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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陆徵含笑道,“两个猴儿回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幼子幼女一走,这家一下子就冷清了,还怪想他们的。
    陆夷光也挺想父母,兴冲冲地跑进来,“爹娘,我们回来啦。”
    南康长公主接住乳燕归巢般扑过来的女儿,爱怜地抚着她的后背,“路上累了吧。”
    “不累,我睡了一路。”陆夷光摇头。
    南康长公主摸摸她的脸,“怪不得精神头这么好。”说着抬起眼,目光霎时凝了凝。
    楚玉簪拘谨的笑了笑。
    南康长公主微眯了下眼,转脸看着陆徵。
    陆徵神情温和,“你就是玉簪吧。”
    “民,民女玉簪,见过尚书大人公主殿下。”楚玉簪跪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起来吧。”陆徵道。
    楚玉簪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陆徵接着道,“你的事我已经通知老二,他的人在赶来的路上,这段时日,你暂且安心住在府里。”
    之前还有几分疑虑,现下看见这张脸,陆徵信了八分,像,像他们陆家人。
    “谢大人公主收留。”楚玉簪感激,提着的心微微下落,这态度已经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许多。
    之后陆征和南康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让楚玉簪下去休息,有什么等陆衍的人来了再说。
    人一走,陆夷光就迫不及待地问,“爹,娘,你们觉得她是二叔的女儿吗?”
    “问你二叔去。”南康长公主嗔她一眼。
    陆夷光哀怨地望着南康长公主,她一个侄女怎么可能问叔父这种事。
    陆徵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呢?”
    陆夷光高深莫测,“我觉得是,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陆徵失笑,又问陆夷光和陆见游,“你们觉得她为人如何?”
    陆夷光,“挺谨慎的,这几日在山庄若是我不叫她,她就足不出门,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跟丫鬟学官话,也蛮上进的。”楚玉簪既然想认祖归宗,那么学会官话是最基本的技能。
    陆见游,“胆子挺大,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一个婆子走上千里的路。”
    南康长公主笑望着陆夷光,“我听你语气,你对她印象不错。”
    陆夷光歪了歪头,笑,“我觉得她长得很是面善,瞧着亲切。”
    陆徵与南康长公主不经意对视一眼,陆徵淡笑,“她长得有些像你大姑姑。”
    陆夷光仰头想了想,她对大姑姑的印象全部来源于父母书房里的画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大姑姑就去世了,虽然阿娘说,小时候她身子弱,没少让大姑姑费心调理,但是她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夷光恍然大悟,“我就说她眉眼似曾相识,原来是像姑姑,怪不得她那么漂亮。”
    陆徵好笑。
    陆夷光点了点头,“既然她长得像姑姑,那么她应该真的是二叔的女儿吧。”
    “只能说可能性不小,但是最后还是得你二叔调查之后才能定论。”
    陆夷光眨巴眨巴大眼睛,笑容讨好,“她娘和二叔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南康长公主还是这么一句,“问你二叔去,”
    陆夷光委屈地撇撇嘴,欺负她辈分小。
    这倒不是南康长公主故意不说,而是她也不清楚,小叔子的情事,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可能如数家珍。左右一段孽缘罢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委屈完了,陆夷光马上又恢复精神,说起另一桩喜事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阿盈姐姐了,她身体都好了。”她谄媚地拍马屁,“阿娘福泽深厚,前脚派了丁香姑姑过去探望,后脚阿盈姐姐就痊愈了,肯定是三清道祖知道阿娘的诚心,特意保佑阿盈姐姐的。”
    南康长公主捏捏她的脸,“你这张嘴哦。”
    陆夷光笑着躲开,“倒是让丁香姑姑白跑一趟,娘,丁香姑姑回来了吗?我想吃她做的荷叶饭了。”
    “反正都南下了,我让她替我去应天探望下你九姨母。”南康长公主笑着道,丁香和夏家人出发的第三天,夏老夫人打发下人来报信,老家来信,夏兰盈已然痊愈,正准备上京。
    夏老夫人派了人去追已经出发的丁香他们,她却没让丁香回来,继续南下。
    “我都四年没见九姨母和兰词姐姐了,我也想去探望她们呢。”陆夷光蹭过去撒娇,她的九姨母便是当今平昌长公主,因驸马被调迁到应天,遂带着家小跟了过去。
    南康长公主一根手指头戳开她的脑袋,“才回来就要走,你心够野的。”
    陆夷光嘿嘿笑。
    陆家这边插科打诨其乐融融,且说夏家那边。
    夏兰盈痊愈归来,整个夏府都欢欣鼓舞,之前她病了这么久,好些人暗暗担忧,生怕她熬不过来。
    他们谢家在京城只算得上中等人家,全赖着夏兰盈与陆见深的婚约,沾了陆尚书和南康长公主的光,才能接触到最顶层那个圈子,连带着之后儿女的婚嫁都提升了一档次。
    一进门,夏兰盈便跪下了,她膝行到谢老夫人跟前,以头触地,“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眶发热,她闭了闭眼,“知道老婆子会担心,你以后就当心些,莫再吓我了,我老了,不禁吓。”
    泪水模糊了夏兰盈的眼,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夏家二房三房愕然了一瞬,还是夏二夫人伶俐,忙道,“阿盈你这一病可把母亲吓得不轻,你也知道母亲最是疼你不过,你一病,母亲都吃不香睡不安稳。幸好道祖保佑,有惊无险,以后你可得当心保养身子。”
    旁人七嘴八舌的来表关心。
    热热闹闹了一通,谢老夫人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让我和阿盈说说体己话。”
    夏家人恭顺告退,夏兰盈是老夫人养大的,大病一场,祖孙俩可不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
    夏兰彤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泪水未干的姐姐,眼神复杂难辨。
    众人鱼贯而出,就连丫鬟婆子都退下,屋内只余下祖孙二人。
    温情如同潮水一般从夏老夫人脸上褪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夏兰盈。
    夏兰盈红肿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眼泪,语调哽咽,“祖母。”
    夏老夫人眉毛重重一跳,忽然抬起手挥过去,中途想起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掌握成拳,咬着牙蹦出四个字,“混账东西!”
