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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忠诚于谁,在于出发点是为谁。飞羽为了她好而劝谏,自然值得高兴,这和为了维护旁人而阻拦有本质区别。如果他只忠诚于萧后,这样守旧的观念对她的处事风格来说反而是一种阻碍,那她情愿寻找更适合的臣子,放他自由。
    “话虽如此……可宋悦当真要开?”司空彦温和问道。
    他似乎看出她来此目的肯定不那么简单,敲打飞羽或许只是顺带。
    “这棺材里,应该是空的。”宋悦轻轻叩了叩那口不知材质的棺材。虽然听不出里面的回响,但她却愈发肯定了,“不……也不应该全空,她精明得很,我猜她一定会弄些陪葬品,至少不让人在重量上看出什么问题。”
    不仅是飞羽刚才的话……从她的变声锁,从母后给她留下的那些遗物,再回想到齐桓所说的事,这种猜想就越发强烈。
    说罢,她轻轻一撬,“咔”地一声,棺盖被撬开了一条缝隙。玄司北立马为她拿住了沉重的棺盖,缓缓掀开。
    宋悦提着灯笼往棺材里照了进去。
    果真,灯光探到的地方全是闪耀的细碎金银以及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珠宝,却无尸骸。
    她倒吸一口气。
    燕国先帝当年真和她一样……同样只是诈死,竟瞒天过海!
    第243章 先帝与萧后
    “我就知道……”宋悦嘴角一撇, 让玄司北重新把它盖上, “正好母后也和他葬在一起,去看那边的棺材。”
    说不定还真会如她所料。
    飞羽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先、先帝他竟……”
    “走吧, 拿灯笼去那边。她一个人在黑暗里,怕有磕磕绊绊。”司空彦扫了一眼棺材里的东西, 不见多少意外之色。
    玄司北看上去也淡然如常, 像是早就猜到了什么,盖上了棺盖, 冷声道:“这里有道划痕……看来也是个不老实的。”
    宋悦回头瞪了他一眼:“也……?”
    “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淡淡说道。
    宋悦嘴角一抽, 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我至少不会偷自己的陪葬品……变声锁不算!但他棺材里值钱的稀罕玩意儿都没了, 只剩下一些不好带走的大件玉器和一些零零碎碎的金银……真是好算计!留一个烂摊子给我,自己却携了金银细软跑路!”
    “咳。”司空彦轻咳一声,“他毕竟是你父皇。”
    “这些东西足够一大家子一辈子的开支,就算夜夜泡在醉花楼点最贵的姑娘, 喝最贵的酒,也绰绰有余,他不想当皇帝就随便撂挑子, 自己跑去享乐……”宋悦一边用力撬着棺材, 一面碎碎念着, “要是真是我父皇还好, 如果他就是母后……等我找到她我……”
    这时,没等他们意识到她说的什么, “咔”地一下, 棺盖直接被她大力撬开, 落到了一边,露出黑漆漆的内里。飞羽打着灯笼一照,只见整座棺材都空空如也,里面的陪葬品连一些细碎的金子都不见了踪迹。
    飞羽:……
    司空彦:……
    玄司北:……
    宋悦目瞪口呆。
    早就知道她娘亲胆大包天,又一肚子鬼主意,若非如此,也绝不敢让她假扮男人登上太子之位,但连她这个现代人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一个柔弱的女人是怎么把陪葬品都搬空的,甚至连大件的玉器都搬了走。
    这究竟是多缺银子……她是不是准备出宫再建一个豪华庄园当女王?原来燕国国库常年亏空也是传统?
    “这棺盖另一头还有一记古旧些的划痕……看上去和宋悦新开的那一道差不多。有趣的是,先帝的棺盖上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应该是同样的手法。”玄司北用指腹摩挲了一遍,眸中划过一缕深思,“就像是同一人所为。”
    宋悦:?!!
    他们以为萧后和她是母女,但她清楚她不是原来的姬无朝。特别是现在,连身体都换了一个,肯定不存在什么遗传。但她们作风如此相似,甚至撬棺材的手法都一模一样,这就非常奇怪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萧皇后和她的“父皇”,就是同一人。两人都用了同样方法,诈死入棺,等下葬之后又带着陪葬品出去逍遥。
    难怪齐桓把她认成萧后的时候是那副神情……心情复杂。
    飞羽愣了好久,反应过来时,却反过来安慰她:“或许真如皇上的猜测……太上皇和太后都还活着,或许只是厌恶宫廷斗争,隐居于一隅,不问世事而已。之所以不告诉皇上实情,也一定有他们的苦衷。”
    “她能有什么苦衷……”宋悦拿出怀中的变声锁,捏在手里,心情复杂,“我现在开始相信我是亲生的了,简直就像个奇怪的轮回……”
    三人看见那只变声锁,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面色各异。
    这是萧后传下来的变声锁……而萧后和先皇诡异的一致,究竟是一同避世归隐,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算了,回宫。飞羽你派人暗中找找,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自己的渠道将这些珍宝换成银钱,如果没有的话,应该能顺藤摸瓜。”宋悦沉吟道。
    玄司北却忽然沉吟道:“如若当真将他们找回,你又当如何对待?”
