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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节

      七福晋泪如雨下,她亦是看着福临长大的,福临对她也一贯尊敬有加。如今好好的孩子没了,还把岳乐卷进来,她一面悲伤难过,一面又彷徨不安,身上本就不大好,如此病更重了。
    玉儿对她说:“这么多年,该走的不该走的,都离我们而去,你且要长寿一些,哪怕陪陪我呢。”
    七福晋泣不成声,对玉儿道:“妾身会硬挺地活着,替您看着岳乐那孩子。”
    玉儿命苏麻喇照顾七福晋休息,再单独出来见岳乐,站在大殿里的人,亦是瘦了一大圈,昔日跟在皇帝身边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他被福临的荒唐,折腾得心力交瘁,又迫于皇太后的威严,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煽动他夺位逼宫。
    八旗亲贵们,一面怂恿他,一面又嘲讽他,岳乐的辈分并不高,同辈里年纪也算小,里里外外处境之尴尬,甚至来不及为福临掉眼泪。
    “为了你的周全,恐怕要将你调离京城一段日子,自然也是会委以重任,不会放你去闲云野鹤。”玉儿道,“希望你能体谅伯母的用心,不要误会我的用意,你是玄烨最亲皇伯伯,将来家国大事,少不得你来为他坐镇,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你责无旁贷。”
    岳乐却哽咽道:“太后,皇上他生前,最惦记的人是您,他在景山的日子,日日都会眺望紫禁城,他时常询问臣您的身体是否安康,太后……”
    “是太皇太后,要记着改口。”玉儿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福临已经不在了。眼下我们能为他做的事,就是稳住江山和朝廷,不要让后世之人,说顺治皇帝丢下个烂摊子,给他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孩子,撒手人寰去找他心爱的女人。”
    岳乐答应,用力咽下泪水。
    玉儿却突然问岳乐:“你知道福临所有的心思,岳乐,你来告诉我,福临他究竟,有多爱董鄂氏?”
    岳乐怔然,不知如何回答。
    玉儿道:“你会用这样的法子,去爱一个女人吗?福临对我说,葭音的人生,能与他同呼吸,他是不是只是找了个,和自己一样可怜,一样身不由己的人,在他孤零零的人生里,做个伴?”
    岳乐本是性情中人,被戳到伤心处,痛苦地说:“太皇太后,皇上他,太难了。”
    玉儿颔首:“可惜,都来不及了。”
    待这母子俩退宫,天色已晚,再过两天,玄烨就持服满二十七天,要去坐在武英殿上,听大臣们说朝政,玉儿一直在考虑,第一天要不要亲手带着他去。
    这一晚,实在是累了,矛盾着这件事,失眠数月的人,竟然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没洗漱没吃药,苏麻喇见她睡得那么香,不论如何都舍不得打扰。对格格而言,眼下一场好觉,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只愿她梦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
    半夜里,同样疲惫的苏麻喇被宫人催醒,她警醒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满脸紧绷。
    可小宫女却对她说,前头侍卫传话来,雅图长公主到了,要连夜进宫,但是他们不敢放人,怕有什么差错,想请太皇太后示下。
    苏麻喇热泪盈眶,匆忙起身:“还不赶紧请进来。”
    等她见到雅图,昔日的小格格,如今早已年过三十,她满面风霜,憔悴疲惫,手里的马鞭落在地上,看着苏麻喇,直掉眼泪。
    苏麻喇走上前,哽咽道:“她睡着了,难得睡着了。格格,奴婢带您去洗漱,别再让她看见您这样,她的心会碎的,她最见不得她的儿女受苦受罪。”
    寝殿中,睡梦里的人,眼角不断淌着泪水,喊着“福临”从梦中惊醒,空荡荡的殿阁,让玉儿绝望,如果儿子还能在身边,她愿意永远在梦里。
    吃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她喊了声“来人”,有人推门进来了。
    玉儿随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问着:“什么时辰了?”
