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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七、意绸缪
    “想好了?”
    谢臻闻言似乎没有半分意外,眼也不抬地继续喝茶,只随意地问了句。
    谢珝的回答同样言简意赅:“想好了。”
    “唔,离年后还有十个月呢,这件事到时候再议吧。”过了半晌,谢臻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摩挲着下巴缓缓道。
    说罢便站起身来,拍了拍在一旁好奇围观的女儿,挑了挑眉道:“阿琯跟爹来,今个儿得了一匣子南珠,给你攒珠花戴。”
    谢琯一听立马高兴起来,眉眼弯弯地应了声好,十岁的小姑娘正是喜欢漂亮东西的时候,便也不接着围观了,屁颠儿屁颠儿跟在谢臻身后就出了屋子。
    见父女俩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饶是谢珝也不免有点儿愣。
    方才提起年后去广陵书院求学的事,也是他一下午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想过父亲可能会不同意,也可能会询问自己是怎么想的,却怎么也想不到此刻这个情景。
    年……年后再说?
    想不明白,干脆不再想。
    见乔氏还在,便伸手从桌上拿了个桔子,仔细的剥开后递到她面前:“母亲吃一点儿吧,儿子看您方才晚膳用得也不多,是不是身上不太舒服?要不要请常大夫来请个平安脉?”
    儿子这样细心体贴,乔氏心里极为熨帖。笑着接过桔子,吃过一瓣后才开口回他:“是不甚有胃口,许是有些春困罢了,不是什么事儿,不用麻烦了。”
    见谢珝还欲再劝,便抬手阻了,同他说起今日王氏提起的那件事儿来:“你舅母下晌同我说起,有一个九江书院山长亲传弟子的名额想留给你,我没当场答应,说是要回来问问你祖父和你爹的意思,你怎么想?”
    谢珝听了,先沉思了片刻,便问:“既然有这么一个名额,为何不让表哥去呢?”
    “你舅母说他不喜读书。”乔氏只道。
    九江书院的名声谢珝也是听说过的,大永四大书院之一,自然也是有些底蕴的,只是他一开始除了自家族学,考虑过的就只有广陵书院,不光是因为它是四家书院中最好的,更是冲着山长林行道这个人。
    林行道,字康成,号三希先生,范阳林氏人,当世大儒。
    他在十六岁时,就不但精通儒家经典,详熟先古典制,而且通晓谶纬方术之学,又能写得一手好文章,更精于算学,更掌握了“占候”,“风角”、“隐术”等一些以气象、风向的变化而推测吉凶的方术,是当时出了名的神童。
    他也并未像方仲永一般泯然众人,后来便前往扶风,拜当时的经学大师马茼为师,治学七年,遍注儒家经典,寻微探幽,无不精研,终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一代大儒。
    所以为何谢珝自开蒙之后便不用怎么掩饰学习的进度,毕竟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对文言文的了解仅限于课本上的那几篇,那一点儿却只是浩瀚古文中的沧海一粟,所以说他是像蒙童一般从零开始也不过分。
    而在这个时代,既有像林行道这般真正的神童,谢珝表现出来的那些就只能说是聪慧过人,只会令父母长辈欣喜,而不会令他们惊异。
    他虽说是想要在科举中金榜题名,但亦希望自己能真正地深研子史经典,进一步感悟古文底蕴,便也不负自己有机缘穿越这一遭。
    他这样想着,便垂下眼帘,对乔氏开口道:“儿子仰慕三希先生已久,选择广陵书院也是想能有机会拜入他门下,聆听教诲。”
    听到三希先生这个名号,乔氏也点点头,最终只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那我明儿就去找你舅母,好回了这件事。”
    “还劳母亲替我谢过舅母好意。”谢珝又道。
    “我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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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母子两个说着正事儿,这边父女俩却在围着一匣子南珠瞅。
    成色极好的合浦珠,是少见的金色和淡粉色,堆了满满一匣子。
    谢家既是大族,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谢琯虽然年纪不大,眼界却不小,谢臻与乔氏显然很懂得富养女儿的道理,从她小时候起,用的便都是最好的,导致现在她都很少有极为喜欢的东西。
    这匣子南珠虽说也不算什么极好的东西,却胜在个头匀称,颗颗圆润饱满,颜色又少见,恰好投了谢琯的眼缘。
    瞧了一会儿,她便让小丫鬟拿了几个小匣子过来,自己动手,分了几份出来,一边分,口中还一边振振有词地道:“这一份给祖母串个珠串用,这一份给母亲做几个手链。”
    “这一份给舅母,这一份送给乔家表妹,这一份给哥哥留着,这一份我要给自己做个头箍……”
    谢臻在一边听着,越听越可乐,这小丫头居然给珝儿也留了一份,便笑了一声,问她:“阿琯还记着舅母跟表妹,怎么不给爹爹分点儿?”
