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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冯裕堂没有说话,拿着书信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一个不小心,那书信便飘然落在地上,小厮飞快的瞟了一眼,其他的没看清,却看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杀”字,在其上格外显眼。
    冯裕堂一颗心跳的极快。
    飞鸽传书,有特别的途径,永宁公主的书信也回来的特别快。冯裕堂早就知道永宁是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这从她对付薛家一门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但薛怀远到底只是一个小吏,在永宁公主眼里,不把一个小吏放在眼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冯裕堂万万没想到,永宁公主的嚣张跋扈,在面对当朝首辅一家的时候,亦是没有一点收敛。她在信里毫不犹豫地写道,如果姜梨要调查薛家一案,打着为薛怀远翻案的想法,在桐乡,冯裕堂务必痛下杀手,让姜梨命丧黄泉!
    冯裕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写信给永宁公主,是希望永宁公主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冯裕堂并没有料到永宁公主的办法是这么个办法。谋杀当朝首辅的女儿,想到此事,冯裕堂就心惊肉跳,他不敢!
    这可不是普通人的女儿,这是皇帝恩师,首席大学士,当朝首辅薛怀远的女儿!薛怀远的门生遍天下,自己谋杀了他的女儿,此事非同小可,必然会派人前来调查,一旦查出来是自己所为,自己这条性命也就不保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就不该急匆匆的给永宁公主写信。现在可好,永宁公主在信里直截了当的下了命令,要自己杀害姜梨。替永宁办了这么多回事,冯裕堂对永宁的性子也有所了解,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永宁的命令,就不能不办到,若是不办,自己也是一个死字!
    这可怎么办才好?
    冯裕堂只觉得自己额上全是汗水,一滴一滴的全往下流。那落在地上的信纸他一眼也不敢多看,仿佛上面黑色的字都成了鲜红的催命符。
    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他到底该如何?
    小厮恭敬的伏倒在地面上,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裕堂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轻飘飘的,他问:“你以为,违抗主子的命令如何?”
    “那可万万使不得。”小厮吓了一跳:“老爷,这位主子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那要是……可是连性命都不保啊!”
    连小厮都知道永宁公主杀人不眨眼的性子,更别说他了。冯裕堂烦躁的在屋里走了两圈,突然一拍桌子,道:“做就做!好死不如赖活着,杀了她是可能会死,不杀她马上就死,杀!”
    他想清楚了,就算杀了姜梨,姜元柏派来查案的人到桐乡还有一段日子,大不了他就趁此机会逃之夭夭,反正他在桐乡累积的银子也够吃穿不愁了。再说,他这是替永宁办事,永宁总得护一护他吧。便是永宁金枝玉叶不为他这个小人物操心费神,想来赏赐的银子也不会少。但他要是不做这件事,永宁立刻就能让人来取了他的性命。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谋取眼下安定,日后的事,日后再做图谋。
    “姜梨一行人一共几人?”冯裕堂问。
    小厮答道:“一共八人,护卫六人,大个子一人,姜梨一人。”
    “八人……”冯裕堂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算多,主子留下了几个杀手,现在去请他们过来,是时候轮到他们出手了,我们的人手不够。”
    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冯裕堂这才刚刚下定决心,心神正是不宁的时候,猛然间听到这话,心中更加烦躁,怒道:“叫什么叫,有什么不好的?!”
    “老爷,”那小厮也不敢多言,只道:“东山矿道里的那些人被人劫走了!”
    “什么?”冯裕堂勃然大怒:“那些人看什么吃的?好好的人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劫走?拖下去!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干的没有?”
    小厮摇头。
    “哼,不用说我也知道。”冯裕堂冷笑,“如今还在桐乡公然敢提起薛家一案的人就只有那群人了,那群官差跟废人差不多,寻常人谁会去关照,分明就是姜梨干的!”