    抬起头,却看见雅图站在跟前。她愣了愣,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在梦里才能肆无忌惮地掉眼泪,在梦里才能放声大哭。可她又害怕吓走雅图,害怕梦醒了看不见女儿,紧紧咬着唇,不敢出声。
    “额娘……”雅图上前来,跪在母亲膝下,哭着说,“我回来了。”
    玉儿恍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女儿冰冷的手和滚烫的泪水,让她清醒,她的女儿回来了。
    “雅图。”玉儿抱着女儿,卸下所有的坚强,泪水浸透她的悲伤和痛苦,在雅图怀中,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待玉儿再次躺下,手里抓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疲倦至极地带着泪水,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玄烨被拥簇而来,雅图搂着侄儿,轻抚他的背脊。
    玄烨与福临的感情没那么深,二十多天来,他的情绪早已平静,反过来安抚雅图:“姑姑不要哭,玄烨会做好皇帝。”
    雅图看着侄儿,欣慰地点头:“皇上,姑姑会在科尔沁,为您养最好最强壮的战马,皇上长大了,要来科尔沁玩,带上皇祖母一道来。”
    玉儿则因昨夜大哭一场,今天双目红肿气色极差,实在不宜见外人,宣召了索尼和鳌拜后,隔着屏风吩咐他们,好生准备玄烨第一次升朝的事。
    二人同样见了风尘仆仆赶来奔丧的雅图长公主,雅图客气地将他们送到慈宁宫外。
    望着一个苍老佝偻的背影,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形,聪明的公主若有所思,回到殿中,对母亲道:“索尼虽是首辅,可我听说这些年,鳌拜很是狂妄,再不是当年,额娘能托付他送我去科尔沁的人了。”
    玉儿吃着药,问苏麻喇玄烨在哪里,而后对雅图道:“这样的话,不要在玄烨跟前说,我想让这孩子,自己去判断他的大臣。哪怕鳌拜对外狂妄霸道,只要他能忠心于皇帝,我一切都能忍。”
    “额娘有什么打算?”雅图问。
    “我依然希望,可以像当年多尔衮一样,玄烨不用小小年纪就应付天下人天下事,他只要对付一个人,而让那一个,去对付所有人。”玉儿说,“眼下为了一道传说中禅让皇位的遗诏,闹得满城风雨,正好是个机会。”
    雅图不安地问:“额娘,真的有那道遗诏吗?”
    玉儿颔首,凄凉地看着雅图:“当时,你弟弟抛下所有人,将皇位禅让给岳乐,要去做和尚。我差点就放火烧寺,在佛祖跟前大开杀戒。”
    第690章 皇上,上朝吧
    雅图连连摇头:“福临何至于如此糊涂,他疯了吗?”
    玉儿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弟弟走了,过去的一切也一笔勾销,去探究对错,毫无意义,要紧的是,别将这一切,再在玄烨的身上重演。”
    雅图悲伤不已:“十八年后,一切又重头开始,老天爷真是和您开了个大玩笑。”
    玉儿放下药碗,问女儿:“你一个人来了,孩子们呢,弼尔塔哈尔呢?”
    “大部队在后头,不日到京。”雅图说,“不过吴克善不来了,他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腿脚不灵便,还时常头晕目眩,上年纪了。”
    “昨日我见了元曦的兄长,佟家人,是全力以赴支持元曦,而不是反过来,贪图元曦为他们谋求什么。”玉儿道,“一样是做哥哥的,我和吴克善,却是不共戴天,我这辈子,大抵是注定要孤独。”
    “您说什么呢,我不是回来了?谁也不会把您丢下。”雅图劝慰母亲,“哭总有哭不动的时候,眼泪也有流尽的时候,阿哲去世那会儿,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可如今也没那么痛苦了,只是偶尔想起来,才会在心里有几分悲伤。人啊,日子该过还得过。”
    玉儿道:“你姨妈去世后,我就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也有人一辈子放不下。”
    雅图问道:“您说东莪?”
    玉儿闭上眼睛:“她得逞了。”
    雅图说:“怎么会得逞呢,大清还在继续,是阿玛和您的孙子做皇帝。是天花夺走了福临,而非福临自己要寻死,您也说了,他后来醒悟振作,是老天没给福临这个机会。东莪什么都没做到,她怎么会得逞。”
    玉儿长叹:“我终究为自己的残忍无情,付出血的代价。站在她的立场,又何罪之有,愿她安息,下辈子投生太平人家,一家子人能再团聚。”
    “额娘就别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死了的人,还能知道什么。”雅图满身气息,像极了年轻时的玉儿,坚强地对母亲说,“咱们,只管顾着活人吧。”
    玉儿道:“昨夜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牵着玄烨的手一同升朝,于大臣们是一重顾虑,于玄烨的成长,又是一重顾虑。”
    雅图将甜口的蜜饯递给母亲,说道:“您带着玄烨去升朝,让他坐稳之后,您就退下来。现在,您牵着他的手,明年元旦,就要让玄烨自己走上太和殿,您看呢?”