    他这话音刚落,谢琯就转过身来看着他,瞪大了一双漂亮的杏儿眼,惊奇道:“爹爹,您是男子啊,要珍珠做什么呀,难不成用来敷脸吗?”
    谢臻:……
    不由得吹胡子瞪眼,不服道:“那你哥哥便不是男子了吗?”
    “那可不一样。”谢琯闻言便笑眯眯地说:“哥哥万一遇到想送的人呢?但是您就算要送也只能送给母亲啦,您就当我替您送了罢。”
    谢臻听着就不免有些头疼,这丫头真是被全家人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除了喜欢华服和首饰之外,竟半点儿都没有作女儿家的自觉……
    旁人家都是儿子难管,女儿乖巧,怎么到了他们家竟是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爹:头大.jpg
    ☆、青云岫
    八、青云岫
    谢珝同乔氏说完话,便出言告辞回去,乔氏看了一眼外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吩咐候在一旁的大丫鬟:“锦年,去点一盏灯笼给月朗带上。”
    锦年脆生生地应了,言罢便出门去拿灯笼。
    乔氏又对立在儿子后边儿的月朗道:“知道你是个仔细的,好好地伺候公子。”
    “夫人放心,小子省得。”月朗闻言便往前迈了一步,出来恭恭敬敬地应下。
    月朗便是谢珝的奶妈赵氏的儿子,原名王大虎,比他上大一岁,六岁就进府给谢珝当了个书童,给取了个名儿叫月朗,虽说是书童,可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活儿,也就当是个他找了个玩伴罢了。
    至于赵氏,乔氏见她照顾人颇为耐心细致,人也是个妥当人,就在谢珝断奶后,做主将她留下来当儿子院里的管事妈妈,当时奶着谢琯的钱氏也是如此,被留了下来。
    乔氏交代月朗的时候,谢珝没有插话,只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一双清鸿眼瞳,他捧起桌上的青白釉彩茶碗摩挲着,待到他们说完话,锦年也将灯笼拿了进来,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对乔氏道:“母亲早些安歇吧,儿子这就回去了。”
    “好,去吧。”乔氏也道。
    谢珝这才退了出去。
    盛京处于北方,虽已是初春时节,昼夜温差却还有些大,白日里暖融融的,到了夜里就不免有些冷,微冷的风吹过谢珝单薄的春衫,带起一片衣角。
    月朗走在他身侧,手中稳稳地提着灯为他照路。
    昏黄摇曳的烛光从灯笼中溢出来,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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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回到越鹤院,一直在院里看家的风清便迎了上来,一边给谢珝端了炉子上温好的银耳莲子羹过来,一边汇报道:“公子,先前您不在的时候,老太爷那边的吴叔过来了,吩咐我告诉您,说老太爷让您一回来便去正德院书房找他老人家。”
    银耳莲子羹是乔氏吩咐小厨房给他炖着的,每晚一碗,顿顿不落。谢臻不管是在前世,还是现在,都不喜欢喝这种黏糊糊的东西,可这却是自家美人娘亲的一番关怀之意,自然也便只能默默忍下了。
    端起碗像喝药那般一口气喝下,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谢珝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对风清道:“去我书房里,将《诗经》中夹着的那张纸取来。”
    风清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祖父这会儿叫自己过去,约莫着也是为了校考自己这段时间的功课,再顺便教导几句,谢珝抚了抚衣袖上不经意间压出的褶皱,一边分神想着。
    风清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他所说的东西取了来。