    第21章
    夜色深浓, 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树影幢幢, 簌簌作响,与草丛里的虫鸣交相辉映。
    夏兰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院子里, 两只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显见的大哭了一场, 丫鬟们只当祖孙挈阔,不疑有他。
    “快打水来。”红袖一叠声吩咐小丫鬟。
    温热的帕子触及肌肤, 夏兰盈轻轻一颤,强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成灾。
    “姑娘可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叫老夫人知道, 她老人家岂不是又要担心。”红袖忙忙劝慰,她是老夫人刚指过来的,头一次知道大姑娘这般能哭,哭出了孟姜女的架势,想着大姑娘与老夫人到底感情深厚, 久别重逢,中间还大病一场,乍见之下情难自禁。
    夏兰盈搵了搵眼泪, 疲惫道, “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红袖忧心忡忡得看着她, 见她坚持, 只好福了福身, 带着丫鬟们退下。
    人一走,夏兰盈乏力地跌坐在罗汉床上,闭上双眼,愧悔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祖母痛心失望的面容在她眼前萦绕不去,祖母老了,瘦了,憔悴了,头发白了,都是拜她所赐。
    静谧的屋内响起啜泣声。
    夏兰盈趴在小几上,失声痛哭。
    “大姐,我能进来吗?”敲门声伴随着夏兰彤的声音传来。
    夏兰盈压抑地哭声一顿,她擦了擦眼泪,“进来。”声音沙哑。
    夏兰彤只身推门而入,进来后马上关了门,隔绝红袖担忧疑惑的目光。
    “大姐。”夏兰彤疾步上前,眼里含了泪,到了跟前已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
    夏兰盈更觉愧疚,是她让妹妹担惊受怕了,“你别哭,我回来,我回来了。”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大姐,对不起。”夏兰彤紧紧抓着夏兰盈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手背上。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夏兰盈抽噎了下,抬手擦着妹妹脸上的眼泪,“是我,都是我的错,”她闭了闭眼,泣声道,“是我不知廉耻,不孝不义。”
    她竟然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抛弃了礼义廉耻,不顾家族荣辱兴衰,与他私奔。
    “不是这样的,姐姐,不是,”夏兰彤哭着摇头,“我也有错,我该劝阻姐姐的,可我却没有。”
    她无意中撞破了大姐和白宇辰的私情,她本该出言劝阻被情爱迷了心窍的大姐,如果大姐不听,那么她应该告诉长辈,让长辈出手。可她没有,她答应了替大姐隐瞒。
    就连大姐私奔,事前她也隐有察觉,可她还是没有劝阻更没有告诉长辈,她眼睁睁看着大姐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夏兰彤的话让夏兰盈愧疚的无以复加,“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我求你别说出去的,我还骗了你会和他了断,都是我自己无知,我的错。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尤其是对着祖母,祖母已经被我伤透了心,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到了这一刻,大姐还在维护她,怕她被祖母责怪,夏兰彤泣不成声,更觉无地自容。
    不把大姐的事告诉长辈,是因为她存了私心,从小她就羡慕大姐,不知何时羡慕变成了嫉妒。大姐是最金贵的嫡长女,她模样好,读书好,所有长辈都更喜欢她。尤其是在大姐和陆见深订婚之后,家人对她的重视和喜爱更上一层楼。
    她嫉妒,她想让长辈们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所以她撞破私情之后,选择了放任自流。
    直到大姐离家出走那一刻,她才开始后悔,悔得肝肠寸断,然而为时已晚,大姐就像是蒸发在晨光下的露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日日夜夜担心大姐在外面的遭遇,大姐锦衣玉食长大怎么吃得了苦。那个男人会对大姐好?还有怎么向陆家交代?万一外人知道了真相,整个夏家都会抬不起头来做人,更会大大的得罪陆家……
    这种恐惧和后悔在南康长公主派人去探望姐姐那一刻到达顶峰,祖母都已经在安排姐姐‘病亡’的章程了。
    差一点大姐就死了,哪怕她回来了也再无立足之地。
    她错了,她不该嫉妒,不该那么狭隘。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夏兰彤却不敢说出来,她怕看见大姐失望的眼神,她只能把愧疚化作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兰盈被她勾出悲意,忍不住抱住她,姐妹俩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好半响,夏兰盈抚着夏兰彤的后背,“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我回来了。”
    夏兰彤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嘴角动了动,千言万语藏在舌尖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她想问白宇辰如何了,大姐是如何回到扬州祖宅的,祖母那又是何说法……然而最终,夏兰彤什么都没问,怕戳中她的伤心事。
    不幸里的万幸,大姐及时悬崖勒马,她回来了,剩下的事情,祖母父兄他们会处理好的。
    “大姐,”夏兰彤抽了抽鼻子,双手握着夏兰盈的右手郑重道,“陆公子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比那个白宇辰好一千倍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