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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苏如绘是国之功臣这点不提,如今他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皇亲国戚,尊贵无比,居然风光无限的时候,要告老还乡!
    周尚书沉不住气了:“苏大人,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你说是谁,我替你教训他,您好好的走什么?”
    周尚书还挺喜欢苏如绘的,当年他进军营的时候,苏如绘还是只手遮天的人物,虽然性情清冷高傲,但是对待底下人却比那些小军官好多了,至少不会非打即骂的。
    那时候周尚书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就已经对这个神仙似的苏大人产生了浓浓的敬佩仰慕之情,就算后来见识了苏如绘的喜怒无常,他也只觉得是别人惹恼了神仙公子。
    如今,这神仙居然要走了。
    肯定是有人欺负他!
    苏如绘莞尔一笑,宛如天山寒冰在艳阳下融化了的感觉。
    他道:“我从你们十几岁进军营到现在,一路看着你们长成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该见过的都见过了,权势滔天也曾有过,手下人一个个成才亦是常见,可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常常回想起来,还是年少时在家里,一卷书一盏茶,江南的风雨拂过,那种情形才是最幸福的。”
    单单是听他形容,众人都能感受到那种静谧安然的美好。
    钱元恒轻轻叹息,只道:“朕调你去江南任职就好,等你想回来了,还能回来。”
    可是告老还乡什么的,哪儿还有再归来的道理。
    他明白苏如绘的心思,因为他自己也很喜欢那种生活,当然他不如苏如绘活得精致文雅,可是想一想江南的山水,就忍不住有几分思念。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对于家乡的眷恋。
    苏如绘少年富贵,对江南的思念,定然比他更甚。
    这个人半生漂泊,该经历过的起伏跌宕都经历了,确实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了,可是钱元恒不舍得放走一员大将。
    苏如绘的力量,不是平常人能比的。
    苏如绘摇头,并未多言,可是他的态度,已经是非常坚定了。
    钱元恒道:“朕也不强求你了,你去和阿柠说吧,你们刚刚相认,你便又要抛弃她,有你这样做人舅舅的吗?都说娘死舅大,你这个舅舅做的,实在是不称职。”
    周尚书也跟着道:“是啊苏大人,皇后娘娘孤苦无依的,就你一个舅舅,她弟弟妹妹都没本事,若是日后陛下欺负她,那连个能保护她的人都没有,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苏如绘轻轻一笑:“陛下您何必呢,臣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改变,皇后娘娘也不会强求的,她会支持我的。”
    那时候秦柠那么小一点,他还是狠心抛下了她,离家万里,虽然心里愧疚不已,但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尽力为秦柠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
    可是他不能为了秦柠,放弃自己的爱好与梦想。
    而且,他相信秦柠会理解他的。
    姐夫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和他苏如绘一样自私。
    御书房一时有些安静。
    最终还是钱元恒打破了这份寂静,他道:“你既然执意要走,随你就是,只是鲁中那边,你管的时间长了,给新官多些时间适应,过了一年半载再走吧。”
    鲁中不比别处,当年的王府,钱元恒起家之地,地位不言而喻,也比别处混乱一些,当年有很多寻求庇护的商人世家去往鲁中,导致那边商贸盛行。
    商人重利,也要好好管辖,不然总会出乱子。
    苏如绘道:“臣遵旨。多谢陛下。”
    马侍郎缩在后面不敢说话。
    都是他的错,才让苏大人找到机会请辞,否则苏大人肯定不能莫名其妙直接说不干了啊。
    周尚书满脸失望,想了一下又振奋精神道:“苏大人,您别急着走,好歹等册封太子的大典过去,您是太子母家的亲眷呢。”
    苏如绘微微一笑,“我自然会的,你也不必觉得惋惜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周尚书的肩膀,那一瞬间,记忆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朱尚书还是个瘦弱的男孩子,初入军营,什么都不懂,还有老兵欺负他,散步经过的苏如绘训斥那群人,拿一双白玉般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那样温和的力道,让周尚书想起了早逝的父亲。
    苏如绘说的那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男孩子不能软弱,再有人欺负你,只管打回去,若是打不过,便来寻我。”
    这些年来,他和贺尚书关系最好,一心效忠钱元恒,也跟着钱元恒与苏如绘作对过,可是有些东西,是永远忘不了的。
    周尚书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苏大人,你要保重,以后有机会,我带我媳妇儿去看你。”
    苏如绘又忍不住一笑,他今天笑的次数,的确是非常多了,可见心情愉悦。
    “你先找到再说吧,到时候,我扫榻以待。”
    周尚书虽然莽撞,粗心大意的,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不管对谁,都是真心真意的。
    当年他从万千士兵里,一眼就看到小少年明亮的眼睛,后来不出所料,钱元恒提拔了他,直到将人带到高位。
    周尚书没有令任何人失望。
    苏如绘拱手施礼:“陛下,臣先告退,马侍郎,我有些细节要与你讨论,我们边走边说吧。”
    钱元恒微微点头:“去吧。”
    两人携手离去,周尚书遗憾地叹口气,看向钱元恒,发现对方也有些苦恼,便高兴了几分。
    好歹不是我自己难受了。
    钱元恒很快就脱离了刚才的情绪:“周卿,朕找你们来,是问问册立太子的典礼,礼服什么的,是否可以自定。”
    若是不行,那就尴尬了。
    周尚书看了眼身后的小侍郎,对方面无表情道:“回禀陛下,因为大皇子是第一位,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历来花纹玉石都有规制,周礼上的说法,是不能改变的。”
    比如龙纹,比如玉珏的数量,都不可以随意。
    小侍郎道:“宫里若是不满意前朝的服饰,可先选择好款式色泽,由礼部教尚衣局和宫里,该怎么配纹饰。”
    这个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不失礼,让人看了笑话,别的都可以通融。
    钱元恒点头:“还有,太子生母,当天是否要过去?”
