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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方采言以为进到车里的是映荷,眼角撇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团蓝色的衣角,视线上移,是他腰间扣着的素色镶玉腰带,视线再上移,便是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h”她做出了这个音符的嘴型,因为上一世叫皇上叫惯了,一时失神,差点说漏了嘴。她急忙把话变成,“啊――公子!怎么是你!”
    “送你回家。”历默清平淡地回答。
    “怎么敢劳烦公子?”方采言不敢抬头看历默清的眼睛,低头道,“我和映荷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相遇就是缘,”历默清看着面前这个团团的小姑娘,笑道,“我送你回家,是我应该做的。不知姑娘家在何处?”
    方采言见躲不过,便随口胡诹了一个,“京城城中,东胡同。”
    然而方采言却不知,她后面的车里,映荷已经把方采言家住何处姓甚名谁芳龄几何,一一上报曹荣了!
    马车颠簸,方采言的心也跟着颠簸,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何以对历默清有这么大的反应!上一世就算让她坐到历默清怀里,她心里都不会有一点波澜,当然这个假设也不会成立,因为上一世历默清是绝对不会让她坐到他怀里的。
    她不敢看历默清,怕眼神一接触她又脸红心跳,窘态尽出,所以只好一直低着头,低的脖子发酸。
    她想着揉一揉自己的脖子吧,否则到了方府,她的脖子不是断了就是永世不得抬头了!
    于是她偷偷地抬起一点头,发现历默清并没有看自己,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急忙抬起头来,用手按着脖子晃头转了几圈。
    等方采言把头转到向后仰的那个角度时,历默清突然看向她,道:“舟车劳顿,姑娘还是不要一路上都保持一个姿势的好,否则不止脖子酸,腿也会发麻的!”
    方采言头向后仰的动作猛然停住,可能停得太急,脖子里传出来咔吧声,她扭到脖子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方采言心中一团怒火,针对历默清突然说话,也针对自己的不知廉耻!
    可她面上还要笑着,“我知道,多谢公子提醒!”
    历默清便又转回头去不再看她了,方采言有种肇事者逃逸的感觉,可她有苦说不出,只好自己默默地扭扭脖子,调整姿势,让自己尽可能的舒服点。
    等到傍晚时分,几人终于回到了京城城中,因为不想被历默清知道自己就是方泓的女儿,所以方采言故意提前下了车,随便找了一处胡同,停住了。
    映荷不知所云的跟着下了车,疑惑道:“小姐,你怎么不走了?还没到家呢!”
    “对,还没到家,咱们多走几步不就到了吗?”方采言说完,又看了看身旁历默清的脸色,施礼拜谢道,“多谢公子送我们回家,路上辛苦你了,前面不远就是我家,我和映荷走着去就可以了,天色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启程吧!”
    “怎么,你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历默清笑道。
    “当然是要请你一坐的,可是……”方采言想着推脱的话,可一时半会还编不出来,就推了推映荷,示意她说。
    映荷接到指示,立刻道:“可是就怕我们府上寒酸,怠慢了公子。”
    “怎么会?”历默清干咳几声,给曹荣递了个眼色,曹荣立刻接着道,“实不相瞒,我们主仆二人已经身无分文且无处可去,若非遇到姑娘,恐怕就要流落街头,沦为乞丐。还请姑娘收留我们主仆二人一晚,曹荣定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曹公子说的哪里话,你送我们回来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方采言咬了咬唇,没想到曹荣身为皇宫内侍,竟然能屈尊降贵说出这样的话,如果她不答应下来,倒是显得自己冷血无情。但是方泓日日上朝与皇上四目相对,一定是认识历默清的,若是历默清突然登门造访,不知道方泓会是怎样的手忙脚乱哪!
