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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还没走到黄菁菁跟前就被一双手拦下,周士文冷着脸,“又抱着娘哭是不是,分家我做主,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最好老实些,否则就给我净身出户。”
    周士义准备抱黄菁菁,双手还悬在空中,闻言一动不敢动,连脸上的表情都呆滞了。
    忽然,他双眼通红,龇牙咧嘴的抓向周士文脖子,下手又猛又狠。
    “娘都没说话,你凭什么做主,不要以为你拿钱回来就能高高在上,我忍你很久了,要把我分出去是吧,我不干,我就不干。”咬牙切齿的扑向周士文,周士文不觉察,身子后仰了下,撞到黄菁菁手臂,她差点摔了下去。
    “老四,你能耐了啊......”她正要破口大骂,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却看周士文一个反手钳制住了发疯的周士义,眼中满是阴寒,“谁给你的胆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在娘跟前是不是也这样?”
    话是说给周士义听的,但他看着周士武和周士仁,两人连连摇头,“四弟不敢对娘动手。”
    周士文脸上并未放松,手一推,轻轻松松把周士义推到在地,不留一分情面道,“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当年就该让娘卖了你。”
    周士义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和周士文抬杠,“卖了更好,说不准我是谁家的小少爷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看你们的脸色。”
    他心底明白,黄菁菁刀子嘴豆腐心许多话说说就过了,周士文不同,小时候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若不是黄菁菁护着他,自己不定被他打残了呢。
    念及此,刚才的气势瞬间没了,双手一垂,双膝跪地,认错道,“大哥我错了,是我没用,我仗着年纪小,从小贪玩偷懒,让娘操碎了心,我知道错了,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离开娘,她没享过一天福,没亲眼看到我改过自新,我要尽孝。”边说话,边磕头,整个人皆恍惚起来。
    “起来吃饭,分家的事没什么好商量的,年后就请里正来作证。”
    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周士义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殷切的仰头望着黄菁菁,求黄菁菁替他说句话,分出去,他会饿死的。谁知黄菁菁只是扭头,“别看我,听你大哥的。”
    唯一的希望没了,周士义身子后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但无人敢上前拉他,任由他又哭又闹。
    哭了一阵,周士义知道事情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翻身爬起来,重新上桌,目光有意无意瞄向置身事外的周士武,眨眨眼,大口大口吃饭。
    黄菁菁以为他没死心,想拉周士武说情,心头叹气。
    周士义动手是她没想到的,可能是惊慌失措时的本能反应,可能是走投无路的反抗,然而皆不该想要周士文的命,周士文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从不藏私,要不是他撑着,家里哪有现在轻松。
    知足常乐,周士义不知好,分出去是活该,留在家里,哪天对她动手怎么办?
    她手无缚鸡之力,摔倒都爬不起来怎么可能是周士义的对手,这样来看,分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虽然离自己单过的目标有些远,起码脱离了累赘。
    万里无云,金灿灿的太阳悬在东边,难得的好天气。
    饭后,刘氏洗碗,周士文挑着箩筐,肩头扛着锄头去了田里,寒冬腊月,田地结冰,周士文回来后一直忙着给她起炕,但泥难挖,一天下来只能挖起一箩筐,她屋里堆着的泥不够起一张炕,还差些,周士文坚持,非要赶在天没暖和前把炕起好让她睡睡。
    周士仁跟着去了,周士武留在家,周士义哭肿了脸,拉着周士武在屋里说话,“二哥,你帮我求求情吧,我的性格你知道,好吃懒惰惯了,哪是当家的料?”