    “按照礼制,当日太子殿下要跪拜父母,去的应当是嫡母,不过大皇子本就是皇后娘娘之子,倒没有这般要求。”
    但是一定要写进规矩里的,不然日后嫡庶不分,宫里的规矩岂不是乱了套,皇后的位置,也显得不尊贵了。
    小侍郎想了想,又道:“陛下的圣旨,可拟好了?”
    钱元恒愣了一下,佯装淡定:“朕准备一会儿召见翰林院来拟,还有事吗?”
    反正,是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了的。钱元恒非常自豪。
    小侍郎认真道:“臣暂时想着没事了,若是还有事,便来求见陛下。”
    虽说是宫里的事,但其实要宫里做的也不多,全是礼部的活计,陛下和殿下只需要当天认认真真走完礼节就好了。
    小侍郎准备告退,忽而又道:“陛下还有一事,殿下虽然未到弱冠之年,但一国储君,理应有其表字,请陛下给大皇子殿下赐下表字,写入圣旨。”
    册立储君,便意味着他要独当一面,是一个独立的人了,该有成年人的一切。
    “好。”钱元恒点头,“爱卿无事就先回去吧,周卿,你去贺卿府上一趟,别再闹脾气了,多大岁数的人了,朕儿子都那么大了,你们还跟小孩子似的。”
    周尚书听见贺尚书的名字,有些不情愿,但是想一想贺尚书当年对他那么好,还是答应了。
    总不能因为一点小矛盾,就真的放弃多年情谊,贺尚书舍得,他也不舍得啊。
    钱元恒送走了一干臣子,向后靠在椅子上:“袁桓,皇后回来了吗?”
    一上午了,阿柠也该挑好了,总不会再嫌弃他烦人。
    袁桓扯了扯唇角:“陛下,奴才猜测着,皇后娘娘该回来了,要不您去看看?”
    我怎么知道皇后娘娘的踪迹,你想去就去呗,声东击西的,又不会有人笑话你。
    袁桓有时候不大能看懂皇帝陛下的想法,谁都知道陛下对娘娘一往情深,陛下平常也很不要脸,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陛下奇怪地有些端正,非要矜持一把。
    实在是不明白。
    钱元恒道:“那就去吧,你说的有道理,是该看看她。”
    袁桓强行让自己微笑。
    疾步跟着钱元恒走往承乾宫,心里甚至难道吐槽了。
    陛下这点小心思,为了保持男人的自尊,也是非常拼命了,虽然见了皇后娘娘之后,也就是一瞬间是事,好歹,也有这一瞬间的面子不是。
    秦柠还真没回来,承乾宫里空空如也,问了宫女,都说没见人。
    钱元恒有些失落,袁桓无奈道:“陛下,尚衣局那么远,皇后娘娘自己回来多无聊,不如您去接她。”
    陛下实在是太看重皇后娘娘的想法了,随便说个什么都当真,其实陛下真的过去了,娘娘也只有高兴的。
    袁桓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从割了下面那玩意儿之后,更了解女人的心思了。
    钱元恒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在承乾宫话没说半句,直接去了尚衣局。
    尚衣局里面,秦柠刚挑好衣裳,看了看门口,没见钱元恒的身影,还有几分失落,自己也是一时烦闷,就说了不好听的话,也不知道钱元恒会不会生气。
    她轻轻叹口气,对赵嬷嬷道:“嬷嬷,回承乾宫吧。”
    赵嬷嬷扶住她的手臂,也没敢说什么,只道:“娘娘慢点,身子要紧。”
    主仆二人领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钱元恒的御辇。
    华丽的车盖在阳光下灿灿生辉,钱元恒走下来,无奈道:“怎么自己出来了,也不等我,这么热的天,你就是烦我,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他看向赵嬷嬷等人:“你们怎么伺候娘娘的?”
    赵嬷嬷跪地请罪:“陛下恕罪,奴婢照料不周,请陛下责罚。”
    秦柠柔声道:“我没事,你太大惊小怪了,赵嬷嬷起来吧,你们也起来,阿恒,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当你是生我气了。”
    钱元恒拉着她上轿子。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本来就是我烦人,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着急。”
    苏如绘的事情,反正是不能瞒着阿柠的。
    他道:“苏如绘今天到御书房,十分坚定地告诉我,他要告老还乡。”
    “舅舅正当壮年,为什么要告老还乡?”秦柠眨眨眼,不是很明白这个词。
    苏如绘的样貌,说他是三十许人也没人不信,那些真正年老致仕的官员,无一不是病体孱弱,须发皆白须发皆白,就苏如绘那样的,这个理由说出去,谁会相信?
    钱元恒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一心要走,周尚书就差抱着他大腿哭求了,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钱元恒十分理直气壮,他没有任何逼迫苏如绘的地方,也没想着让苏如绘不干了,自己问心无愧,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没有人能指责他。
    秦柠托着脑袋想了想,最终也只是道:“算了,我也想不明白,就随便他吧,舅舅想来是个主意大的人。”
    能自己拿主意,还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任由旁人劝说,自是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