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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那你去呢?”话说出口萧云明就有些后悔了,他脱口的太快,太容易被陆墨看出让他去才是他的本意了。
    然而陆墨心思都在如何抵御骋国上,似乎没有看出他是何心思。他略微权衡了利弊,然后当即便决定:安顿好了粮草,他便同十万援军一同前去与周奕会合。
    送走大军的那天,萧云明站在德胜门的门楼上看着陆墨的背影,想到下面他要做的事心里隐隐有种愧疚的感觉。他心中有个关于廉耻的东西在暴跳着指责,但那团欲望实在是太庞大了,它容杂了太多东西——贪恋,侥幸,不管不顾以及一腔孤勇。
    赵晏平听到‘韦仙仙’三个字不禁嗤笑一声,她低头弹了弹指甲,笑着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嚼过一遍道:“啊!韦仙仙。”她抬起头来看着王旭道:“王旭啊,你可真叫我看不上!”
    王旭吃惊的抬头,却见赵晏平笑的弯弯的眉眼里尽是凉凉的鄙夷。他忽然也笑了,他笑说:“果然,赵老板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
    赵晏平却敛了笑意,她说道:“像韦仙仙这种肤浅狭隘欲壑难填的人,本就够令我发笑的了。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王旭装出一副任君评判,不急不恼的道貌岸然的模样来,竖耳听着。却没想到赵晏平接下来的话直戳他心肺。
    “韦仙仙确实是有些姿色,你当初看上自然也是她的模样。也不管是买的还是掳的,娶回去了便好生待她便是了。可你拿她不当人,让她去勾引陆墨。以至于她心生歹念做出之后的事情来被斩了首,这其中一部分是她咎由自取,剩下的我敢说都是你的责任。”赵晏平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他。
    王旭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线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赵晏平接着最初的话说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一点都不令人惊奇。”
    何止是这些,王旭最初是仗着他老子王益在容州横行霸道。他自以为自己读过几年书,识得几分圣人道理便有别于那些纯粹的纨绔。可到头来使出来的手段也不过就是仗着他老子的势,随便给陆墨安了个罪名关进大牢。若说他自己有几分见识手段都是高抬了他!
    后来他疏通关系用钱也捐了个官当,却没想到陆墨已经官至丞相。他想巴结知道陆墨不会理他,他便指使韦仙仙勾引试探。若韦仙仙是个旁人,哪怕是个青楼□□也无妨。美人计嘛,官场的惯用伎俩。可韦仙仙是他自己的老婆,指使自己老婆去勾引别的男人,能做出这等恶心人的事的,岂止是庸才二字?
    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暗了下来,晚间的风刮得很急,似乎春日里的风都是这样,任什么都能刮得呼呼作响。
    这时,外面传来了击鼓声。王旭蹭的站了起来,身形喝得有些晃,话却说得十分清楚:“他到了。”
    他早就探知了皇帝御驾亲临容州的消息,只得了这消息才一日时间,他便打到了城门。
    街上忽然有人大声喊道:“皇帝陛下御驾亲征,降者免罪!陛下金口玉言,降者免罪!”
    王旭听了之后立即派人将其拿下,封了口。然而更多的声音游走在容州城的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全是这一句。
    紧接着两声炮响,漫天的彩纸飘落下来,像一场五彩斑斓的雪。一张张纸条落满了屋脊,庭院与荷塘。赵晏平弯腰拾起一张,上面只有四个字:降者免罪。
    霎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开始慌乱了起来,王旭一手拽着赵晏平的手臂急匆匆的朝着城门走去。所经之处,只见满城人头攒动,都在议论着皇帝亲临容州城,大势所趋王旭必败。
    赵晏平跟着王旭快步走上城楼,伸出头往下一看,只见萧云明勒马立在城下,前面是整齐排开的持盾手,身后是望不到头的士兵马匹,场面浩大的教人都想不起容州到底是多大的一座城。
    王旭同样也被这样浩大的场面所震慑,苍白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萧云明令身边的一个将领朝着城门楼上喊道:“王旭,造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新皇仁政,下令降者不杀。陛下饶你不死,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王旭眼神有些晃动,看得出来他是在权衡利弊。
    下面的人又劝了一番,话还没说完王旭便一把将赵晏平拉近身侧,狰狞的朝着下面威胁道:“闭嘴!看不到谁在我手里吗?享誉天下的赵晏平!你新皇登基若连她的性命都枉顾,只怕失民心呐!”王旭自以为十分有威胁力的说道。
    他还想着以她为质索要十四州还是十六州却没想到得到的回复竟还是那句:“城门楼上的守兵听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王旭气的刚要把方才那句威胁的话再说一遍,却没想下面的还有半句没说完:“护赵晏平周全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一万!”
    此话一出,王旭甚至感觉到身后所有的士兵眼神都变了,降者不杀可能有些人信不过,但救下赵晏平就算升不了官得不了财,也一定不会下场太惨!