    原本这是个十分尖锐的问题,或许还涉及到大权的重新分配,但宋悦想也没想:“自然是让他们接回这个烂摊子,我自己出去逍遥几年,等父皇哪天动不得了,我再回来。”
    “我原以为你是个有野心的人。”
    “但比起野心,我更喜欢享乐。”宋悦一笑,“你们都怎么了,看上去脸色这么沉重?父皇能不能找到也还不一定,再说我也不会和他争权,放心。”
    飞羽袖中的拳紧了紧,与司空彦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轻声说出了实情:“我们……不为这件事担忧,只是有件重要的事,非要告诉皇上不可了。”
    “你们还真有事情瞒着我?”宋悦心下一紧。
    飞羽和司空彦对望一眼,两人同时静默了一下。最后,玄司北淡淡开口:“几日之前,魏国进犯,连破两城。”
    宋悦脚下一个踉跄,却扶着棺材稳住了身子,沉声道:“还有呢?”
    魏国原本顾忌赵国的态度,不敢对燕轻举妄动的,这次来犯肯定是铁了心,不然也不会连破两城……在顾忌赵国的情况下,除非有其他国家在背后撑腰,不然不可能如此大胆!
    飞羽见瞒不过去了,只好吐露道,“韩国掺了一脚,从中作梗。”
    “现在连韩国都敢随意侵犯……”宋悦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可能,忽然嗅出一丝非同寻常,“不对,韩国太弱,更不可能仗着魏国一个不确定的胜败而轻易站定立场,除非它有必胜的把握。”
    “宋悦很敏锐呢。”黑暗中,玄司北轻笑了一下,不知是褒是贬。
    宋悦却已无暇顾及他们,一个人低着头自言自语思考着如今情势,打着灯笼就往出口走:“如今赵国立场暧昧不明,能让韩、魏两国有必胜把握的国家,肯定有把握在燕赵联手的情况下吞掉我们,那么……秦国和齐国之间,至少有一个国家是幕后主使……不,最糟糕的状况,是两国都有吞并之心……”
    她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皇上……”飞羽见她话音有些不稳,立马跟了上来,“您不降罪?我们欺瞒了皇上一路……”
    “不。”宋悦忽然停下脚步,轻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落在身后走来的司空彦和玄司北身上,“谢谢。”
    玄司北理解了她的话意,眉头拧得有些紧:“别说了。”
    “若不是你们,或许我再也没有机会如此放纵……”她捏着自己的手指,一时间却想不到什么主意。
    如果真的是秦国和齐国联手,那就是彻底的碾压,她就算能联合赵夙,也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似乎,历史的轨迹一直被她改变着,却又自然而然地向它本该有的轨迹靠拢,一个人的作为实在有限,或许燕国真的会是被各国分割的命运,神仙也救不了。
    而她被选中,降临在这里,只是天意想博取一丝垂死挣扎的机会而已。
    ……
    魏国军队势头极猛,连破两城后,紧接着便传来韩国出兵的消息,燕国忽然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第三座城池也岌岌可危。
    在宋悦归位,扮成姬无朝,重新接手朝事之前,一切军队都由姬晔调度。司空彦重金重新做了一个黄金虎符,如此,当她回宫时,虎符合一,军权集中于帝王之手。
    “疯了……都疯了。”宋悦一身明黄色的衣袍,看到最新传来的消息,几乎要把毛笔捏折,“李德顺,你先叫那些人下去,朕要和相国单独商量。”
    待人走后,御书房得以清净。面无表情稳坐一旁的玄司北这才轻轻站起,关上房门,转身忽地夺去了她的笔:“别太逼自己。”
    宋悦长吐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失了力气,软软靠在太师椅上:“你不懂……”
    “你是众臣的主心骨,为了不让朝廷乱成一团,不敢在人面前显出丝毫脆弱。”他垂眸用笔沾墨,兀自在她面前的奏折上书写着,“昨夜你没睡,现在去休息,这些事我来处理。”
    宋悦拧了拧眉心。
    虽然玄司北处理事情她放心,可她最近刚重新接手朝廷的事,还有很多变化需要记下,如此紧要关头,如不事事过问,就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商远……秦国那边我或许能找人说情,但齐国……齐晟如若打定主意攻打燕国,那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算算,如果齐、魏、韩联手,我们有胜算么?”