    方采言犹豫着,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历默清看着方采言犹豫不决,急的脸上发红,心有不忍,便道:“既然姑娘不方便,那我与曹荣另寻住处即可。”
    方采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福身道:“多谢公子谅解。”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历默清问。
    “呃……”方采言正想要编个什么名字好,忽然瞥见远处的一处池塘,莲花正开的繁盛,于是道:“我姓周,单名一个莲字。”
    “周莲。”历默清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要记住,又道,“那么此行一别,后会有期。”
    “有期有期。”方采言福身拜别,心中不胜欢喜轻松。终于摆脱他了啊!
    两相告别,背道而驰。
    曹荣见方采言走远了,突然掩嘴笑起来。
    历默清疑惑问道:“你笑什么?”
    曹荣放下掩嘴的手,捏成莲花指,指向方采言离开的方向,道:“我早在马车上便向那映荷丫头打听了,周莲并非叫周莲,她叫方采言,正是礼部侍郎方泓的女儿,前月刚刚及笄,年方十六,恰是这批淑女大选中的一位呢!”
    “原来如此,”历默清轻笑,“待嫁之人必是要躲着陌生男子了,难怪这么怕我,连看都不敢看。”
    “那是小女儿娇羞!”曹荣笑着纠正。
    另一边,方采言为了圆谎,特意绕了一圈回府。
    映荷跟在身边,疑惑道:“小姐,咱们和那位公子同路走的话,现在都到府上了,你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呢?”
    “你这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只管跟着我就好了!”方采言一边说,一边揉脖子,那阵被扭到了,现在还是没好,稍稍转个头就疼得很。
    “还有,小姐你什么时候起的周莲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好听,太俗了!”映荷抱怨,“你没看见,曹公子他还在一旁偷着笑呢!”
    “他喜欢笑就让他笑呗!”方采言满不在意。
    “可是我跟他说你叫方采言的时候,曹公子脸上都是尊敬的神色!”映荷依旧抱怨。
    “你跟他说了什么?”方采言大惊,一激动又扭到了脖子,痛得哎呦了一声。
    “小姐,你没事吧?”映荷急忙过来看她的痛处。
    方采言一把抓住映荷,直视着她的眼睛,惊恐问道:“除了我的名字,你还同他讲了什么?”
    “就是……咱们家住哪……还有你多大了……之类的……”映荷支支吾吾地说。
    方采言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个傻丫头啊!”想了想又叹息一声,“唉,不过我怎样都是逃不开的,他总会知道。这事也不能怪你,谁叫我生来就是方家人呢?不过今天我对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难道是因为我现在的年龄太小,春心萌动吗?不行不行,改天得问问无尘大师怎么回事!”
    “小姐,你嘟囔什么呢?映荷一句都没听懂。”映荷凑近了,问道。
    “没什么,”方采言看了看天色,道,“都怪那人煞了风景,映荷,走,我带你溜达溜达!”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三章抓了虫,妃位改了一下,但是剧情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良皇妃”改成了“良皇贵妃”这样,不影响阅读。妃位设置我会在文案里补充一下的。
    ☆、不破不立
    方采言和映荷在城中又晃了几圈,方才回去方府。此时已经夕阳半沉,方府已经大门紧闭了。
    方采言拉起门上的铁环敲了敲,家丁露出脑袋,在看清来人后才开了门,还抱怨几句:“三小姐,您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哪?”
    唉,上辈子关在深宫大院里头闷得太久,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回来,还不许她生龙活虎的乱跑一阵啊!
    方采言看了看天色,原本半沉的太阳已经隐没了,只剩下一片红光还亮着。
    “我回来晚的事,不准告诉老爷!”方采言推开家丁,大踏步进了府。
    映荷急忙跟上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小姐,我给你更衣睡觉吧?”
    “这么早就睡?”方采言看了看映荷拨浪鼓的脑袋,“你怎么困得这么狠?”
    映荷又打了个哈欠,“不是困,是太累了!”
