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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在他看来,夏青山不过是心高气傲的愣头青,一个被人吹嘘了两句就飘起来的蠢货。可当初为了融入交际圈子,得到帮衬,他是违心说了不少捧这蠢货的话。
    现在想想,还觉得意难平。
    “家中困难?”
    细长眼书生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身后柴火,语重心长劝说道,“子重兄你也是,即便不曾中第你又怎么能这般作贱自己?好歹是有功名在身,你也该讲些气节,不为五斗米折腰才是!”
    刚一说,他身旁鹰钩鼻的书生立即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别说。
    细长眼书生才不予理会,手一摆挥掉下那人的手:“难道我说的不对?我等读书习字,怎地能学那些市侩做派,瞧瞧子重兄这副打扮。”他痛心疾首,“真是丢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夏青山低着头,握着背篓的手都捏的发紫,抿着嘴没说话。
    鹰钩鼻看着,眉头却是皱起了。
    夏青山原本是他们一行人中最有灵气的。现下如此落魄,不说旁的,这也算是徽州的一大遗憾。他们作为同乡又是同窗,不拉扯一把已然无情无义。若还要故意说这些落井下石的话,那行径也太过卑劣了!
    鹰钩鼻这般想,另一个四方脸的书生却十分赞同细长眼书生。他看着低头不说话的夏青山,脸上极快地闪过恶意。
    照他的想法,恨不得几句话将这人踩到泥里才甘心呢!
    “思儒兄若这般说,那可不太讲理了呢!”
    四方脸推开鹰钩鼻,凑到夏青山跟前打量他。见他即便如今消瘦如骨了,还一副清隽秀逸的模样。默默恨得咬牙,这等相貌若是一同进了殿试,旁的不多说,圣上定会一眼就看中他。
    于是他笑了下,半是感叹半是遗憾的口气道:“子重兄自脚踏入那等销金窝便败尽了祖产。你这般说,难不成叫夏家的两位上人也陪着掐紧了脖子不活?”
    此话一出,夏青山的脸都灰白了,唇色褪尽。
    最不愿被人提起的,夏青山这些日子都捂在了心口。可这些人,却偏要字字句句往他心口上扎刀。
    四方脸的见状,眼睛高兴的都眯了起来。
    他状似可惜的拍了拍夏青山肩膀,摇着头叹气:“也是那帮子人坏心害你。若不是他们恶意鼓动,子重兄又怎么会误入歧途?”
    四人角落里站着唯一的清秀桃花眼书生,面露担忧。
    他往日是去过夏家最多的,比起其他三人,真心还是有些的。见四方脸说得夏青山都要倒下去,他连忙打断了话:“子重兄可还好?可是还赶着去送东西?瞧着脸色很差呢,若不这样,我送你过去吧?”
    说着,他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推着摇摇欲坠的夏青山就往巷子外头走。
    “名之兄你们先回吧。”清秀桃花眼扯着夏青山的背篓,想往自己身后背却没能扯下来:“我观子重脸色不好,一会儿送完柴火,再将他送回家中。大约要耽误些时候,你们自去吧。”
    夏青山脸上灰败,走起路,脚下都踏不稳。
    桃花眼看得忧心,想了想,问了一句:“子重近两年来,可还有做过文章?往日就数你学识最深厚,近来可还用心记着?”
    夏青山已经两年不曾碰过书本,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我……”
    长时间未曾开过口,夏青山的嗓子低哑至发不出声。
    桃花眼书生其实也知晓他聪颖,拍了拍他的胳膊,觉得不管怎么找他都该劝上一句,否则太可惜了!
    “子重现如今醒悟也不晚。”桃花眼拧了拧眉,想想一年还是挺紧的。但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他硬着脖子劝,“离下次秋闱还有一年,凭着子重你的资质,只要你沉下心学,定还能再赶上来。”
    然后,又补了一句:“唔……若是还不中,你再等上三年也是等得起的。”
    夏青山被他说得,神魂都僵滞了。
    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被光撕开一小片口子,照进了点点光。恍惚间,他有种啼笑皆非的荒唐感。
    是啊!一次不中,不代表次次不中!!若是他沉得住气,等他个三年再上也未尝不可?