    周士武为人圆滑,当即脸上布满了愁容,“家里娘和大哥说了算,大哥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的话不管用。”
    周士义素来知道他二哥的性子,决定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和赵叔勾结卖栓子的事告诉娘。”
    别以为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有些消息灵通得很,栓子可是心甘情愿被卖的,不止为了给他娘治病,更重要的是来自周士武的威胁。
    周士武眉峰紧蹙,眼神锋利的盯着周士义,周士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搂着周士武肩膀,“二哥,你就帮帮我嘛,只要你帮我说话,我保证当什么都不知道。”
    第22章 .022 两面三刀
    周士武眸色微敛,内里闪过凶光,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周士义好似没看见,轻拍了下周士武肩头,笑嘻嘻道,“二哥,咱几兄弟你最聪明,娘只听大哥的话不假,我相信,只要你动动心思,娘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周士义说得轻巧,周士武自嘲,“你也太高估我了,我真有那本事也不用在地里刨食当庄稼汉了。”
    周士义笑意渐深,恭维道,“二哥你去外边闯肯定会出人头地,你是不愿意而已,相信我,你出去肯定会左右逢源的。”
    “呵。”周士武冷笑,“你还学会拽文了。”
    “没办法,谁都知道咱大哥在镇上做掌柜,为了不丢大哥的面子,怎么也要学几个词出去吹牛不是?”周士义听周士武转移话题,心知事情成功了,脸上堆满了笑,慢慢起身往外走,“说好了啊二哥,事情就交到你身上了,王麻子约了我说事,我得去一趟。”
    忙碌不已的样子,周士武坐在凳子上,神色肃穆,脸色有些不好,周士义走出门,不忘顺手掩上半边门,“二哥,风大,我替你关着。”
    周士武眼神一凛,片刻,追了出去。
    黄菁菁听着周士义近乎谄媚讨好的声音,心下困惑,“什么时候老四和老二关系这么好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她几个儿子性格迥异,都有自己的心思,私底下感情可没这么好。
    弯腰站在她跟前的刘氏怔怔道,“四弟开朗直爽,和二哥关系一直不错。”刘氏微微侧身,谨慎的顺着黄菁菁的视线瞧去,周士义脚步轻快,哼着小曲走向院门,她心头一紧,轻声询问黄菁菁的意思,“后天就过年了,不然叫四弟别出去了?”
    周士义成天惹是生非,大过年的闹出什么事不太好,尤其还挑周士文在家的时候,不是自己找打吗?
    黄菁菁轻笑,“他要走你拿绳子绑着他不成?让他走,出了事他自己担着。”
    刘氏诺诺点了下头,指着黄菁菁手里的鞋子道,“娘,您要不要穿着试试?不合适的话我再改改。”
    黄菁菁回过神,才发现原本在说鞋子的事,被周士义一打岔忘记了,年纪大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记性不如以前了,她曲手探进鞋里,鞋底软软的很舒服,鞋面夹了许多布料,不用试,穿着一定暖和,她心下满意,面上装作兴味索然的模样,“就这样吧,做都做好了,改什么改,传出去还以为大过年的我都让你不痛快呢。”
    刘氏双手交叠,颔首道,“是,那我先去把鸡毛洗出来。”
    杀鸡后拔下来的鸡毛留着洗干净晒干后另作用途,能做袄子,能做毽子,庄户人家没有浪费的习惯,黄菁菁略有不耐的摆手,“去吧去吧,把鸡肠洗出来晚上吃,你们嫌臭我自己吃。”本就穷,鸡肠鸡菌肝反而扔掉,简直有眼无珠。
    刘氏称是应下,徐徐退了出来,刚到檐廊便碰着刘慧梅,
    刘氏忙低下头,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大嫂。”
    刘慧梅抿唇,白皙的脸颊滑过浅浅笑意,“三弟妹给娘做了双鞋?”
    刘氏紧张的抬头看了眼刘慧梅,惴惴道,“是娘屋里的布料,娘说占地方让我清理出去,我寻思着给娘做了双鞋。”
    刘慧梅偏首转向黄菁菁的屋子,倏尔上前拉着刘氏的手往边上走了一步,刘氏不解,一脸茫然地看着刘慧梅,“大嫂,怎么了?”
    “眼瞅着过年了,我给栓子和梨花买了点小礼物,待会你来我屋里拿。”
    刘氏感激的道谢,刘慧梅摇头,盯着旁边裂缝的墙,低声道,“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依着镇上的款式做的,不知娘还怨我不,娘掉粪池好了吧?”