    方采言摇了摇头,很看不上映荷走了几步路,就累的要趴下了的样子,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毕竟映荷是她的债主,她得对映荷好点,累计好感度。
    “更衣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去睡吧!”方采言知心地说。
    映荷自然千恩万谢,觉得自家小姐对自己实在是太宽容,太好了!
    映荷便离开了,方采言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再次摇了摇头。
    此时连夕阳的余光都隐没了,黑夜里,清幽的月光倾洒而下,照在人的身上显出一片薄凉。
    方采言循着月光来到水亭,沿着栏杆坐下,听到亭子下方潺潺的流水声,有一种恍然如隔世般的错觉。
    她的心莫名的觉得安静,一股疲惫感也跟着袭涌而上。
    说不累是假的,不过她和映荷的累不同,映荷是走的路多了,身体累,而她,却是心累。这才是她重生后的第一天啊,就如此辛苦疲惫,她看穿这里的勾心斗角,却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她不想再对方泓言听计从,可她还是身不由己;她想逃开她的债主们,但是命运却叫她逃不开。
    逃不开,所以只能面对,面对就是要心累!
    这是一个死循环,玲珑玉要她重生,不是要救她而是让她活着,偿还上一世的命债!
    方采言想到这,长出一口浊气,扶住了额头。
    一条鱼忽然从水塘中一跃而起,水花溅到了方采言脸上,她伸手去擦脸上的水渍,脑海中忽然又蹦出历默清的影子来。
    心,又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
    这是上一世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使是和历默清醉酒同床都没有过的感觉。
    “历默清?”方采言轻念出声,“你也是我的债主么?”
    “不是!”身后一声炸响,方采言惊恐回头,发现历默清长身玉立,站在她的身后。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愣住。
    方采言又不可遏制地心跳加速。
    “我一直在水亭纳凉,只是你没有看到我。”历默清的眼睛在夜里仍旧清晰的发亮,方采言别过头,冷声道:“我念的是当今圣上的名字,你与圣上同名同姓吗?”
    历默清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可能是我听错了。”
    哼,死不承认!方采言想,既然你不承认,我就陪你玩玩!
    “你究竟是谁?”方采言转到历默清身后,逼问,“怎么会到方府来,莫非是一路跟踪我到这里,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抓起来,严刑逼问!”
    “你又是谁?”历默清轻笑反问,“我记得你叫周莲,又和方家有什么关系?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抓起来,严刑逼问?”
    方采言竟忘了自己撒过周莲这个名字的谎!不过她可以确定,历默清此时是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于是放大了胆子,道:“我与方家的关系岂是你可以知道的?只说你私闯方府宅邸,图谋不轨,罪可当诛!”
    “这世上,还没人敢跟我说诛这个字!”历默清突然转身,压迫性的气势叫方采言一个趔趄,摔坐到木椅上。历默清趁势欺身而来,将方采言禁锢到自己的臂弯里。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方采言觉得自己的心,要炸了!
    “你你你,离我远点!”方采言用手抵住历默清的胸膛,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刚才不是还出言不逊嚣张的很吗?”历默清无视方采言的阻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
    寂静的夜里,两人相对而视,彼此的眼眸都流淌出熠熠光辉。
    扑通――扑通――扑通――
    这次真的要炸了!
    方采言心一横,眼一闭,奋力一推,也不管身后历默清有什么状况,头也不敢回地跑掉了。
    方采言失魂落魄地逃回闺房,双手手心还隐约残留着历默清坚实胸膛的触感,她呼吸不匀地坐到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第二日,日上三竿,方采言仍没有起床,但是方府上下已经忙坏了,因为突然有消息说皇上出行,暂将方府当作行宫。所以方府上下都忙着置办装饰,大摆筵席。
    听说合宫六院也是刚得了消息,正有几位宫中妃嫔和众多太监宫女赶来方府的路上。
    方采言觉得心情很不好,说不定来的妃嫔宫女太监里就藏着自己债主,现在切不可多事,否则惹祸上身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