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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杭朝义在一旁心急如焚,他拼命和肖一凡使眼色,努力靠近牛车,示意自己就在旁边,一步都不会走开。
    肖一凡终于镇定了,他抽抽噎噎的被有些气急败坏却强颜欢笑的赵姬带上车,一上车,他就抢着靠杭朝义这一边的窗边坐了,探出头来,极为委屈的低声喊:“杭叔叔……”
    “嘘!”杭朝义头皮都炸了,“我在,我在……”
    “她好坏……还掐我……”
    杭朝义怒火冲天:“忍忍,忍忍……”
    一声娇笑传来,肖一凡脸色突变,只见他被两条白嫩的手臂当胸一搂,就离开了窗户。
    杭朝义有些发急,想望进去又不敢,逼着自己望向别处,却正和一双满是惊恐和疑惑的眼睛对上,它们来自一个壮硕的仆妇,她正跪在院子外,他回头的时候,她正抬头偷看他!
    这是每天给嬴政送饭的仆妇!
    他心里一突,全身僵冷。
    只有这个女人,最清楚“秦弃儿”究竟长什么样;也只有这个女人,清楚“秦弃儿”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他这么一个“忠仆”!
    幸而她大概胆怯又有点疑虑不敢说出来,可一旦想通……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二人连在这个仆妇面前狡辩的语言能力都没有!
    杭朝义六神无主,他随着牛车慢慢的走着,抬头焦急的望向四周,他是做不来什么了,鹤唳却可以,可她现在在哪!
    望不着鹤唳,他简直心急如焚,此时牛车正缓缓驶出院子,再回头看那仆妇,她的眼中正酝酿着什么危险的冲动,这冲动在促使她起身说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鹤唳。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那个仆妇身后,表情沉静温柔的看着她跪着的背影。
    抬眼,她朝着比仆妇还惊骇的杭朝义抛了个媚眼,还给了个飞吻!
    杭朝义快哭了,什么时候了,快做点什么呀!
    可鹤唳却不动,她先做了个掩嘴的动作,瞪大眼笑看他。
    不让她出声儿吗?
    杭朝义连连点头,那仆妇看到了,疑惑的往身后看了看,鹤唳极为随意的转了一下,仆妇竟然丝毫没察觉身后有人!
    鹤唳却不笑了,她微微撅嘴,一脸疑惑的往下指了指,随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维持着这个动作,歪着头疑问状。
    接着呢,杀,不杀?
    杭朝义愣住了,他逃避的扭过头,锁紧了眉头,心脏砰砰砰跳。让他害怕的不是鹤唳那个问题,而是,他差点下意识的就点头了!
    可那是一条人命!一条,意料外的,人命!她到底该不该死,她死后会怎么样,他竟然忘了去想!
    不,问题不仅仅是她该不该死,而是,这是一条人命!
    他杭朝义,一个杀鸡都不会的文科男,连杀人游戏都不玩的老实公民,怎么会在这儿突然草菅人命了?
    杭朝义心内冰火交织,他回头,看到鹤唳笑吟吟的看着他,而那仆妇,却已经双手撑地,望着他们要爬起来了。
    你看着办吧……杭朝义用眼神回复,鹤唳,你看着办吧。
    鹤唳仿佛是看着孩子被数学题为难到的那个无奈的妈妈,望着天宠溺一笑,朝他摆了摆手。随后轻缓的迈步,走到仆妇面前,与她面对面蹲下。
    刹那间,仆妇的表情几乎变得惊恐之极!