    可是,为何他就是钻了牛角尖,霍霍了一家子人呢?
    脚下有千斤重,夏青山迈着沉重的步子,心却跳得要飞出胸口。
    愧疚又重燃希望的心绪顿生,纠缠不宁折腾不休,他是一路恍惚地看着桃花眼跟收柴火的店家攀谈讲价,替他卖了柴火,又替他收了钱,一句话都说不出。
    送他回住处的途中,桃花眼一路担忧地跟着出神的夏青山。
    纠结了老半天,终于在快到夏家门口之时,他开口问了:“子重,不知夏三姑娘可曾找回来?”
    桃花眼书生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听闻夏三姑娘被赌场打手抢走了,你可曾打听过,她在什么地方?”
    那个美丽又柔弱的姑娘,不知会不会正在哭……
    夏青山顿时犹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
    桃花眼急得不行,既然问出口了他也不打算隐瞒:“夏三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心地善良,灵巧过人。若是能找回来,若是还能找回来……即便她遭遇了不幸,我,我也愿意求娶!”
    回答他的是夏青山发抖的背影,以及一片死寂。
    说出口这般大胆的话,桃花眼有些羞。他顾不得看夏青山的反应,仓促地拱了拱手便疾步往回跑了。
    夏青山在烈日下站了许久,身上冰凉凉的。
    直到脚底开始站不住,他才如幽魂一般踏进了家门。
    ……他不能在混下去,他真的不能了。他还有三妹的下落要打听,不仅三妹,他幺妹怕是也在等他撑腰,他必须得立起来!
    夏青山整个身子都在抖,从心底涌上一股气,激得他刷一下站起来。
    他想通了,他真的想通了。
    于是,立马爬起来跑去翻箱子。那些被他压在箱底的书本,他都一一翻了出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既然他从小到大除了读书习字其他什么也不会,那再重头学做其他也是无益的。干脆下定了决心,将书读到最好!
    第二十九章
    幽州城的南北商船宴会, 比世子爷预料中更盛大。这么说, 并非是此宴会的场地大来客多, 而是来人具是名头不小的船运商家。
    周斯年来的十分早,一进门便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品茶,耳边听着门童点贴。随着来客的名头一个个报上来, 他浓密的长睫也静静垂了下来。
    这个赵芳, 不能疏忽大意呢……
    宴会的场地在赵府后花园,灯笼案桌俱已摆好。只是时辰还早,离正式开宴还有两个时辰,于是早到的来客都在偏厅饮茶等。自然,这也是宴会主人刻意的安排, 特地空出时辰给来宾私下详谈。
    府邸的主人赵芳并不在,由着赵芳的妻兄杨明志帮着照顾。赵府的下人安静地守在案几旁, 适时伺候着茶水,有条不紊。
    因着来客之间彼此熟识,众人都一副自在模样,相谈甚欢。
    此次除了周斯年以外, 还有五个生面孔,此时正热切地跟这些前辈攀谈。这也是寻常事, 做商船这一行的,年年有新人出头,这些事儿来客们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世子爷生的显眼又安静, 倒是引得不少注目。
    “这位公子到的好早。”
    一个络腮胡的富态大汉见周斯年端坐一旁, 骨子里透露着清高, 来了些兴趣开口攀谈,“胡某观公子你颇有一番气度,不知家中作何等买卖?”