    “如若能联合秦、赵,或许会有一战之力。”玄司北翻过一张,分神斟酌着词句,一面淡淡与她出主意,“看你的样子,是想通过商远联合秦国?”
    “秦国国力屈居第二,各方面一直被齐国压一头,如若我们五个国家都动了,它就算想中立也不可能。”宋悦想了想,“如此说来,确实有可能……秦国虽然比齐国弱一截儿,但燕国比韩国强上一头,赵国也稍微比魏国要好些,如若这么一联合……胜负就很难料了。”
    “但齐秦的差距,远远大于燕韩、赵魏之间的差距。若论兵力……还是差了许多。”玄司北分析得十分客观,神情逐渐严肃起来,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又转口道,“我有一支楚国军队,乃是所剩无几的精锐部队,人数不多,但若是联军真攻到了燕都脚下,也能护送你平安无事地转移。”
    那日郢都被灭,他看见燕国的兵力,猜到了结局,便率先隐匿了那些精锐部队,以求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不想却会用在这一天。
    宋悦捏起了他的另一只手,重重握着他的手掌自言自语:“可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独活而已,有什么意思?燕都若是被灭了,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次我一定要做些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若是六国重新陷入战乱,她的一切作为,都将失去意义,甚至会直接因任务失败而消失。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尽全力相助。”玄司北低声道。
    宋悦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其实我已许诺了一些矿产和一些金银,约秦皇与赵皇来燕共商大事,可是……知道现在都没收到回讯,恐怕使者们已是有去无回。或许这些利益还不足够让他们动手,你说……我是不是应当再把砝码加重?”
    玄司北书写的动作微微一滞,一颗墨渍在纸上晕染开来。
    “你的意思是……”他试探性地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存亡之际,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既然重金也无法求见,那我就亲自去与他们相商。”宋悦从主位上缓缓站起。
    “不可。”玄司北几乎是立刻就否决,“赵国有赵夙在,尚可一试,但秦国乃是虎狼之穴,危险之极,万一有个是非好歹……”
    “是,秦国有些远了,我身份如此,绝不能走,也一定来不及。但,我也没想亲自跑到齐国去。”
    玄司北仿佛能洞见她的心思:“既然不打算登门,你是想将他们引出来?”
    宋悦轻勾一下嘴角,眸光逐渐变得晦暗莫测:“既然齐桓能把我认成萧皇后——那我就会是萧皇后。”
    如若秦皇、赵皇,乃至于她的百姓们,甚至全天下都知道萧皇后未死——待消息一放,不管是她撂挑子跑路的娘亲,还是她的旧识和老情人,恐怕都要坐不住了吧?
    第244章 齐皇找上门
    燕都最大的酒坊门口,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正迅速将大门关上,落锁之后,还特意扯了扯,确定酒坊已牢牢锁上, 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
    这时, 一个道人打扮的男子恰好经过,拂尘一扬:“现在还是大白天, 老板却关上大门, 是不想做生意了么?”
    “你个臭道士能懂什么,魏国已经攻下了第三座城,不说韩国最近也不断骚扰边疆, 光一个虎视眈眈的齐国就够姬无朝对付的了,现在这种情形,还做什么生意?逃命都还来不及!”酒坊老板摇头便走,“这燕国怕不是要败在姬无朝手上,可惜先帝一片苦心了……”
    道士却忽然顿住了脚, 神神秘秘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最近倒是听了些传闻, 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萧皇后并未死去, 而是厌倦世事, 归隐而已。此次燕国腹背受敌,萧皇后真的在醉花楼出现,扬言要救民水火!”
    这个消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 很快就传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在燕国人心中, 先帝是他们的一道护身符,而萧皇后则是先帝的臂膀,对于陷入战争带来的不安与绝望的困境的百姓,这一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
    宋悦捋了捋自己雪白的假胡子,继续拿着拂尘向前走去。
    为了把秦皇赵皇都引过来,唯有这个办法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都城里安排眼线,不知消息还有多久才能传到他们耳中。
    若他们来了,必要的话,她就恢复女装,骗他们入宫,再扮作皇帝身份强行拉他们详谈,共商退敌之事。
    皇宫里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凝重,宫女们都隐隐猜到燕国被针对,惶惶不可终日。宋悦也在养心殿多次召集能臣,桌上的灯烛到了半夜三更也不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