    “但矿道里地形复杂,他们是如何找到出口的?”小厮问。
    “谁知道呢。”冯裕堂哼了一声,心里渐渐感到不安起来。姜梨分明应当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但她好似对桐乡的一切都很熟悉,正因为这份熟悉,让她做许多事情都得心应手,反而让冯裕堂一方处于下风。
    “他们劫走那些官差是想为薛怀远翻案。”冯裕堂面色沉沉道:“找!派出县衙所有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官差给我找到,我就不信,这么多的人,还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小厮连忙领命离去,冯裕堂却觉得心里头有些发堵,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他还得要做,那就是刺杀姜梨。
    总而言之,一切不安的源头都是姜梨,只要姜梨死了,那些官差很快就能被人找到,群龙无首,还怕他们掀起什么风浪?
    “这个姜二小姐挺厉害的。”冯裕堂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
    桐乡酒馆里,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自从陆玑给出了一张极大的银票后,那掌柜的便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了。姬蘅在桐乡,也就莫名多了一方酒馆,虽然他也并不在意。
    “那是冯裕堂的人马吧。”靠窗的地方,陆玑目光跟随者楼下的一对人马,从县衙里源源不断的出现官差,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他们这是去东山。”陆玑笑道:“姜二小姐的动作挺快的。”越是看姜梨做的事,越是对这个女孩子啧啧称奇,在东山矿道这样陌生的地方,还能如此迅速的带走薛怀远的手下。对别人来说,光是成功找到矿道出口,不在里头迷路困住,就是一件足以令人焦头烂额的事。
    所以说,还是姜二小姐本事大。
    “现在去也晚了。”姬蘅瞥了一眼楼下,道:“人都送到密室了,找什么。”
    “姜二小姐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密室的?”陆玑疑惑,“她也从没到过桐乡,也没见什么人,怎么连这样隐秘的密室都能发现?”
    “你不觉得,她就像长在桐乡的嘛?”姬蘅似笑非笑。
    “什么意思?”陆玑不解。
    “没什么意思。”
    陆玑顿了一会儿,又道:“永宁公主的信应当已经送到了冯裕堂手里,大人以为,永宁公主会让冯裕堂怎么做?”
    “她心肠歹毒,不如我怜香惜玉,当然会斩草除根。”姬蘅把玩着折扇,语气轻松。
    “冯裕堂会这么做么?”
    “会。”
    陆玑又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姜二小姐自来智勇双全,应当不会出事吧?”
    不知为何,这么一直看着姜梨,原本是局外人看热闹,但陆玑自己看的久了,就跟自己养孩子似的,不愿意这孩子养到一半,戛然而止了。至少不是现在。
    “未必。”姬蘅道。
    陆玑:“大人会出手吗?”
    姬蘅:“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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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卤鸡:追剧追的久了,追出感情来了/(tot)/~
    国公爷马上就要被自己打脸了(叉腰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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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114 章、第一百一十四章 援军
    冯裕堂和永宁公主的命令,姜梨暂时没功夫理会,不过她不是傻子,和永宁公主前生打过交道一回,想也知道永宁公主接下来会对自己赶尽杀绝。首辅千金这个名称唬的了佟知阳,唬的了冯裕堂,却唬不了永宁。他们迟早要对自己痛下杀手,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顿好彭笑他们,他们的时间不多,七日已经过去了两日。
    姜梨所说的密室,藏在桐乡一处闹鬼的废弃农庄里。农庄的地下有一条地道,地道的入口又是湖边的石壁上,外面都是郁郁葱葱的野草,旁人根本看不见。
    叶明煜将彭笑几人安置在那密室里,先让人给彭笑他们换过衣裳,吃了点东西。彭笑和何君二人还好,只是身子虚弱些,古大和古二状况不佳,最差的是小黑。叶明煜按照姜梨所说的,找到钟大夫来的时候,钟大夫连连摇头。
    叶明煜把钟大夫唯一的儿子也给带来了,还给了钟大夫五百两银子,告诉钟大夫,只要能治好小黑几人,他们会想办法送钟大夫离开桐乡,再给钟大夫一千五百两银子,足够他们在外安家了。
    桐乡小县,百姓何尝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子,况且叶明煜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脸上还有一道疤,钟大夫心惊胆战,便也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给小黑修复伤势。
    趁着小黑古大古二休息的时候,姜梨和彭笑几人走到外面说话。
    叶明煜先在密室边上寻了块石头坐下来,道:“阿梨,你这地方找的好,我看冯裕堂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地方。这里面还有石桌石凳呢,也不知是谁留下的。”
    谁留下的?自然是薛昭。那时候薛昭志怪游记看得多了,时常道:“有朝一日我们也如这些话本里写的这般,捡到一个落魄英雄,正被官府追杀,我们就让他住在这里头去。保管别人找不到他们,他就在这里教我武功,嘿,过个三五年,我就是一代大侠,谁也不敢找我茬,谁要是敢动姐你一根手指头,我就——一剑让他们跪倒求饶!”
