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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梦里来过算不算?”傅凛轻笑。
    闵肃正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下去时,忽地目光转锐,闪身越过傅凛半步挡在他前头。
    傅凛抬眼看清来人后,有一瞬间的疑惑,继而冷冷淡淡停下脚步。
    堂姐傅淳,小时教他认过字,虽如今的模样已成熟许多,但眉眼间依稀还有点当初的影子。
    至于她身旁的那个半大小子……
    不认识。
    “三姑娘安好。”闵肃板着脸,警惕地盯着傅淳的一举一动。
    毕竟闵肃去桐山时,傅准也才七八岁,与眼前这副模样差别挺大,闵肃一时没认出这是七公子,便只向傅淳问了安。
    傅淳笑着冲闵肃挥了挥拳头:“你那什么眼神?当我是来吃人的?”
    闵肃眼皮都没眨一下,不动如山。
    知道这黑大个儿是自己差遣不动的,傅淳也不与他说,只是歪头将目光绕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个面色清冷的傅凛。
    “五弟,我就是过来……嗯,打个招呼。”
    两人七年未见,多少有些生疏。而眼前的傅凛与从前那病弱的模样大不相同,饶是见惯场面的傅淳都忍不住有些拘谨。
    而她身旁的傅准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凛双手负在身后,淡声道:“闵肃,退下。”
    闵肃回头看了看傅凛,见他颔首,这才依言退回,却一直警醒地盯着傅淳和她身旁那个眼眶泛红的陌生少年。
    傅淳笑叹一声,正要说话,傅凛却冷冷又开口:“三堂姐有事直说,毕竟戴罪之身,溜号太久只怕会有麻烦。”
    “你……”傅淳听他这言外之意像是什么都知道,当下不免有些吃惊。
    ****
    这是继上个月见了傅雁回之后,傅凛七年来第二次与傅家的人面对面。
    他面上端得很稳,负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捏成拳,掌心微微沁着汗。
    “有事说事,不必绕弯子。”
    若今日来的是其他傅家人,他根本不会与他们多说。
    可来的是人傅淳,看起来又似乎有求于他,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
    傅淳毕竟有求于人,自不计较他的冷淡,开门见山道:“既你知我被罚在此做苦役,那就一定知道官学书楼被烧毁之事了。”
    官学书楼被烧毁后,州府衙门寄存在其中的古老记档、典籍毁于一旦,州府自是痛定思痛,再不敢打懒主意,便在此划出地来,修建州府衙门专用的记档院。
    “我看了匠作司绘制的记档院蓝图,总觉得其间隐患颇多,可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便想向你请教,”傅淳诚恳道,“我被罚做苦役,轻易不能离开此地,便一直没机会上桐山去见你。今日正巧遇见,就厚着脸皮来了。”
    见傅凛只是神色莫测地看着自己,傅淳一时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只得又道:“我见过你的珍宝阁里出的东西。裴沥文放过话,说那些都是你亲手绘图并作出最初的模板,才拿到工坊去让人照着做的。”
    傅凛淡垂眼帘,嗓音平静如无波古井:“那与营造楼院不是一回事。”
    “营造楼院之事不强求你,虽然我料想那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拈来,”傅淳对他的了解显然比他以为的要多,“五弟,我见过你做的十二小人儿报时钟,还有多宝匣子……你很擅奇巧机关。”
    她因失职丢官罚役,其间牵扯到傅家的一些利益,她必须顶下这个包当替罪羊,否则傅家会有大麻烦。
    所以,傅家保她就只能保到眼下这地步,她若想摆脱眼前的困境,只能自己另谋蹊径,否则且不知要等到哪年才能翻身了。
    自从她看到匠作司的蓝图后,就看到了一点曙光。
    而这点曙光,须得要她这位堂弟伸出援手拉她一把才行。
    匠作司给出的蓝图并未考虑到防御问题,若再度遭逢之前官学书院那样的无妄之灾,照样是要毁于一旦的。