    这是杭朝义第二次看到鹤唳出手。
    似乎在她动手前,她的精神攻击就已经开始了,仆妇的神情甚至让他感到一点欣慰,这让他意识到,被鹤唳的表情吓到的并不是他一个人,不是他胆小,而是鹤唳总能很成功的激发人类那残存的一点野性的直觉,察觉到死亡的临近。
    她迅猛的出手了,一手迅速的抓起仆妇的一只手按在另一只手上抓住,轻轻一扯就固定在妇人的右耳边,另一只手抚摸一般停留在仆妇的脖间,仅大拇指深深按入劲动脉附近的一个穴位,然后猛地起身一转转到仆妇身后,把她往后拖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杭朝义一眨眼的功夫,仆妇已经被抓着手按着脖子,还不及挣扎就拖进了院门,直到他到随着车队拐弯,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杭朝义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此时已经汗湿重衣,却还不忘对挣扎着从车窗探出头的肖一凡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待到回味刚才的一幕,他恍然发现,就算亲眼目睹了两次,鹤唳的所作所为都没让他清晰的明白一点,她是在杀人。
    这就是祖国雇佣她来做的事。
    为他们,杀人。
    他忽然想起在鹤唳还没到会时,她的那个所谓的老门主感叹的一句话:“古时我们刺客好歹算是上士,事迹可著列传,而现如今却只能和那群杀手一样,给你们干干脏活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说嬴政当时住赵庄的,可赵庄啥东西我都查不出
    有说当时赵姬寄住在平阳君那儿的
    但又说赵姬是出台妹啥啥,没道理还有一个做“君”的爷爷,远房的话勉强可以……
    我真懒得去考据啊,就这个版本吧……
    ☆、前往咸阳
    杭朝义再一次看到鹤唳的时候,已经六天后了。
    作为一个不知名的傻仆人,他根本没有坐车的权利,全程都靠走,古代劳动人民的坚韧不拔在他身上丧失殆尽,他觉得这一路自己简直是在受酷刑,即使是加过料的布鞋也没法阻挡他满脚的水泡蓬勃生长。
    看着周围其他奴仆一脸麻木的每天白天穿着草鞋走路,晚上挑水泡血泡,用雪水搓脚用营火烤脚,他不得不感叹难怪古代人民平均寿命短。
    再是坚忍,也不带这么虐待的。
    幸而吕不韦对车队掌控力挺高,使得不少觊觎他布鞋的人都只能看着。
    此时已经进入了秦国的地界,但咸阳城还要再走个六天,虽然自秦国变法以来,国情已经大盛,但是到底不是两千多年后的那般人口密度,走在官道上放眼望去,依旧渺无人烟。
    他非常好奇鹤唳是怎么在这个风吹草低啥都看的着的地方躲藏的。
    好不容易进入一片小树林扎营,鹤唳吃着生鱼片靠近了正在洗漱的他。
    “嘿!振作呀少年!”她一如既往笑嘻嘻的,“我看你走着走着就要倒下了。”
    杭朝义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冬天的粮草是很贫瘠的,蔬菜水果别说了,能吃着肉已是万幸,吕不韦对下人还算优待,都挑劳动人民喜爱的肥肉给,这对现代人杭朝义来说真是极大的挑战,他虽然不减肥,可却一直不爱吃猪羊肉,只喜欢吃牛肉鱼肉,这几日要不是饿,真的要吃吐了。
    肖一凡这边吃着赵姬的小灶,倒还好没遭什么罪,只是古代调味料少,虽然新鲜绿色可到底没什么味道,这孩子早就抱定吃苦的方针,来者不拒,倒让杭朝义好一番唏嘘,难怪研究所敢放他过来,他是真的懂事,肖腾也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这些日子肯定天天跪榴莲。
    “你去哪了?”他看着鹤唳手里捧着条已经处理好的生鱼,拿着陶瓷刀在那儿割肉,有些馋,却又担心吃了会拉肚子。
    鹤唳丝毫没这担心,杀人的刀功用来片鱼那是洒洒水,一片片吃着,自得其乐:“我呀,去确认了一下方向。”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看来,还有一个人,也来秦国了,差不离,肯定在咸阳。”
    杭朝义立刻紧张起来:“能猜出是谁吗?”
    “反正不是雁鸣。”
    “为什么?”
    鹤唳笑得嘲讽:“我能猜出的事儿,她能猜不出?秦始皇在赵国,她绝不会安心呆在咸阳,这次第,必是一个同伙无~~~~疑了~~~~”她压低声音吊起嗓子。
    “轻点轻点!”杭朝义头皮发麻,他服了鹤唳的任性妄为,“你打算怎么办?”
    “过去,杀咯。”鹤唳眼波流转,“要不然干嘛,吃啊?”
