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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节

      纪夏婉知道自己该杀了这个孩子,趁着他还小,趁着他还没被人发现。
    可她下不了手。
    那个孩子托生在了她腹中本就不幸,她要是杀了他,他会不会再投不了胎。
    午夜梦回见,除了梦见孩子,她有时候也会梦见那一天,那个男人将她送了回去,还说,要娶她。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可怀着那男人的孩子,纪夏婉多么希望,他真的可以来。
    就算他穷,他没有功名,可只要他来了,娶了她,这孩子便不用死了。
    纪夏婉开始抄佛经,抄佛经原本是为了平心静气,可却根本静不下来。
    她曾经见过孩子在女人腹中,弟弟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才三岁,母亲抓着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腹部,让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婉儿,马上你就要当姐姐了,开不开心呀?”
    纪夏婉甚至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想着,她要好好保护母亲,不能让她伤着。
    母亲那时候也抄佛经,她说,她抄佛经时会祈求佛祖,保佑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来。
    纪夏婉抄佛经,想的却是希望这孩子以后可以投个好胎,别再投生到她这个懦弱的母亲肚子里。
    她曾经最想做一个母亲那样的人。
    可自己做了母亲,她不能保护他,还要伤害他……
    子茹收拾了东西回来,担心的看着面容好看却苍白的少女站在桌前抄佛经,她没有哭,但却比哭还要难受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明明纪小姐不是这样的。
    虽然心情也不好,但一直都在装病欺瞒新夫人,还会偷偷将药倒到窗外,更会在纪少爷来的时候教导他功课。
    可现在,她整个人仿佛都要被击垮了。
    可明明,她一直都守在纪小姐身边啊。
    子茹心里担忧,又觉得以纪夏婉这种情况很可能想不开,思来想去,当天晚上就在纪夏婉的碗中放了无害的安神药,看着她吃下睡去,这才匆匆趁着夜黑翻墙出了府。
    没过多久,子茹拎着一个蒙了眼的女医悄悄打开后门进了屋子。
    那女医被塞了大价钱,又被蒙了眼,明令禁声,就一直沉默的跟着走着,等到手上被塞了一只手,她把脉一会,点了点头,就又被带着出去。
    等她眼上的眼罩被摘了,看着面前神情焦急催促的女孩,连忙答道,“那位夫人没别的大碍,只是怀了身孕,再加上心神不安,身子有些虚了,我开几服药,吃下不多久便能好。”
    怀了身孕……
    子茹瞪大了眼。
    这几日纪小姐郁郁寡欢,神情忧郁,难道就是猜到了她怀孕了?
    女子未婚先孕,这件事要是被人发现了……
    卿子茹匆匆送走了女医,回去之后小心给纪夏婉掖了掖被角,连忙提笔写了封信送了出去。
    大人跟她说过,要打下天下,明媒正娶纪小姐。
    可现在孩子都有了,女人怀孕十月,可等不得啊。
    ***
    卫明言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太子已经被发现了,他们一行人人多,虽然选的都是骑兵,但因为自家村子距离云州本城远,在加上是半下午出发,一直走到了夜间才到。
    坐在马上,远远看着那座记忆中的村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马上的英气男人眼中露出了期待来,还有一丝近乡情怯。
    边上的候二笑着问道,“大人,难得见您这样。”
    “我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姐姐出嫁没,我娘身体好不好。”
    卫明言神情有些悔意,“之前是怕事败连累亲人,可现在想想,我应该第一时间将她们接来的。”
    “现在也不迟,老夫人与小姐见到大人,必定开心。”
    马上的英气男人笑了,“快些吧,我都等不及了!”
    他走在最前头,“驾!!”