    玉儿稍稍犹豫,蜜饯在口中散出酸甜,这么多天,她的味蕾终于又能感受到滋味。
    “就这么决定了。”玉儿道,她欣慰地看着女儿,“要你这么辛苦地奔波,额娘实在心疼。”
    雅图摇头:“不辛苦,该是我保护额娘的时候了,我知道,您需要我。”
    说话的功夫,元曦和皇后到了。
    皇后与福临的感情,不值得她伤心欲绝,而元曦也振作起来,明白眼下的形势有多艰难,于雅图相见,互道安慰,谁也没掉眼泪。
    说起之后的打算,少不得提到将来玄烨立后选妃之事,皇后问雅图:“是不是科尔沁,已经在为玄烨准备新皇后了?”
    玉儿朝雅图使了眼色,女儿立刻会意,笑道:“多少年来,都是这样的,习惯了。”
    皇后叹道:“是啊……”
    不久后,皇后离去,元曦则留下等玄烨来,再与婆婆和大姑子说起儿子的事,雅图便让元曦放心。
    科尔沁不会再强行送皇后给玄烨,如今吴克善不如从前,有些事,她和驸马能说了算。
    “但放眼满族的世家贵女,一时也不知选哪一个好,品行固然重要,但样貌就不能挑了。”玉儿对元曦说,“将来我们要劝玄烨,以大局为重,就算不再立科尔沁的女子为皇后,他的皇后,也必须是对朝廷对皇位有助益的女人。”
    “是。”元曦应道。
    “对我们来说,玄烨将来会长成什么个性,也是一道难关。”玉儿长叹,“十年后,一切就能见分晓。”
    殿内静了须臾,玉儿又道:“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转眼,我也是五十岁的人了。”
    雅图嗔道:“又来了又来了,这真是要成老太太了?一天念八百回吗?”
    玉儿却感慨地看着女儿,大闺女都是三十多了,她能不老吗?
    不久后,玄烨到了,玉儿宣召礼部官员,来向小皇帝讲解升朝的礼仪。
    玄烨跟着一遍一遍地学,不厌其烦地纠正自己的步伐,挺起他的背脊,把小人儿累得,在慈宁宫用了晚膳,一个人窝在暖炕上就睡着了。
    大李子抱起皇上,苏麻喇给裹了貂皮大氅,十几盏灯笼开道,前后几十个太监宫女和侍卫,护送皇上回景仁宫。
    元曦向太皇太后和雅图告辞,雅图恭敬而客气地说:“请太后保重身体,一直以来,辛苦您伺候额娘,往后几个月,您只管好好养身体,慈宁宫这里,有我在。”
    玉儿在暖阁里听着,听得元曦的脚步声渐远,待女儿回来后,与她道:“福临临终前曾对我说,元曦是这世上最好的妻子,我不知道他这一声妻子,究竟有没有别的意义,但我没打算告诉元曦。”
    “为什么不说?”雅图道,“元曦会很安慰。”
    “人都不在了,要这样的安慰做什么?”玉儿道,“只会徒增惦念和悲伤,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福临。男人啊,往往用一句话一张嘴,就能骗到女人一辈子的心血,不是女人太傻,是她们在乎。”
    雅图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元曦。”
    二月,玄烨释服,将第一次到武英殿升朝听政。
    这日清晨,天未亮,大臣们便陆续进宫,依次罗列在武英殿内外。
    待吉时,内侍高唱太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群臣俯首叩拜,山呼万岁,迎来了祖孙二人升座。
    玉儿牵着玄烨的手,缓缓走到武英殿下,刚刚好,东方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金灿灿的光芒,照耀在玄烨的冠冕上,仿佛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皇祖母,天亮了。”玄烨指向东边。
    “是啊,天亮了。”玉儿昂首仰望,定了定心神,对孙儿道,“皇上,上朝吧。”
    第691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玄烨升朝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诛杀吴良辅,裁撤十三衙门,启用皇族亲贵,重立内务府,并在紫禁城中新设武备院,用以收藏和制造宫内所有的刀枪兵器。
    但从这一天后,每日升朝,玄烨再没有说过什么话,像个玩偶似的坐在龙椅上,安安静静地听大臣们商议军国天下。
    但武英殿在慈宁宫以南,每日下朝后,玄烨就会来祖母跟前,将今日所听之事,一一向祖母复述,不明白的就问是什么,自己有所见解的,也好好告诉祖母他怎么想的。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三月。去年冬天来得迟,今年春天却不晚,从武英殿走向慈宁宫,夹道的树木,已是绿意盎然。
    这一日,皇帝下旨尊先帝谥号为章皇帝,庙号为世祖,世祖的灵柩将于四月火化,之后安葬于遵化马兰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