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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李昀羲道:“也许……她是想保护哥哥不被带走,才让凶手给杀了。”
    烛火一闪,几乎被外面扑入的寒风吹灭。气氛陡然沉重了。
    “我在想……”白水部凝眉慢慢说道,“如果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或者同一帮人做的,那么薛蓬莱的外甥、外甥女就是最早出事的,会不会太巧了?”
    凤清仪直接说了出来:“你怀疑薛蓬莱就是杀人凶手。”
    白水部道:“是。如果他是那般恶毒的人,一旦知晓要行这样的邪术,举目四顾,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亲人……”他顿住,叹了口气:“虽是诛心之语,但若真是如此,也太可怕了。”
    李昀羲觉得秋凉侵人,不由抱住自己的臂膀。白水部脱了自己的鹤氅,裹住她肩头,轻道:“昀羲,别怕。”
    “我不怕。”少女眼眸明媚,“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坏人。我并不怕他们,因为我很厉害。”
    “对,”他微笑,“昀羲很厉害。”
    凤清仪也笑了:“是,昀羲很厉害。自己心地光明,就知道人心能有多光明。自己心灯如月,照亮四方,又何惧他人的心有多卑污呢。”
    李昀羲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夸赞上,只是举起手,看向在烛光下愈发莹润的嫏嬛指环:“白麓荒神说过,这枚指环,上与天帝藏书处相通,持有这枚指环的人修炼到了什么地步,就能阅读什么书。”
    凤清仪惊讶:“这样的宝贝,他也送了你。”
    少女启动指环,金色的书页在虚空中翻开。“阿凤,要麻烦你和我一道查书了,看他用的,到底是什么邪术。”
    第91章 密洞
    室中烛火一夜未熄,烛台上尽是烛泪。
    凤清仪拿着嫏嬛指环,还在熟知书库分支目录的李昀羲指引下翻阅种种术法秘笈。金色的字影在四壁上飞速闪过,以令常人眩晕的速度旋转着。
    天明时,一粉衫美女、一玄衣男子带了若干小妖头目赶到,自称九重阁阁主云中雀的左右护法,来供白相公任意驱遣。白水部便在酒楼接待了这些人。见男子样貌与自己颇有几分相像,白水部有些哭笑不得,问他二人:“你们的样貌可是本相?”
    秦镜回答:“是幻相。我是镜妖,她是犀牛精。变幻成这般模样,是因为主上爱看。”
    “两位如何称呼?”
    “我叫秦镜,她叫温犀,相公唤我二人名姓即可。”
    “温犀、秦镜?”白水部一听就笑了,“她脸呢?温峤燃犀照水,见水下妖物妍媸万状;秦王宫中方镜能照五脏六腑,鉴人心邪正。她给你们起这两个名字,是自诩才高善断、洞察一切么?”
    粉衫美女“呵呵”两声:“主上一向都不要脸,不过‘温犀’还挺好听的。”
    秦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直接问:“此番,相公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有一件事,正要诸位帮忙。”白水部看了看在座的妖怪,从怀里拿出一叠画像,“这些孩童,都是一二年内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怀疑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但俗话说得好,人过留影,雁过留声,要把这么多孩童带走,又怎会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呢?我已经看了卷宗,画了大致的范围和可能的路线。希望诸位带着画像,替我查问线索。那些摆茶摊的、行乞的、种地的,但凡知道一点半点的,都不要放过。”说着,他又拿出一大包在珠子铺买的琉璃珠,一一分给大家:“这算是‘记事珠’,昀羲加持了‘忆事不忘’的咒语,一颗只能用一次。”
    秦镜问:“怎么用?”
    白水部问他:“昨日此时,你在做什么?”
    秦镜道:“自然是在赶路。”温犀插嘴说:“不,你带他们上茅房去了。”
    秦镜额头青筋暴起。
    白水部又问:“那十天前的这时候,你在做什么?”
    秦镜想了想:“在伺候主上吃大餐。”温犀嗤道:“偏主上的事你记得清楚。”
    白水部再问:“去年今日此时,你又在做什么?”