    络腮胡大汉是闽州胡家帮的当家胡江,周斯年早做过了解。此人做水路生意已有不少年头,手下掌握着幽州至中部赣州一代水路的船行。
    从他一进门,他便一直注意着这人的动向。
    现下见胡江过来,世子爷眸中暗芒微微一闪。忙放下茶盏,拱手:“胡当家有礼,周某家中做古董生意。”
    说着,他牵起嘴角浅浅地笑:“周某是第一次来还不是很懂规矩,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胡当家海涵。”
    胡江是个直爽的性子,闻言当即哈哈大笑说好。
    混到他如今的地位,自是不用再看谁脸色。近来几年胡江更是将直爽性子使得更甚,看谁顺眼才会跟谁好好说话。他观周斯年相貌好气度好,也不自恃身份,巴巴地就跑过来跟世子爷搭起话来。
    聊着聊着,发觉周斯年看似高傲实则很谦逊,他便更觉得这年轻人顺眼了。
    大掌拍着世子爷肩膀,他直接称兄道弟:“没想到周老弟年纪轻轻,见识还真不少。”胡江哈哈地笑着,有些奇怪他一个古董商人怎么来了商船的宴,“赵大人发帖子素来是很慎重的,也不知你是怎么叫他看中?”
    周斯年当即一脸惭愧,摆摆手一副不便提及的模样:“碰巧罢了。”
    胡江感兴趣:“哦?碰巧?”
    “恰巧前些日子与赵大人闹了些误会,不是大事。”周斯年一副避重就轻的姿态,轻描淡写带过,“大人为人和善,便递来了请帖叫某前来见识见识。”
    “哦……”
    这儿的人谁都不是傻的,前些日子赵府女眷闹得那传言,偏厅里的宾客就没谁不知晓。见周斯年竟实话实说,胡江眼中一闪,面上笑意更真诚了些。
    他没否定周斯年的话,只是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赵大人啊,确实和善呢……”
    周斯年也笑,不继续评价。
    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他只把话头转了方向:“实不相瞒,周某私心里很感激赵大人的慷慨。这次过来,正想寻一条隐秘的水路帮着运些贵重古董。”
    胡江挑了挑眉,招手叫丫鬟斟茶。
    “古董这些货,走陆路更省事吧?”
    茶水斟满了,胡江也端着吹了吹茶末,随口一提道。
    周斯年笑着摇了摇头,解释说:“古董生意不抢日子,不拘水路陆路。在周某看来,陆路走得急又颠簸,路上易损耗不若水路更稳妥些。”
    胡江一想也是,水上确实比路上安稳。
    “不知胡大哥是做那块的水路?”
    胡家帮的名头挺响亮的,周斯年若是佯装不认识他才是坏事,干脆直言感慨:“方才听门童报了名头,吓了一大跳呢。没想到这一小小幽州城,竟然回有这许多的巨贾齐聚一堂。赵大人好本事……”
    胡江闻言眸中一闪,哈哈笑着没搭话。
    周斯年瞥了他一眼,眸子暗了暗,当即不再多言。
    沉默片刻后,胡江突然开口,却是在沉声回答方才周斯年的提问:“胡家走的是闽州这一代水路,过了赣州便不会再往上去。再往北,更是不行。”
    周斯年恍然大悟,当即歉意拱了拱手,直说太遗憾。
    转又压低了声音,他拧着眉头一副困扰的模样,“走陆路盗匪太猖獗了,古董字画等物又是贵重之物,稍有不慎便是大损失。周某家族做了古董生意多年,早就想换运货的路子。偏又寻不到稳妥的船帮合作,着实为难啊。”
    胡江目光炯炯,片刻不离地打量他。商人之间,最忌讳浅交言深,胡江看着周斯年,只觉得这年轻人有些太过单纯了。
    世子爷却八风不动的,继续道:“也是无法可想,这次机缘巧合遇上了这么些有名头的船帮,若是谈妥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胡大哥这边熟,不知可有稳妥的船帮引荐引荐?”
    “周兄弟想往哪儿运?”
    周斯年顿时面露欣喜:“周家的生意日前还在京城,过几年就要往祖籍地沧州迁。就是不知胡大哥可知有哪家做通往京城的船运的?古董贵重,不便路上随意换乘,否则丢了一两样都是大损失。”
    胡江见他神情不像作假,犹豫了片刻,凑到周斯年跟前说了实话。
    “幽州城内就有一家专门往京城运货的水路线。”胡江瞥了眼笑嘻嘻招呼宾客的杨明志,眼神示意,“就那杨家,说是运送稳妥又隐秘,从未有过失误。”
    “杨家?”
    周斯年仿佛不信,“不是说杨家做得玉器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