    下面的人又喊了一遍,只喊到官升三级,后半句还没说完便有人冲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将王旭制服住了。紧接着各人响应,城门大开,到处都是喝彩之声。
    萧云明急忙赶到城门楼上,欢喜的拉过赵晏平来一边查看她有无受伤,一边欢喜的问道:“晏平,你有没有事?”
    他期待着她有些被营救的感动,却没想她只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便脸色一变,忽然‘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晏晏余生》之廿六
    连续的战事以及刚刚派走的十万援兵令如今的兵马十分的有限,所以当赵和听闻萧云明要集结五万兵马亲征容州时,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他面上一向很少有大喜大怒的表情,由此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离谱。
    赵和急匆匆的走到议政殿门前时,萧凌英正好就坐在廊下。两只手臂撑在身侧,探头向下端详着什么。她的两条小腿在裙子下面前后晃荡,十分的闲逸。
    她穿了春日里襦裙,料子不算单薄,但依旧能将她的削肩衬的完美。三月总是阳光明媚的,偶有一阵风呼地刮来,搅了这春日慵懒也依旧改不了这明媚。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刺到了眼,于是她抬起头来用手指拢到了耳后,手上的动作一滞,她瞧见了在殿前已经立了一会儿的赵和。
    赵和见她看见了他,遂收拾起了神情,恢复了一张冰山脸。他轻微的朝她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进了议政殿。
    萧云明知道他会来,一早等着的。一见赵和进来便将他出征以后上焱的种种安排以及兵马抽调和布防都一股脑的说与了他,唯独没有说原因。
    赵和看事情是何等的毒,只消一个转念,便问道:“我姐在容州?”
    萧云明面上一惊,随即也就释然了。他没参与容州赈灾灾款的调查都能一针见血的猜到是皇帝没赈灾,这等区区小事他一眼便猜到也不稀奇。
    “恩。”他承认道。
    “多久了?”
    “约莫半月有余。”
    “陆墨知道吗?”
    萧云明听了这话语言有些凝滞,他看了赵和一眼,虽然有些被冒犯的怒气,但终究对着赵和他没有表现出来。
    赵和见他模样心中已有了结论,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速去速回’便行礼告辞。
    他如今已是君,自然比不得原先,不拘小节。
    他懂。
    外面的阳光着实充沛,风也依旧刮得呼呼作响。又往外走了几步到了廊下,萧凌英的削肩背影映在他眼前,她没走,依旧坐在廊下,晃荡着两条小腿。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了。
    她说:“你怎么这么久?”
    “你怎么坐在这里?”赵和反问道。
    “等你啊。”她明媚的说道。
    赵和看着她这样坦然的笑脸,这样露骨的告白,一时间有些语结。他犹豫的朝她伸出了手,她一把便攀了过来,高兴地拉着他离了议政殿。
    赵和任由她拉着,一直走到了御花园。
    他边走边自我反省,发现这三个多月来忙着朝廷的事,对她已经冷淡到了近乎路人。他心中愧疚,反手将拉着他胳膊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她吃惊的回过头来看他,看着他柔和的嘴角,笑的眉眼弯弯。
    他们之间,赵和从来都不是主动做些什么的那个,也从没说过一句情话。这多少让萧凌英有些患得患失。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的这些都是他的一部分,他不对她热情,对别人同样冷若冰霜。他让人觉得他坚硬,有城府。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值得托付,但至少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她喜欢赵和,喜欢到了眼睛里,嘴巴里,心里。
    这种喜欢和喜欢陆墨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喜欢陆墨仅仅是倾慕于他的容颜,他的身姿,他说话做事的气度。但他们是没有交集的,认识赵晏平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赵和就不一样了,他牵过她,抱过她。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她的名字,四目相对。他宣示主权,尽管那次是他做戏,但在萧凌英心里,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人嘛,大多都是一样的。一些些小事在心里放大,放大到他整个人都将心脏填满,再留不得一点缝隙。
    然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眉心的微蹙,嘴角的寒霜都能令你闷闷不乐一整天,你因为他而食不下咽,你因为他而伤春悲秋。
    当然,因为因为一些些小事便高兴的欢天喜地。就像刚才,他把她拉着他手臂的手往下撸到手心里,抓的紧紧地。
    他们在挨着东宫的一个角亭坐了下来,因着萧云明尚未立皇后,更无太子一说,所以东宫目前空置,仅有一两个洒扫的宫人在内。使得这一片都十分的静谧,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木兰枝头上鼓起了朵朵花苞,立在枝头上,像一颗颗紫粉色的宝石。萧凌英走到树下想折下一枝,却不料看着不高的这株木兰连最低的枝丫她踮起脚来都够不到。正当她想跳起来再够一次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住了她。