    秦镜扶额想了想,摇头。
    白水部说:“再想。”
    秦镜想得头痛:“真想不起来了。”
    白水部把珠子放进他手心,说:“想。”
    秦镜脑中忽然白光一闪,那时的事清清楚楚如在目前,不由脸红:“想,想起来了……”
    温犀吃惊道:“不会吧,真想起来了?那时你在做什么啊?”
    秦镜支支吾吾地说:“伺候……伺候主上洗澡……”
    其他的小妖们立刻“噗”“噗”地笑出了声:“主上好艳福。”
    白水部忍笑捏起一粒蓝琉璃珠子说:“看,就这么用。如果那人想不起来,就把珠子放他手里,说一声‘想’,管保他能把当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想起来。”
    一个妖怪小头目欢喜道:“有这么好用的东西,什么查不出来!相公交给我们便是。”
    白水部施了一礼:“此事繁琐,也只有请各位兄弟多加辛苦了。”
    温犀、秦镜回拜:“相公客气了。主上吩咐了,听凭差遣。”
    他们收了珠子,也不要留饭,径自听了秦镜的安排出发。
    白水部回到房里,见李昀羲已沉沉睡去,凤清仪依然专注地搜检着嫏嬛中的文字。他紧赶几步,把少女扶抱到旁边榻上,盖上被褥,又拿了布巾子,想为凤清仪擦一把额上的细汗。
    凤清仪抬手止住,放下嫏嬛,眼神变得很怪异。
    白水部正在奇怪,他突然起身,寻了漱盂,扶着墙呕吐起来。
    白水部拍着他的背,他倒蹲下去越吐越厉害。
    白水部用力地掐了他的内关穴,倒水给他漱了口,才缓过来。
    凤清仪忙不迭取了一块茉莉茶饼子含着,怨气冲天地说:“图文并茂啊!栩栩如生啊!鲜血淋漓啊!我好些年没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了,玉帝的藏书阁真不是盖的。”
    白水部忙问:“查到了?你看到了什么?”
    凤清仪往嘴里加了一块茶饼子,拍拍胸口:“你等我缓一会!一想起来我又要吐了。”
    李昀羲已经被这动静吵醒了,跳下床叫道:“找到了吗?”
    凤清仪蹙了蹙眉头,禁不住又到漱盂前干呕了一回,方坐下吃茶道:“是啊,找到了。”
    李昀羲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有些吃惊:“有这么可怕?我看看?”
    凤清仪忙把嫏嬛指环拿开,道:“你别看了!”
    白水部也说:“昀羲,你听他说就是了。”
    凤清仪猛喝了两口茶,道:“唯一能对得上的,只怕是‘人傀之术’。我翻到的《西海异闻录》载,在大食以西,有邪巫为求长生,会将各种奇珍异药煮成一锅,剔取少年男女的肌肉骨骼心肝肠肺,炼成新的肉身,以为己用。在西域传说中,曾有胡僧杀死邪魔,不想只杀死了他的肉身,邪魔蛰伏数年后,驱使旧部为他搜集‘材料’重塑身体,竟卷土重来。此术传入中土,越发邪异蛮横,需要杀死九名年九岁、特异生辰的童男童女,童男八字全阴,童女八字全阳。如果真是这个,失踪的孩童应该还不止官府记录在案的七个,也许还有外地掠来的孩子,或是没人理会的小乞丐。”
    白水部禁不住道:“稚子何辜!杀死孩童,做这样丧天良的事,就不会有愧疚之情吗!”他问:“阿凤,这难道也是那个薛蓬莱做的?天啊……小小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是用来做邪魔的躯体,只怕连死都不会瞑目的……”
    凤清仪说:“重点,是我们大概知道了这些孩子的‘用途’……”
    李昀羲幽幽接道:“没了躯体的邪魔要重塑身躯,才需施用‘人傀之术’。”
    白水部深吸一口气,问:“阿凤,少都符,真的灰飞烟灭了吗?”