    只要她能提出行之有效的策略解决这个隐患,非但能将功赎罪,或许还能咸鱼翻身。
    “那和我没有关系,”傅凛极力敛住心神,“我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
    眼下傅淳想借他之力咸鱼翻身,他正好也有事想借她的手。
    真是天意。
    傅淳忙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傅凛恍惚地看了看她身旁那个神色古怪的少年,对傅淳使了个眼色。
    傅淳心领神会地近前两步。
    “你,有胆子查傅雁回吗?”傅凛略略靠近她耳畔,嗓音轻缓,幽幽凉凉,“若你查到她当年为何想杀我,我就帮你。”
    这话说出来,比他想象中要容易许多。
    以往他只想躲,任这根刺将他的心肺最深处扎得鲜血淋漓,都不愿与任何人谈及此事。
    可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他突然想要拔掉心中这根刺了。
    “怎么会……”傅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傅凛被送去桐山,老太君与傅家家主都说是为着方便他静养,傅雁回倒是什么都没说。
    众人都以为是傅凛身子太弱,家中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便将他单独养到桐山去,能活一日算一日罢了。
    这件事瞒得真叫个滴水不漏,傅淳就在本家进进出出这么多年,竟全不知其中还有如此骇人的隐情。
    她脑中乱糟糟的,低声回道:“从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都过这么多年,你怎么忽然又……”
    她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以往我只是不愿面对,太疼,”傅凛徐徐按上自己的心口,“如今,我想拔掉这根刺,变成更好的人。”
    “为什么?”傅淳怔怔看着他,脱口道。
    傅凛长睫微掩,唇角漾起清甜浅笑。
    因为,他喜欢了一个很好的姑娘,那个姑娘或许就要答应与他携手此生了。
    他得快快拔掉心里的刺,治好心里的伤,变成世间最好的儿郎。
    他说过,别人有的,他的凤歌都要有——
    还得比别人的都好。
    他的凤歌,是该要被世间最好的儿郎爱慕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6月1号20:00,大家六一快乐~~!!
    第三十八章
    对傅雁回的前一段婚姻,傅家长辈讳莫如深,像傅淳这辈年轻后生自是知之甚少,只听说二人性情不合,婚后不到两年便和离,此后不相往来。
    和离这事在大缙世家中并不罕见,即便和离时双方闹得不愉快,年深日久后还不是一别两宽,根本没必要将陈年怨气撒在无辜孩子的头上,更不至于将前段婚姻所出的孩子置于死地。
    但以傅淳对自家那位姑母的粗浅了解,她隐约觉得……
    傅凛应该是没说假话的。
    可是,莫说傅雁回是傅淳的姑母,单是“定北将军”的显赫功绩与盛名,“傅雁回曾试图杀掉亲生儿子”这种惊天丑闻,傅淳用脚趾头想都知那是碰不得的逆鳞。
    震惊半晌后,傅淳稍稍回魂,抬了抬下巴,示意傅凛到旁边细谈。
    两人走出约莫三五米,离闵肃与傅准更远了些。
    傅淳站定,单手叉腰,以手掌使劲抵在额角打着圈。
    “为什么挑中我来帮你查这事?是刚巧我自己撞到你面前来了?”她脑子乱成一锅粥。
    “你曾统领城防卫戍三年有余,即便丢了官,当初的一些暗线却必定还听你调动,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傅凛冷静轻道,“况且,你眼下的处境与我有互惠互利的前提,容易达成稳固的合作关系。”
    傅淳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若今日来的是傅家其他人,他绝不会提出这桩交易,更不会将那已尘封多年的骇人隐情宣之于口。
    傅淳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紊乱的思绪:“你早料到我会向你求助,所以提前盘算好这桩交易在等我?”