    “娘没什么大碍,都好了。”
    刘慧梅蹙眉,“都好了?娘事后没说什么?”
    刘氏回忆了番,心情有些沉重,“娘没说什么。”
    刘慧梅看她表情明显还有事发生,心思一动,“娘是不是怨我不肯出钱,我和相公的情况你也知道,每个月要给家里一百二十文,剩下的三十文要交租子,要生活,镇上不比村里,柴米油盐酱醋水通通要花钱,有时候钱没了,只得饿肚子,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给家里说,就怕娘说我柔弱担不起事。”
    黄菁菁可是三天不吃饭照样下地干活的人,饿两顿肚子就哭哭啼啼怨天尤人,会被黄菁菁骂得体无完肤,刘氏理解,听着刘慧梅鼻音都出来了,连连点头道,“大嫂你不用说,我清楚的,栓子爹来镇上问你要钱也是无奈之举,后来没办法了才想着把栓子卖了的。”
    回忆起那几天,刘氏喉咙一热,百般不是滋味,刘慧梅心下诧异,见刘氏抹眼泪,索性牵着刘氏回了自己屋,“我竟不知家里有这等事,三弟也是糊涂,哪怕再困难也不能卖孩子,尤其还是栓子,娘最疼他三弟又不是不知道?”
    刘氏热泪滚烫,不知怎么解释,谁舍得卖掉亲儿子,都是被逼无奈。
    卖孩子的事刘慧梅不知,她按着刘氏肩头坐下,“你吓坏了吧,好在有惊无险。”
    刘氏动容的点头,声音哽咽,“是啊,要不是娘栓子就被卖了,栓子爹要认下那些债,娘一口气把债还清了。”那些日她夜不能寐,怕栓子卖去给人当奴才,一辈子低声下气伺候人,又怕黄菁菁的病不好,卖栓子的钱不够,还要卖梨花。
    好在,黄菁菁身体恢复得快,及时把栓子接了回来,周士仁总说黄菁菁刀子嘴豆腐心,一点没说错,黄菁菁骂人,但句句骂得对,不是凭空发脾气。
    刘氏老实,刘慧梅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话全诓了出来,刘氏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没留意刘慧梅陡然铁青的脸色,“娘说话凶巴巴的,实则为了我们好,都说孩子的心最单纯,家里的孩子都喜欢娘着呢,娘说她一大把年纪了许多事也想通透了,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是周家的种,应该一视同仁。”
    刘慧梅皱眉,“娘醒来后没说其他?”
    “娘说大哥在镇上不容易,要看人脸色行事,别大事小事都烦大哥,娘生病,二哥擅作主张去镇上找你和大哥都被娘训斥了一顿呢。”
    黄菁菁在饭桌上训斥的周士武,骂得周士武抬不起头来。
    刘慧梅脸上的笑有些維持不住,体谅周士文,她做梦都不信,黄菁菁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怎么可能考虑周士文的处境,内里一定有诡计,她拧着眉,猜测黄菁菁的用意,许久,她脸色大变,黄菁菁从不服软低头为别人考虑,除非她在酝酿招数。
    周士仁找她要钱她没给,周士武上门她直接不给开门,这事传到黄菁菁耳朵里可谓大逆不道,她竟睁只眼闭只眼当没发生过,黄菁菁和她不对付好多年了,抓到她的把柄早跑到周士文面前哭诉去了,结果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反常即为妖,一定有什么阴谋。
    刘氏注意到刘慧梅神色不对,“大嫂,你脸色不太好。”
    刘慧梅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到这事传到相公耳朵里不定怎么担心呢,他常说他是家里的长子,娘省吃俭用供他念书,要一辈子好好孝顺娘,结果娘生病都没告诉他......”说到这,她面色一滞,她知道黄菁菁的主意了,黄菁菁是想借其他人的嘴告诉周士文她生病之事,她自己和周士文说,难免有抱怨周士文不孝的意味,且把自己的态度摆得高高在上,由别人说出来就不同了,她成了弱者,成了善解人意不去打扰周士文的好母,孝顺如周士文,内心的愧疚悔恨可想而知有多深,质问数落自己是少不了的,如果知道她暗中作祟,用不着她威胁,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和离。
    这并非她本意。
    “三弟妹,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们以为我在身上穿得光鲜体面,吃喝不愁,实际还不如在村里呢,三弟妹,你能不能帮我件事。”刘慧梅无比庆幸她找刘氏套话,否则她什么都不知情就被周士文骂一顿,甚至休掉。
    周士文看来,黄菁菁什么委屈都不能受,对与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黄菁菁开心。
    她凑到刘氏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刘氏悻悻,“大嫂......”