    这一堆穿着精良的兵将,便入了那村子小道。
    而村子里,被赶出来的女人正与母亲抱头痛哭。
    第163章 土匪皇帝(9)
    原主的姐姐, 名叫卫青娘。
    两人自幼丧父,一直靠着卫母勉强支撑着家里,青娘大了原主几岁,却比他懂事的多。
    还小的时候就学着照顾弟弟,自己做饭洗衣,努力的想要帮一个人维持生计的卫母减缓一些。
    因为没了爹,青娘从小就受村子里的孩子嘲笑,卫家村基本上全村都姓卫,明明是一个宗祠的该要互相帮助才对,可当初晋国瘟疫,男人们身强体壮还好,只是死了一小半,女人们却是几乎死的干净。
    原主家与别人家不同,卫父身体一向弱些, 他被瘟疫带着着丢了性命,只剩下了妻子与一双儿女。
    当时卫母年纪轻轻,还有几分姿色,村子里又死了大半男人, 村中长辈便要她带着孩子改嫁给同族男人。
    毕竟卫家村本来就穷困, 现在更是死了大半人,没什么女人愿意嫁过来, 想要娶妻生子, 就只能在本村寻摸。
    卫母不愿意,她一个女人, 过的辛苦,如果能够将两个孩子拉扯大,自己委屈就委屈了,可那宗祠长辈的意思是她的孩子带过去,女孩要帮家里干活早早嫁给那户人家的侄子,男孩则是到了年纪分家出去一个人独过。
    她若是嫁过去,那就是自己当牛做马,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好日子。
    更何况当初是宗祠信誓旦旦说一女不嫁二夫,曾经有一卫家女定了亲,还未嫁人未婚夫便染了疾病去世,她的父母想要让她重新再寻个汉子嫁人,还被宗祠的长辈们堵了回去。
    信誓旦旦女子就该一生都守着一个丈夫。
    现在村子里女人死的差不多了,他们需要女人来延续后代了,便又逼着守寡的女人二嫁。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倔脾气,宗祠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肯。
    卫母死扛着不嫁,被逼急了,直接当着那想要娶她的汉子面将这些全都抖搂了下来。
    别的不说,想要她带着丈夫留下来的田产嫁人,至少也要出聘礼吧。
    一分钱不给,还不养她的两个孩儿,她又不是傻子。
    事实证明,这年头的女人大多身不由己。
    就算知道是苦海,还是扛不住长辈的压力,纷纷嫁了人。
    卫母运气好,她娘亲支持她,就算宗祠的人来说,也不肯松口,最后那些人只好悻悻放弃了让卫母二嫁,只是这梁子也结下了。
    卫母本姓程,娘家离村子虽然不是很远,但绝对不可能天天守在边上帮她,于是渐渐的,在卫家村,她的人缘便差了起来。
    男人们记恨当初她那番话,女人们则是自己嫁了过得不好,看着虽然辛苦但至少没有人打骂的卫母嫉恨,在这样的环境下,少有几个有良心知道对错的也不敢站出来帮她。
    原主能成为混混而宗祠不出来管制,也和他们有着报复心理有关。
    因此这一次,卫青娘被无故休妻,宗祠的人知道却也没打算帮她出头。
    卫母要带女儿去那江家理论,路上碰见同宗,还有人冷嘲热讽。
    “六年了连个儿子都没生,还有什么脸去找人家江家。”
    “更何况那江家还是读书人家,听说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到时候做了官,你们招惹的起吗?”
    卫母老了,走路都有些颤,青娘又是从小性子文静,听了那些话,没忍住哭了一场,等到了丈夫家门外,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根本不存在的事,心中更加难受。
    母子两个去讨说法,说法没要到,反而还被羞辱了一通。
    等到回了她们破败的家,想着一去不回的儿子,和被亲爹卖去青楼的外孙女,卫母险些病过去。
    这几日母女两人一直勉力支撑着,但在今早,便有人来幸灾乐祸的上门,告知了她们云州被攻破。
    而青娘的女儿,便是被卖到了云州最大的花楼。
    村子里的人倒是不怎么担心这次会连累到他们,他们卫家村虽然在云州境内,但因为破败,加上地形复杂,整个村子都在大山中,平日里官府只有在要收钱的时候才会想到他们。
    苗城打下云州,想必很快就能被朝廷打回去,而他们这段日子便安安生生待在村子里就好。
    除了家人在云州城里的,其他村人都很快放心了下来。
    这件事对于青娘来说,不亚于是一道雷击。
    从前她好歹知道女儿被卖到了哪里,虽然担忧她大了要被逼着接客,可至少现在年纪小,花楼里不会对她做什么,但现在苗城军入城,云州城内一定早就乱了。
    她可怜的女儿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哪里还有命都活的下去。
    青娘此刻与母亲在这小屋里痛哭,便是因为明日一早,她就要背着包袱赶去云州城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遇见什么,也知道这次去了性命可能不保,可她的女儿在云州城啊……
    就算找不到,至少,也要找找才好。
    “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啊……”
    青娘哭的泣不成声,眼中满是愧疚。
    娘亲现在身边只剩下她,可她却为了寻找自己的女儿,丢下娘一个人在这村子里……
    “娘不怪你。”
    卫母老的很快,双手已经布满了皱纹,她轻轻摸着女儿冰凉的脸,老泪纵横,“青娘,你这一去,可能再也不能回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娘,我知道的。”
    青娘擦了把泪,一向柔弱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坚毅,“当初是我懦弱无能,眼睁睁看着夫君与婆婆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发卖,那是我欠她的,我必须把她找回来。”
    “是娘没用……让你嫁了那江家……”
    “不怪娘,是我自己瞎了眼,怪将恶人作良人。”
    青娘努力抑制住泪水,哽咽着声音道,“娘,您快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起早呢。”
    卫母含着泪,心中越发苦涩,“若是虎成还在,那江家也不能如此欺辱你。”
    想到弟弟,青娘眼泪掉的更凶了。
    “是我们姐弟不孝,娘你将我们带大,临了,却还是没有受到我们的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