    赵和立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已经发烫的耳朵。一伸手,便折下了一枝。
    “给你。”他的手臂环到她胸前递给了她。
    她接过来,转过身仰头看着他。含情脉脉。
    赵和也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是从没见过的动容。
    她想嫁给他,这个想法已经在萧凌英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这种事情在女人嘴里先说出来毕竟不是太好,但以赵和的性子指望他先说,只怕要等到她人老珠黄之后了。
    “我们成亲吧。”萧凌英说。
    赵和眼神一颤,盯着眼前这个刚刚说要跟他成亲的女子。
    她正在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得到一些肯定。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说‘好’,可是他又觉得太过于草率。
    “你想好了吗?”他问。
    萧凌英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应允。
    时间仿佛在了他的睫毛上拉长了一样,因为她看见它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缓缓地颤了颤,然后听见他说:“那好。等皇上回来我去请旨。”
    萧凌英有些恍惚,如愿以偿的感觉总是不太真实。因为一直以来都不是太如意,所以多半觉得自己时运是有些差的。所以当幸福突然降临,她恍惚着,不太敢相信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就像她今日主动向他求婚一样勇敢。
    柔软的嘴唇印在他有些刚硬的唇角上,她感觉到他浑身似乎都颤抖了一下,瞳孔骤然放大,紧紧地盯着她。然后就在她脚后跟落地准备结束这个浅吻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将她拦腰抱住,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头,唇舌搅动,辗转厮磨。
    萧凌英被吻的有些眩晕,赵和原本不是这样的人设啊?她以为就算她吻他,他也只是会不推开而已。
    赵和松开她时,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脸颊的红润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赵和出乎意料的没有一丝忸怩的神色,又或许是他冰山脸的表情太过于厚重,以至于掩盖了他本身也有些羞涩的神情。
    远远地听见了寻唤赵和的声音,大概是内阁听说了皇帝要亲征容州的消息乱了套,着急着寻他。
    萧凌英也听见了呼唤他的声音,虽然离着尚远,但一会儿差不多也寻到跟前了。
    她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热吻里没有消散,此时看着面前的赵和,有些舍不得。
    赵和低头看着怀里还没有平复呼吸的萧凌英,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他又捏了捏她的手心算是告别,转身朝着寻他的人应了一声,便朝着那人去了。
    萧凌英看着他逐渐隐没在花丛中的身影,抿着嘴笑了。她想,这个人如此的寡言,以后多半是她一直叽叽喳喳了。
    陆墨随着大军刚走了两日便得知了皇帝率了五万兵马直奔容州的消息,他知道王旭封城拥兵自重,却只顾着北面的骋军一直也未将王旭放在眼里。如今萧云明瞒下他亲自率军攻城,他想了想身在容州的赵父赵母,心下了然已有了答案。
    想到赵晏平,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日在藁州城中,她误以为他中了剑撕心裂肺的挽留哭嚎的场面来。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存在。随即他又感到愧疚,她那样一个贪财爱钱的人,为了他能亲点一千万两白银拱手送人。她又是那样跋扈,只允许她欺负别人不容别人欺辱她的。为了他甘愿受了阮紫娴明里暗里那么多气。她还想给他生孩子,背地里找大夫喝苦药……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一句‘露水情缘’否决了所有。陆墨懊恼的想,自己真是个混蛋!
    赐婚的圣旨刚下来时,他暗自从心底里发誓要宠她一辈子。然而真到了相处的时候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件一厢情愿的事情。两个瓦罐摆在一起都免不了磕磕碰碰,更何况是两个相爱的人?
    误解和芥蒂是必然的,这是所有感情都会有的阻碍。携手白头和一拍两散的分岔口就是信任与不信任。当然了,这要建立在事实基础上。
    就好比萧云明亲征的这件事情,事实基础就是赵晏平绝不会因为萧云明而有所动摇。
    他对此,坚信无比。
    ☆、《晏晏余生》之廿七
    赵晏平怀孕的消息传回上焱时,几乎整个相府都沸腾了。先是管家福叔喜极而泣,再就是老郎中戴明急忙的开始收拾行李,吵嚷着要去容州给赵晏平保胎。
    紫云阁里阴沉沉的,似乎自从信件到府之后连阳光都照不进来了。皇帝被废,整个外戚一族一夜之间没落。阮进忠获罪入牢,阮紫娴虽未连坐但已无任何权势可言。大军入城的当天,陆墨不管世人作何论断,毅然决然的将一纸休书撇给了她。不管她是如何的哭闹谩骂,陆墨始终不为所动。
    她曾去找过在冀州乡下隐居的陆墨父母,将赵晏平婚后无所出一事向二老哭诉。她一力夸赞自己勤俭持家,年轻力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两位老人表现的十分平淡。他们只说了一句话:“我们的儿媳妇是赵晏平,这件事从十几年前我们就认定了。至于无后这件事,七出里面规定妻五十无子去,我们老两口不着急,先过个二十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