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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在长公主府初次相见,你仰面躺在水下,面色不慌不忙,仿佛一朵青莲,在水中更加解脱。那时本王就觉得,你和寻常的大家闺秀有所不同。”
    “如何不同”
    “一股不羁的野性。”
    沈风斓不由地笑了,笑入眼底,灿若桃花,“何以见得”
    轩辕泽越发笃定,“就凭你笑了。若换是别家小姐,听了这话只怕是要恼了。”
    “所以殿下是觉着,法源大师也有这股子不羁的野性,定能与我兴致相投”
    轩辕泽深深看她一眼,“那倒不是。”
    “别看法源大师疯疯癫癫的,他自有神通佛法,能让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地感到自在。”
    “而你,活得太不自在了。”
    沈风斓纤手一滞,指甲碰在大茶碗的边沿,发出叮的一声。
    她回过神来。
    从沈太师寿宴那一夜后,她就不曾自在过,时刻警醒着生怕事发。
    她甚至梦到自己嫁给轩辕泽,在大婚洞房之夜被戳穿已非完璧之身,而后因为有辱皇族颜面被秘密处死
    一直到长公主府那日,太医验出她怀有身孕,让原本无依无助的她又背上了小小的生命负担。
    她看似清闲,镇定自若的面目之下,是夜夜难以安眠的心。
    未曾想到的,第一个看出她的不自在的人,竟是宁王轩辕泽。
    就连几乎与她日日相见的轩辕玦,都无法理解她的不自在,甚至因为她表露出一点对孩子的不期盼,而发怒离去。
    轩辕泽这寥寥数语,竟然她有知音之感。
    沈风斓道:“是不是殿下也很不自在,还要成日里装出一副自在的模样,所以格外能理解旁人的不自在”
    比起她,轩辕泽的不自在从少年起,已经深入骨髓。
    那甚至成为了他的行为模式,让他看起来谦和温润,像是一个精致的玉雕人偶。
    美则美矣,少了真实。
    轩辕泽不禁抬起头来,二人眼神相接,相视一笑。
    总算是放下了最初的警惕。
    “法源大师去了许久,不知殿下可有兴致,一道去瞧瞧”
    难得在这山中古寺,只有古树参天并一二闲人,她终于可以不必顾忌旁人的目光,想什么就能做什么。
    轩辕泽极有风度地配合她,“请。”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踱到院墙底下,只见一个胖大的身影在跳脚。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墙好墙塌,又有何不同”
    “各位施主,莫要强求,放下砌墙刀,立地成佛。”
    这些人都是宁王府的亲随,只听从轩辕泽的号令,哪里管他说什么
    法源念叨了好一会子,见没人听他的,气得破口大骂,“阿弥陀佛,贫僧去你大爷的”
    沈风斓从他身边走过,慢悠悠道:“山人虽喜欢塌墙,可若是山中猴子跑进来吃了无法小师傅做的青团,那可怎么好”
    法源一听青团可能会被偷吃,犹豫了片刻,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其实看过之后,沈风斓很是理解,法源为什么不让他们把烂墙重新砌好。
    这是一堵被青苔覆盖满了的矮墙,随着日久天长的风化,灰色砖石都被染成了古老的墨绿。
    被大雨冲塌之后,整道墙塌得犬牙交错,高高低低。
    像是一道起伏的山峦,连绵不断,势若潜龙。
    别具一番野意。
    沈风斓不禁叹道:“可惜了,若将它修好,不知何时才能等到雨水再将它冲塌一次”
    一旁盯着匠人修墙的元魁不禁瞧瞧看了她一眼。
    哪有墙还没修好,就盼着再被雨冲塌的
    这沈侧妃可真是个怪人。
    怪不得,连他们殿下都对她这般有兴趣。
    轩辕泽一挥手,元魁忙让那些匠人停下。
    “是本王不解风情了,平白扫了你的兴致。”
    沈风斓摇头轻笑,“以殿下的身份,这世上有什么美景和兴致,能及得上殿下对自身安危的在意”
    轩辕泽眉梢一挑。
    “也有例外。”
    他对元魁道:“再多找些匠人上山,索性将这片矮墙也围起来,在外头重新砌一道墙。”
    他可以为沈风斓的兴致,多费一些工夫。
    何况重砌一道墙,会比修补这道百年老墙更加稳固。
    这也可以
    沈风斓不禁点头叹道:“真是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此言何意”
    “就是夸殿下,有钱任性。”
    出了法源寺之后,二人默契地分道扬镳。
    沈风斓顺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地踱步回去,只觉得惬意非常。
    她许久不觉得这般惬意了。
    待眼前出现了南海寺高大壮丽的建筑,她心中不由一叹。
    这一步跨入,就是从闲云野鹤跨入世俗之间了。
    浣纱她们,怕是等她等得着急了吧
    她若再不回去,这两个娇娃娃又要掉眼泪珠子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沈风斓抬头看天,四周一望,“两位侍卫大哥,在的话出来一下。”
    一阵微风拂过,回应她的只有树梢的鸟鸣。
    正当她以为得不到回应,垂下脑袋时,风声破空响起
    刷拉拉地一下,两道灵活的身影,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见过沈侧妃。”
    这种神出鬼没的轻功,让沈风斓极有兴趣,她记得正月初一那日,就是他们两从窗外飞了进来。
    持刀阻拦卫玉陵的,正是站在前头这位高大男子。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青布衣裳,身姿健硕,孔武有力,气势沉稳如山。
    “二位怎么称呼”
    高大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古铜肌肤的刚毅面孔。
    “陈墨。”
    “属下蒋烽。”
    沈风斓笑眯眯道:“上次二位出手相救,我还未道谢。”
    “晋王殿下的吩咐,属下等自当遵从。”
    陈墨的嘴里似乎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说话的时候就连表情都没有。
    当真是人如其名,“沉默”得很。
    沈风斓敏锐地抓住他的话头,“晋王殿下吩咐你们什么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自然是保护。”
    “很好。”
    她嘴角勾起笑意,“我看二位也不像是长舌妇之流,既然殿下是派你们来保护我的,我不希望我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别人的监视,你们明白吗”
    既然他们两以后要跟着她了,有些规矩,还是一开始就立清楚为好。
    陈墨忽然抬头看她,少女绝美的容颜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另一番景象。
    坚毅、果决。
    她笑得从容,不急不躁,仿佛料定他们一定会应允。
    陈墨缓缓地点了点头,“明白。”
    “那便好,倘或有一日我知道,你们在我身边的作用从保护变成了监视。那么,我沈风斓宁愿死,也不会再接受你们的保护。”
    她说的决绝,听在陈墨耳中,既是一种宣誓,更是一种
    威胁。
    倘若她拼死不肯接受他们的保护,那他们的存在也就失去了价值。
    身为皇家最精锐的暗卫,他还是第一次受到一个女子的威胁。
    她坦然自若,要求提得合情合理毫不心虚。
    他无法拒绝,否则就得承认自己是长舌妇。
    “明白。”
    得到陈墨的保证,沈风斓心情大好,踩着泥泞的山间小路朝南海寺而去。
    被她远远丢在身后的陈墨二人,低声交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