    凤清仪微微一怔,摇头:“这我不太清楚。听妖王的口气,当年他们七王平定少都符之乱,确乎将其剿灭了。”
    到夜间,有个九重阁的妖怪回来复命。之后两天里,九重阁派出的妖怪们陆续返回,带来了几条疑似的线索:
    “应城县东门外有个摆茶摊说,前年腊月,有个道士带着女童,在他这吃过茶。女童样貌像柳家闺女。”
    “半月潭畔有户农家的小孩说,前年十月,是有个道士牵着男童,在他家吃了过路饭。据说,那小孩□□岁,不会说话,样貌就像白相公画的林家儿子。”
    “云梦县有个纸铺的掌柜说,去年二月,他去安陆采买东西,看到一个道士带着两个□□岁男童,顺着府河一路走来。那两个小孩长得一模一样,很顺从地走在他身后,有一个一直在哭。”
    “那寺院的比丘尼说,她去年正月路经孝感时,山道上见到一个道士牵着男孩上山……”
    白水部将墨汁和青绿颜料泼向空中,液体流溢浮泛,幻出立体的山川城池。
    “看看,应城东,汉川北,安陆南,在孝感上山——”他取了朱笔,在山川原野上画出三条长线,指向孝感,“这个方向,是孝感的滑石冲啊。”
    凤清仪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郑重起来。他起身,穿行在这水雾般的山川图景中:“我听说过,少都符当年在楚地修行。”他停在“孝感”,伸手探向眼前的青翠峰峦:“难道他的洞府,竟在滑石冲么?”
    白水部决然道:“我们即刻启程,亲自去看。”
    天色渐暗,薛蓬莱缓步走在街上,仰首看了一眼抱琴楼。
    多日过去,抱琴楼并无动静,只是听说慕容春华病情反复,助蜀山木、石二人擒妖归来后便卧床静养。胭脂亦不出门。君如月、谢宝刀二人依旧鲜衣怒马,呼啸往来。
    “三山五岳大会,”他漠然踩过脚下一片片碎叶,“有什么用?乌合之众尔。”
    风起,景物萧条。
    道士的紫袍被风吹起,像一只巨大的鸟。
    一个红衣皂靴的悬丝木偶,突然从虚空中降下,挡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人?”他问。
    悬丝木偶咧开嘴,咯咯笑了,声音脆如女童。
    “你是谁派来的?”
    木偶道:“孝感县,滑石冲,少都符,发现了。”
    薛蓬莱悚然一惊,停住,冷眼看着眼前作怪的傀儡:“谁?”
    傀儡木唇开合,吐出一句话:“报信的人。”
    薛蓬莱打量着它。咒术是事先下在傀儡身上的,从它身上看不到来路。
    “你想要什么?”
    傀儡下一句话听起来很是阴森:“入洞者死。”
    薛蓬莱走了过去,将傀儡拨开,傀儡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栽了下来。他回头望去,但并没有捕捉到窥伺的目光。
    他继续往前走,转过街角,突然飞跑了起来。
    白麓荒神拾起了傀儡,摆弄它叮咚打着鼓,向远方走去。他的一步,似乎不比人更长,姿态悠闲得似乎有些缓慢,可一步跨下,已现身百里外的荒野。狂风吹过长草,他回头,模糊的面孔在风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到底告诉他了呢。”他轻快地说着,宛如轻烟流光一般,向南飘去。
    薛蓬莱奔进了天庆观。十六个黑衣人腰悬刀剑在林木深茂处的旧殿外驻守,此时都为他让出路径来。
    密室之中,两个男巫手持短杖,垂首叩头。里面的坐垫上,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巫女,怀里抱着一件用黑麻布密密包裹的物事。
    见他进来,老巫女露出没牙的嘴,叹息般说道:“最后一面了。”
    薛蓬莱道:“今后我当紧随神尊左右,有没有这道门,也无所谓了。”说毕,他揭下黑麻布,露出一面明晃晃的古镜,纵身入镜,不见踪影。
    密室的门立刻又被封了起来。十六个黑衣人再次隐匿在幽深角落。
    夜来,一片漆黑,草间露水渐重。薛蓬莱带着个小道童,挑着一盏灯笼,出现在山道上。
    这是他重走过多次的路,每一次都沉默非常。在前面的密洞里,他亲手处理过那些用术法拘来的童男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