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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说服父亲将方稚带走,只可惜那时方稚母亲病重他走不得,而穆家又有急事亦留不得,二人便约定来日再见,待方母病愈,方稚再跟他去穆家,不想待穆家急事了结,穆溪白再回德安县,方母已故,方稚也失了踪迹。
少时旧事牵出回忆,那人浸入阴影,沉默良久才抬头,杀意渐散,唇角微勾笑意莫测,人是旧人,眉眼已改。
“是你啊,穆溪白。”他果然记起。
穆溪白见他记起自己,知道他戒心暂除,挨坐到他身边,道:“你伤得不轻,又在水里泡了太久,赶紧上药吧,衣服给我,我替你烤干。”
他点点头,除下外裳扔给穆溪白,自去敷药,穆溪白边烤衣裳边问他:“我后来回去找过你,不过你已不在德安县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怎会惹下这么厉害的仇家?”
昨夜伏击船只的刺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出手狠辣的,要置他死地,绝非寻常仇家。再看方稚衣着谈吐,也早非昔年小镇混混,像换了个人般,便是穆溪白记性绝佳,才刚要认他时,心里也存了几分不确定。
方稚变了太多。
“跟着一位贵人行事而已。”方稚上完药,将药瓶递还给他,淡道。
见他不欲多谈,穆溪白也不多问,将烤得七八成干的衣裳扔回去,只道:“那你可要多加小心。”
“你又救我一次,多谢。”方稚套上衣裳,苍白阴郁的脸色终于缓和。
穆溪白本想问他前去佟水何事,可见他身上似乎诸多秘密的模样,便也收口不问。阔别十多年还能重逢虽是缘分,但人心已远。
“不必谢我,那起人心狠手辣,连船上无辜百姓都不放过,我不过自救,顺便救了你而已。”他摆手道。
方稚正要开口,却见穆溪白忽然站起用土扑灭火堆,又踢散木块,悄然拔出腰间软剑,回头朝他做个噤声动作,低语一句:“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你呆在这别动。”
语毕,他轻轻纵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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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色黑沉,一队火光如同萤虫,沿着河岸飘过。
陶善行已经随船找了穆溪白一天一夜。她去看过沉船,船已被打捞上岸,上面全是打斗痕迹,数具浮尸已随水漂往下游,再加上附近渔民的口供证实,当夜显然不是普通船难,船上必定经历恶斗。
红帮出动了几乎所有人马与空船,毕竟经验丰富,效率比官府可快得多,他们沿着河岸往下游搜寻,又派人到附近来往的船只问询,一路上打捞起不少尸首,均非穆溪白。
就这样搜寻了一天一夜,几乎将下游河岸全部搜过。
没有找到穆溪白的尸首本是好事,但随着时间流逝,若他真的遇劫,生还的机会就越加渺茫,众人心头都如压着块沉铅。
“小嫂,回去吧,这些事交给我们即可。”商时风实在看不下去,在陶善行要迈上岸之际强拉住她,“你已经在水上找了一天一夜,再这么下去,你身体吃不消。”
陶善行固执地摇头,却也不与他争论,只说:“知道了,找完这处,我就回。”
商时风眉心紧拢,就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不下五遍,每回劝她回去,她都只是平静地敷衍他,连争执的机会都不给,怕的是耽误搜救时间。
秋日渐凉,水上风大,比城中还要凉冷五分,湿气入骨,她穿得不多,已被冻得脸色煞白,握着提灯的手也攥得骨节泛青,开口连声音都带着颤,却始终不肯回去。
商时风第一次见识女人的固执,看着她小小的个头不依不饶的模样,不知怎地竟羡慕起穆溪白来。
小船靠岸,并非渡口,只是随处停靠土石埂,红帮的兄弟忙着搜救,分不出人手照顾她,陶善行并不在乎,跟着前面的人跳上石埂,一脚踏进水洼,早就潮湿的绣鞋彻底泡在水中,水浸到小腿肚上,拔出来后满脚泥水。她抖抖脚,没喊,继续往前。
“小嫂!”商时风一把拽住她,提灯在她脚上照了照,破天荒骂了一声粗口,飞快褪下自己外衫,强硬地披到她背后,只道,“披着吧,把你冻坏我不好交代。搜完这处,你必须回去。”
陶善行“嗯”了声,按他说的拢拢外衫,跟着人继续往里寻去。
成片人高的荒草,屋舍稀稀拉拉,打头的人脚程快,已提灯在荒草丛里找了一圈,并没发现异常,打着手势回来。陶善行跟在人后,才刚跳下土石埂,因为个头小,身影几乎没进草丛中,没走几步,脚下忽然硌着一物,她拿灯一照,飞快蹲下拾起。
那是枚巴掌大小的玉佩,陶善行认得,这是穆溪白的随身之物,自他将那块作为信物的玉佩送她以后,他就换成她手中这枚双鱼佩了。
“穆溪白……”陶善行喃喃一声,攥紧玉佩,霍地起身,拔腿就往前跑去。
“小嫂?!”商时风离她最近,赶忙跟上。
她只道:“穆溪白在这里,他在这里……”便头也不回地拨开草丛往前冲去,一路疾步冲出了荒地,瞧见前头一间黑魆魆的废弃屋子,方缓步提灯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