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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时日住在陶家,看朱氏忙里忙外,看着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使的窘迫日子,她想帮衬却有心无力。从前虽也愁银钱,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过惯呼奴唤婢的日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不来粗使活计,便勉强搭手了也多半添乱。
朱氏自不计较,但她一个外来孤魂占走人家女儿身体不说,还在家中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总是说不过去,每每看着朱氏手脚冻出的疮便心生愧疚,偶尔也起“何不食肉糜”的荒谬想法,想寻两个丫头给朱氏使唤,可陶家这景况,哪雇得起丫头?
如今在灶上帮忙的榴姐,还是陶善行六岁那年在灵源山上捡回来的可怜人。她被歹人拐到灵源,逃亡过程中破了相,晕在山中,被陶善行瞧见救了回来,赠她一口水一碗饭就这么活过来,从此长留陶家帮衬,也不要钱,只要片瓦遮头,水米裹腹,为人虽然沉默,但手脚麻利,干活从无二话,倒能帮补许多,故才留在陶家,否则凭陶家这条件,哪有余钱请人。
约是碾到碎石,骡车陡然震起,颠得全车人惊叫出声,陶善行亦被颠开眼眸。
有个大胆的想法闯入她心头,她琢磨起从前想也没想过的事情来——她改变不了自己成为陶善行的事实,能改变的只有现状。要她像朱氏那般精打细算,四季操劳是不可能的,所以若想日子好过,彻底走出窘迫,她得想法子弄钱。
银子这东西,是一切富贵的基础。
置产买地,雇几个小厮丫头,做个乡间富贵闲人,让自己过得舒坦些,也让陶家人舒坦些。
“到啦,佟水城到了!”陶善文忽然嚷起。
陶善行循声而望,被人撩起的窗外掠过高耸的城门已近在眼前,从未见过的世界陡然间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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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挣钱?
陶善行没有概念。闺学学的都是阳春白雪,除了德言容功就是琴棋书画之类。世家耻谈黄白之物,好像那些富贵不是白花花的银子铺成一般,背地里却又要为铜臭争破头皮,而做为嫡女的她,从小受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育,也从未想过挣钱这种事。
陈皮的香味飘来,却是陶善文下车后到就近的铺子就急买的一小把甘草陈皮,用来缓解她的车船晕眩之症。陶善行的症状早在脚踏实地时就已好转,但她仍是含下哥哥递来的一片陈皮,酸甜辛香直冲天灵盖,精神刹时为之一振。
“小丫头。”陶善文见状安下心,把纸包往她怀里一塞,心情大好,大摇大摆朝前走去,”跟紧哥,别走丢。”
一看那架式,陶善行就知陶善文来惯佟水城,大街小巷轻车熟路。陶善文带陶善行去的是佟水西九坊,九坊是佟水商铺的集中地,因左右各有九巷九弄,故得名九坊。九坊又分东西坊,一河之隔,石桥为接,区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域。东九坊专做富人买卖,都是些高雅铺面并酒肆客栈;西九坊则是小老百姓的日常采买地,三教九流聚集,而越往西走,越是鱼龙混杂,因此西九坊的后半段,也被称作暗九。
正值午时,街市最热闹的时刻,大小商铺都敞着门,帮工学徒站在门口迎来送往,满脸堆欢,街道两侧露天商贩隔三差五就占地吆喝,挑担剃须净面的,支楞着马扎替往来妇人挽面的,卖廉价珠花胭脂的,支鏊摊黄的,热腾腾的羊杂割摊,还有杂耍艺人……陶善行看得眼花缭乱,左也好奇,右也兴趣,恨不得每个热闹都扑上去凑一凑,要不是心里还残留些警觉性,知道扯紧哥哥的衣袖,大抵早就跟丢。
也幸而陶善文知她贪新鲜,所以放慢脚程,带着她慢慢逛,嘴里只笑她:“跟个进了皇宫的二傻子一样。”
“切。”陶善行嗤之以鼻。皇宫有什么好玩的?虽然她没进去过,但她听过,也见过京中权贵金碧辉煌的宅院,哪有这里有趣?
兄妹两早饭没吃,身上原带着在车里吃的干粮,但因陶善行晕车,一早上都没吃进东西,干粮冷硬,陶善文索性买了份摊黄让她揣在怀中焐着慢慢吃。两人一路走一走逛,最后在一间两层楼的茶馆外停下。
茶馆名作“悦朋茶食”,门面古朴,挂着竹帘,阳光细碎洒入,里头时不时传出沸杂的声音,生意很好的模样。
“这是佟水最大的茶馆,走,哥带你进去见识见识。”许是怕妹子走累,陶善文提议歇脚。
陶善行犹豫:“娘给的银钱,怕……”
“莫忧,哥自有生财之道。”陶善文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拉着她进馆。
一进馆,陶善行便闻得几股杂陈的香味扑鼻而来——茶香、酒香、炒松子、炒花生……香味满馆缭绕,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座,都围着正中一座方台,眼下食客几乎满座,多是男客,倒突然不吵了,原来都在屏息听方台上的先生说书。
一方醒木、一柄折扇、一张帕子,并桌前一碗茶、一杆烟枪,那说书先生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说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故事,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无不牵动食客之心,正讲到关键处,是以无人出声。
好的茶位已被占走,陶善文把妹妹带到角落,虽说视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