    谢珝接过看了一眼,确认过是这次旬考后自己默下来的那篇文章后便站起身来,对他们俩道:“还是月朗跟着我出去,风清留在院里。”
    二人应下。
    不是谢珝非要摆排场,出门定要带个人,而是若是他不带的话,长辈们则会怪罪他身边的人,指责他们不会照顾主子,甚至还要挨板子,这样的事在他七岁那年就发生过一次了,当即就给谢珝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也是在那一次,他真正见识了世家内部的等级严格。
    将手中的东西放入袖中,他便带着月朗往谢阁老的书房走去。
    两个院落离得并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
    谢珝进他祖父的书房从来都是不用人禀报的,当他进去的时候,谢阁老正捧着一本书看着,谢珝便立在桌前,喊了声:“祖父。”
    谢阁老闻言抬起头来,就看见静静立着,便似青云出岫一般的长孙,心里也不由得熨帖起来,连今日在朝上跟老对头吵了一架积攒起来的郁气也消散了个一干二净,冲谢珝招了招手,呵呵笑道:“珝哥儿过来。”
    谢珝从善如流地便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订了凌晨一点五十的闹钟起来蹭玄学,困得哭唧唧qaq
    ☆、帖经者
    九、帖经者
    谢阁老见状又笑,指了指椅子,对他道:“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谢珝这才落座。
    看过他带来的旬考文章,谢阁老便点点头,语带赞许地对他说道:“以你的年纪,能作出这样的文章已经不错了,缺的也只是对理学的深悟,不过这倒不着急。”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问他:“这般藏拙,珝哥儿可甘愿?”
    谢珝只是挑了挑眉,道:“孙儿自然甘愿,此时并不是好时机。”
    谢阁老一听便抚掌大笑,口中连声说了几个“好”字,拍着谢珝的肩膀说道:“不愧是我谢氏的麒麟儿!”
    谢珝很明白,与其在年少之时传出什么聪慧甚于他人的名声,倒不如稍微收敛起一些来换太子的好感度,不论杨祀这个太子会不会像胤礽那般倒霉,他此刻就是太子,国之储君,自己既然已经是他的伴读,那顺手刷好感度,就是件很值得投资的事。
    为自己计,为家族计,扬名的最好时机,莫过于过殿试后的东华门唱名。
    感叹毕,谢阁老又道:“今日我不与你讲书了,你今后既然是要科举入仕的,总不能连科举要考些什么都不知道,今儿就来同你说说这些吧。”
    谢珝闻言便是微怔,他对这个还真是不甚了解,毕竟前世也只是粗略地听过几耳朵,知道考科举该读些什么“教科书”,题型里面也只知道一个八股文。
    于是此时听到祖父的话后,便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些。
    谢阁老便问他:“科举考的是什么你应当是有所了解,宋先生都跟你讲过了吧?”
    宋先生就是家中为谢珝延请的西席,举人出身,考了数年,耗尽家资,却总考不上进士,最终也只得放弃,为了养家糊口便想教书为生,正好被谢家注意到,于是便入府做了谢珝的西席。
    谢珝的内心毕竟住了一个成年人,更是一个在企业中摸爬滚打过几年的成年人。这几年下来,他自然看得出宋先生的学问是不错的,只是性格却偏为激进,有些愤世嫉俗,还有点儿不通事务,在平日上课时偶尔也会表露出来。
    都说字如其人,文亦如其人,宋先生的文章之中自然也反映出了他的特点。
    院试乡试的考官们或许有的会欣赏他这种风格,但一般被皇帝认命为会试的主考官们,则大多是偏爱四平八稳的那种,宋先生的学识见解也没有达到主考官会为他改变自己喜好的程度。
    自然只能落榜。
    而在谢珝看来,他这样的人更适合做个学者,而不是做官,容易被人利用而成为政治斗争中的炮灰,或许落榜对宋先生来说,才是更好的事。
    宋先生的问题暂且不论,听到谢阁老的问话,谢珝便点头道:“是,已经讲过了。”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