    少年肆意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幽深的密室里,一语成谶,多年以后,他们果真救了被官府追杀的人藏在这里,但却没有一个薛昭来习人武功了。
    姜梨收回思绪,迎着彭笑几人的目光,道:“我也是偶然听人说的。这地方暂且是安全的,至少七日以内,冯裕堂的人找不到这里来。只要七日一过,什么都不一样了。”
    “姜二小姐,多谢你。”彭笑道。他现在也算知道了姜梨的身份,也了解了姜梨在桐乡来做的一些事。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姜梨为何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薛家翻案,但至少现在,他们侥幸活下来的五人,都相信姜梨。
    或许也不能说是相信,而是愿意相信,就像溺水的人陡然间发现一根救命稻草,便都会拼命朝前游去,不管那稻草会不会沉底,谁也不愿意相信那是海市蜃楼。薛怀远对他们来说是上级,更像是老师。但凡能有一丝机会拯救薛怀远,他们都愿意一试。
    “我们能做什么?”何君问。
    姜梨瞧着何君,她从前总觉得何君太文弱,怎么能做官差,但经历了这段日子的事,他也像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那个总是请求薛芳菲给他找些书籍来的青年,会为了自己心中的公平的正义,咬牙坚持着。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只要活着,就是对命运的不认输。
    索性命运还有机会来翻盘。
    “单看薛家的案子,只能经由桐乡冯裕堂的手。只要冯裕堂经手,薛家的案子有利也会变得不利,你们也知道,冯裕堂就是故意让薛县丞入狱。所以此案不能经由冯裕堂之手,我想来想去,唯有让冯裕堂也牵扯进来,交由大理寺来管,才会有周旋的余地。”
    彭笑和何君对视一眼,道:“您想让我们指认冯裕堂?”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姜梨道:“不错。本来我还想,让你们指认冯裕堂,多少有些困难。便是指认他私下里对你们用刑,这些都可以被掩盖,而且只有一面之词。但冯裕堂竟然让你们去东山矿道,这就是自寻死路。他自己往死路上走,谁也拦不住他。”
    “这是什么意思?”叶明煜插嘴道:“不指认冯裕堂的暴行,指认他什么?”