    “我与你说怎么做,三弟妹,你不帮我的话就没人帮我了。”硬拉着刘氏说了许久的话。
    从屋里出来,刘氏步伐沉重,手里拿着朵绢花和泥人,如烫手山芋似的让她不安,在檐廊下立了许久,终究缓缓敲响了黄菁菁的门。
    黄菁菁站在墙角正做减肥动作,见她心事重重,双手举过头顶,边垫脚边道,“摆脸色给谁看呢,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屋里听着刘慧梅的声了,到了外边又不进来,估计有什么事。
    “大嫂与我说了些事。”刘氏毕恭毕敬把刘慧梅的话传达给黄菁菁,明明浑身冰凉,额头却起了细密的汗,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心生害怕。
    黄菁菁先没当回事,听到后边才渐渐琢磨过不对劲来,难怪原主不喜欢这个大儿媳,果真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她毫不留情道,“要我瞒着老大也行,她自己来和我说。”
    老三要钱不给,老二去镇上不给开门,这会怕老大知道这真相了,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要她配合,门都没有。
    第23章 .023 讨债上门
    刘氏低眉顺耳,不敢反驳黄菁菁,垂着头,闷声不语。
    黄菁菁心头烦躁,沉着脸,厉声道,“还不赶紧滚,正事不做,爱当传话筒是不是,那你去孙家告诉孙婆子,再敢编排我,别怪我带人打到孙家,我四个儿子,谁怕谁啊。”
    孙家修葺屋顶的麦秆稻草是向村里人借的,她卖树叶的事情传开,孙婆子便暗地说她坏话,不顾邻里情义,见死不救,见钱眼开,别以为她不在村里走动任由孙婆子坏她名声,真惹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算是想明白了,原主可能回不来了,接下来的几十年她要顶替原主的存在,既是如此,该怎么来怎么来,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这个世界,就比谁豁得出去。
    至于她怎么知道孙婆子说她坏话的,多亏了村里的孩子,她在村里风评不好,人见人躲,她教那些孩子滑雪,相处的机会多了,他们记着自己的好了,不用她问,他们争先恐后抢着告诉自己村里的事呢。
    刘氏眉头紧蹙,小声打商量,“娘,大过年的闹事不太好,能不能初二再去?”
    一副沉思的神情,已经斟酌初二去孙家的事了。
    黄菁菁气噎,没听出她说的是讽刺的话,真是榆木脑袋,她懒得和这种人多说,挥手道,“初二就初二,走走走,别在我面前晃,看得我就心烦。”
    刘氏面色惨白,中规中矩的退了出去,留下黄菁菁一人坐在屋里唉声叹气,一家子人各怀心思,再不分家她真受不住了。
    约略一个时辰,周士文挑着箩筐回来了,他外裳脱了搭在箩筐上,周士仁扛着锄头,手里提着桶,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见黄菁菁屋里的窗户敞着,笑得更是开怀,“娘,看我和大哥给您弄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黄菁菁垂下手站直,长长舒了口气,喘着粗气道,“什么啊?”
    周士仁走到檐廊上时顺手搁下锄头,朝周士文点头后大步走向黄菁菁的屋子,圆木桶里溅出了水花,黄菁菁大喜,“是鱼?”
    周士仁原本想给黄菁菁个惊喜,不成想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把桶放在黄菁菁身边,挠着后脑勺道,“嗯,大哥去河里抓的。”
    桶里的鱼蹦得正欢,看上去生龙活虎,竟然有四条,还是大鱼,黄菁菁好奇,“河里不是结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