    “早知你的处境不假,这桩交易却不是提前盘算的,也没料你能想到借我之力谋求将功折罪,”傅凛从容徐缓地摇了摇头,“是方才听你说明来意后,临时做出的决定。”
    “你要查的不是小事,你竟……”傅淳乱得话都说不整齐,停了好半晌后才接着道,“你我七年未见,你知我如今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我卑鄙无耻,转头就出卖你,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定北将军傅雁回当年舍身忘死、以少胜多御敌于边境之外,力保繁华数百年的临川城未受一丝战火纷扰,此等惊世功业深受朝野尊敬。
    也正因为此,除了祖上留下的荣光之外,傅雁回就是目前活着的傅家人中,最能撑起傅姓门楣家声的中流砥柱。
    若傅家得知今日这桩交易,为防备傅凛有过激之举、确保傅雁回的名望万无一失,同时不使傅家连带受千夫所指,即便他最终什么都没查到,甚至可能还没开始查,就必会有人毫不手软地对傅凛展开防范于未然的绞杀。
    这是世家宗族的冷硬无情之处,宗族利益总是凌驾于个人之上的。
    虽傅淳只是小时与傅凛有少少往来,谈不上有多深厚的姐弟之情,可方才惊闻他的遭遇后,也不由为他心疼不平,有了些许偏向。
    ****
    相较于傅淳替他捏了一把汗的焦虑模样,傅凛倒是云淡风轻的气派:“不管他们信不信,我没想做什么,只是需要个说法。”
    五日前妙逢时替他诊脉时,曾意有所指地说过,有时人之所以对某些人某些事心怀恐惧,甚至长久被那恐惧所束缚困囿,不过是因为“不明所以”。
    他想,若能知道傅雁回当年为何失心似地对他痛下杀手,他大概就能推倒内心深处那间隐秘的小黑屋子了。
    他不想再被那小黑屋子轻易主宰,因为每每那种时刻,叶凤歌看起来都很心疼又很无措,小心翼翼的隐忍许多。
    他不要她将来一直那么委屈地迁就自己,他要给她一个很好很好的傅凛。
    要给她一个水灵灵光彩照人,让她望之心喜的傅凛。
    只是这样而已,他没要借此对付谁。
    “虽与你做这笔交易是临时起意,但我没打算赌你的人品,也没打算赌我的运气,更不可能赌傅家的仁慈,”傅凛望进堂姐的眼底,直言不讳,“尹家姐弟为何被送到我那里,我早猜到了。”
    他此言一出,傅淳的面色霎时刷白,难以置信地将牙关咬得死紧,眼睛瞪得大大的。
    傅凛唇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语气无波无澜:“傅家推你这个卫戍校尉背下所有黑锅,分量足够,责罚力度也足够,所以官学书楼失火案便只到你为止,没人再往下查,连当日斗殴的另一方是谁都没个定论。毕竟,若再往下查,或许就要牵出当夜与漕帮当街斗殴的人,是傅雁回的姻亲外甥这件事,对么?”
    傅淳眼中盛满惊疑,鼻翼微微翕动,周身似乎凝起防备的气团。
    “三堂姐莫慌,这些不过是我这一个多月里闲来无事时,窝在书楼中胡乱揣测的,未经实证。”傅凛无害地淡挑眉梢。
    “倘若我没猜错,失火的源头其实并非漕帮的人,或者说并不能全赖在漕帮头上。真相或许是,当日与他们斗殴的尹华茂非但难辞其咎,且多半至今都还有迹可循。而漕帮嘛,大约是暗地里与傅家达成了什么交易,得了好处,这才舍了那五个涉事的帮众,始终没有咬出斗殴的另一方是尹华茂,对么?”
    若不是尹华茂那莽撞的蠢货留下了连傅家都扫不干净的把柄,而那把柄又正好足够将处于傅家核心的傅雁回拉下水,以傅雁回那从不低头服软的性子,怎么可能拉下脸面亲自将他送到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