    “是是是!”在这事儿上杭朝义实在没什么发言权,他觉得现在前路又是一片光明可又是一片黑暗,光明的是肖一凡顶在嬴政的位置上,历史似乎是稳住了,可黑暗的,却是自己……
    他如果不离开肖一凡,那肯定会在历史上出现,那他到底是什么?
    鹤唳听了他的纠结,笑得可开心:“那简单啊,做妃子啊,秦始皇的妃子不是一个都没流芳千古吗?”
    杭朝义一阵恶寒:“我宁愿做太监!”他说完,一愣,若有所思:“太监……”
    鹤唳不做声,吃着生鱼片,眼睛毫不顾忌的瞟着杭朝义的下生,意味深长。
    感到一阵菊紧蛋疼的杭朝义夹紧了大腿:“别看了!我快尿了!”
    “尿呗,我瞅瞅大小。”鹤唳摩挲着刀子,“看是要一刀,还是两刀~”
    “……”杭朝义护着裆挪远了点,“你,你打算怎么办?”
    “谷雨和那人一起来的,肯定是同伙,而能让谷雨那假惺惺的家伙跑那么远的,肯定是个女的,那么范围就缩小一大半了。”鹤唳掰着手指头,“莺歌、燕舞是双胞胎,同进同出,不大会一起出现在这,雨歇虽然是门主,却是风声的迷妹,肯定结对子别处去了,那还有谁呢……咦,好像没别人了……”
    “你们总共几个人,你拉出来排除下呀。”杭朝义替她着急。
    鹤唳白了他一眼:“不用排除法,难道一个个打电话问吗?喏,莺歌燕舞、风声鹤唳、潇潇雨歇、雁鸣长空,还有就是立春立夏、谷雨惊蛰和小满了。莺歌燕舞都是女哒,鹤唳我是大美女呀,雨歇是老妖婆啦,雁鸣失踪啦,其他二十四节气之五……咦,立春……”
    杭朝义抓狂了:“十多个人!男女你都分不清?!”
    鹤唳呆滞脸:“立春到底男的女的……”
    “其实我一直就想问一个问题。”杭朝义又凑近了点,期期艾艾的问。
    “好呀!你说!”鹤唳很爽快。
    “我感觉,你们师门,虽然不团结吧……但是你,好像,额……特别被……”杭朝义一边问一边瞥鹤唳的表情,他们天还没黑就扎营了,此时天光昏暗,鹤唳的表情青青白白的,却又看不出什么。
    “什么?”她笑眯眯的。
    “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好吧就是,你看,他们集体行动都不带你,你明显是被孤立的吧,为什么?”
    “你看我……”鹤唳蛇一样挪过来,眉眼弯弯,逼得杭朝义一点点后仰,她差不多趴在他身上了,哑声问,“像是讨人喜欢的样子吗?”
    这样的目光下即使知道说实话会死可还是忍不住说实话啊!
    杭朝义拼命摇头。
    “所以说,你都不喜欢我,他们为什么会喜欢呢?不喜欢,为什么要带我玩呢?”
    “……你好像挺得意的。”
    “你不懂。”鹤唳乐呵呵的,“你很难讨厌你了解的东西,因为你有兴趣了解它,并且你能掌控它;可是当你不了解,并且一直掌控不了时,就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了……他们怕我,你知道吗?害怕。”
    “你不是说你们几个本事都差不多,他们为什么怕你。”
    “谁知道呢……”鹤唳望天,“我比你强那么多,你不喜欢我,真是因为我比你强吗?”
    杭朝义若有所悟,忽然又觉得不对,既然她心里那么清楚,那她分明是可以做到让别人喜欢的,可她却偏不,还以此为荣。
    ……这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他偷眼瞟着旁边的女人,觉得想问的问题有好多,她活在一个他可能永远触碰不到的世界里,如果有时间,不怕死,多聊一聊,说不定可以长不少见识。
    “你,你今年几岁啊?”他问。
    鹤唳眨眨眼,噗的笑了:“今年?你说今年我几岁?”
    “额……”杭朝义擦把汗,“就是你……你来之前……”
    “哎呀,你不知道女人永远十八岁吗?”鹤唳掩嘴作娇羞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