    “指认他不上告朝廷,私自挖金。虽然东山是座废弃的矿山,人人都知道挖不出来金。但那也是过去十几年的事情,十几年了,许多人都忘记了这回事。只要放出风声,东山还是有金子可挖,而冯裕堂却瞒着朝廷,私自派人挖金,他的罪名可就大了。”
    何君喃喃道:“私自挖井,是要抄家灭族的死罪……”
    “天下的东西,就是皇帝的东西,偷人东西,还偷到了天子头上,死不足惜。”姜梨微微一笑,“况且这位冯大人的背后,似乎还有高人指点。燕京这趟水浑着呢,谁知道冯裕堂要挖金做什么,挖金无非是为了求财,这么大一笔财富,若是用来招兵买马,岂不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通敌叛国,那就是天下大事,大事大事,怎能在桐乡一个小小的地方解决?便是告御状也不为过。”
    叶明煜傻了,何君和彭笑也听得目瞪口呆。
    姜梨这短短的一席话里,却把冯裕堂的罪名给上升到了通敌叛国的地步。而偏偏她说的一切是可以成立的。言语如何能杀人不见血,他们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不错。”何君咬着牙笑,声音里都带着一种痛快的恨意,“他们本来就罄竹难书,数罪加身,说是通敌叛国还是便宜了他们。姜二小姐,你说的极有道理!那冯裕堂让我们兄弟十五人挖金,我们介时便作为人证,指认冯裕堂的狼子野心!他想要挖金,又怕旁人发现他的打算,便让我们这些薛大人的手下替他做事,这样日夜不停歇的挖矿,一旦死了,也无人收尸,却是最好不泄密的办法!”
    姜梨笑了笑。何君果真是长大了,面对仇人,到底也知道不是所有光明磊落的办法有用,只是这成长和懂事,看着却让人有些心疼。
    彭笑沉声道:“不只是我们,还有死去的十名弟兄。大人当初体恤我们,我们兄弟十五人,皆是父母早亡之辈。但家中到底有妻儿,如今他们被冯裕堂折磨而死,尸体扔在东山野外被野狗分食,可怜还有那些刚刚新婚不久,喜得麟儿的,如今他们的妻子儿女不知如何度过……便是拼了这条命,我彭笑也要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高大的汉子虽然不流泪,却字字血泪,听得叶明煜也心头激荡不已,道:“也算我一份!那冯裕堂做尽下作事,早该遭报应了,既然老天不来出这个头,我他娘的出!”
    也许人心齐了,许多事情一开始看着艰难,到了最后,也就没有那么不可想象。
    “但是……”何君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姜梨:“问的是冯裕堂的罪,我们大人又如何?”他还心心念念着薛怀远。
    “薛县丞的罪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说是贪污赈灾银两,桐乡百姓们都可以作证。当初天灾的时候,银子都是分发到百姓手中去的,薛怀远没有贪污过一个银子。”姜梨道。
    “我们都知道。”彭笑低下头,“但问题是,没有桐乡百姓愿意站出来。”
    “也不怪他们。”何君插嘴:“祸不及妻儿,冯裕堂拿他们的父母子女来做要挟,谁心里都顾忌着,不敢出来为大人作证。姜二小姐,冯裕堂在桐乡成为县丞以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信都是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他们还草菅人命,要不是如此,百姓们早就翻了天了。可冯裕堂原本就是个混子流氓,手段也十分下作,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我知道。”姜梨轻声道:“我并没有怪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如果有朝一日让她去为一个好人叫冤,但会赔上薛怀远和薛昭的性命,她也会犹豫。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会疼,人性就是如此,谁也不能幸免。
    “那怎么办?”叶明煜挠挠头。
    “虽然百姓有苦衷,但此事还需要桐乡的百姓站出来。我知道有危险,但没有办法,世道如此,原本的公平正义,现在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只有百姓站出来,才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要让陷害薛家的罪人这一回不死也要脱成皮,绝不让他们好过!”姜梨说到此处,语气加重,眸中仿佛有一团火,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来,桐乡一共五百六十八户人,我来亲自说服他们。从今日起,还有五日,桐乡每家每户,没有一户人不曾受到薛县丞的恩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然帮助并不需要回报,但现在就是到了要汇报的时候。人心都是肉长得,我一家家去敲,一家家去问,五百六十八户人,我就不信,找不出一户人愿意站出来。”她看向几人:“总会有一户人的,对吧?”
    几人都沉默了。
    姜梨的眼睛里,带着期盼。她自来温和从容,便是很紧急的事情由她的手做来,仿佛也变得不紧不慢了起来。因此极少流露出她本人的情绪,这种期盼的神情,叶明煜没见过。
    现在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