***
    门外丫鬟说人已经来齐,询问谭氏是否开饭。谭氏吩咐了开饭,便由沈承宣扶着,看也没看宜生一眼,率先走出了内室。
    人果然已经来齐了。
    除了东府这一支,还有西府的人也全来了,二爷沈问章,二夫人聂氏,西府的大少爷沈承武,大少夫人李氏,小少爷沈承斌,以及沈承武的几个庶子庶女,光是西府的人,便满满当当挤了满屋子。
    相比之下,东府倒还显得人少了一些。此时在外间坐着的,除了威远伯沈问知,以及沈琼霜沈文密和沈文定外,就是威远伯府的老夫人王氏。
    如今伯府管家的是谭氏,但谭氏却不是辈分最高的。
    谭氏上面,还有个王氏。
    王氏是老威远伯沈振英的原配夫人,原本不过一乡野妇人,与当时还叫沈大石的沈振英成婚没多久,沈振英便上了战场,之后十几年无音信。十八年后,王氏带着已经十七岁的沈问知上京寻夫,才发现沈大石变成了沈振英,飞黄腾达成了烜赫一时的威远伯不说,身边还又有了娇妻美妾。
    据说,沈振英是听了以讹传讹的消息,以为王氏已死,所以才另娶新妻。
    王氏找上门时,新妻子才刚娶了一天——王氏正是听人谈论起威远伯的婚事,又发现此威远伯原来就是自己的丈夫沈大石。可娶了一天也是娶,总不能把人新娘子退回去,于是,沈振英奏请皇帝,开权贵先例,将原配王氏与新妻齐氏列为平妻,先皇御笔亲许。
    于是,威远伯府变成了满京城大户人家里唯一一户有平妻的人家。
    于是沈振英膝下三子虽然皆出自不同的母亲,但王氏所出的沈问知,和齐氏所出的三子沈问秋却都是嫡子,唯有二子沈问章,是沈振英在刚开始打仗那几年纳的妾所生,所以是庶子。
    当年沈问知成功袭爵也是经过了一番角力的,不过如今早已尘埃落定,更何况,老一辈的沈振英、齐氏,和沈问章的生母皆已作古,只有王氏还健在,因此那些往事也就没有多少人提起了。
    今日,除了已经死去的,以及在外经商的三爷沈问秋,整个威远伯府的主子们来的是齐齐整整,一个不落。
    为了什么,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安静的小身影上。
    ——沈青叶。
    沈青叶正一脸乖巧地偎在谭氏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聚会了,更新晚了些,明天应该不会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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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
    沈青叶已经梳洗干净,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缃色袄裙,细软的头发也挽了双髻,面上还抹了一层薄薄的膏脂,整个人虽仍显得枯瘦,却已有了几分小女孩的明媚灵动。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到她的脸时瞬间愣了神:太像了,太像沈承宣了。
    沈承宣坐在父亲威远伯的下首,时不时地打量那女孩子一眼。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孩子,同样被吓了一跳。他听人说这孩子跟自己长得像,但万万没想到竟会这么像。
    似乎发现沈承宣在打量自己,那孩子忽然望过来,正对上沈承宣的眼睛,沈承宣一愣,正感尴尬,便见那孩子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小脸紧绷,正襟危坐,眼神再不敢乱飘。
    看着几乎是缩小版的自己做出那样的动作,沈承宣心里忽然一动。
    这是他的血脉,他生命的延续……心里忽然涌上这么一句话。
    这边父女俩眉眼交汇时,众人也已经纷纷落座。
    坐在首座的是老威远伯夫人王氏,她年过古稀,满头银发,精神倒是矍铄,坐在那儿不言不语的,是个挺有气派的老太太。
    王氏左手边坐的是东府沈问知一支,右手边则是西府沈问章一支,依序按长幼尊卑坐好,两边都是长长的一排人,倒显得伯府人丁颇为兴旺。
    秦素素自然也来了,不过姨娘没资格上席,她便跟其他的姨娘一般,只站在坐席的人身后,不过,今日她站的,是谭氏身后。
    往常时候,那可是苏姨娘的位置。
    除了谭氏身后,谭氏怀里的位置也换了人。
    以往沈琼霜爱腻着谭氏,尤其吃饭的时候,喜欢赖在谭氏怀里以显示谭氏对她的宠溺,但是今日,谭氏怀里的人变成了沈青叶。
    沈琼霜与哥哥沈文密坐在一处,眼睛像抹了胶水,紧紧地盯着谭氏怀里的沈青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