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书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分卷阅读2

      还是个在进学的少年郎的容婴,每每乘着月色回府后,第一件事都是来探望她。
    那个时候他给她冲泡从外面集市里买回来的油酥面,那香气霸道又诱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痛苦之外的辘辘饥肠。
    他也是这样地用小银勺搅匀了一碗香茶,笑吟吟地坐到她身边,一口一口地喂她。
    那个时候,他们是失去了母亲的,约定从此相依为命的孤雏。
    容晚初眼睫微微一眨,颊上一湿,有颗不知何时蕴出来的泪滴滚了下去,跌进衣褶间。
    酒盏青色,酒液碧色,升着袅袅的白烟。
    容婴双手托着那杯酒,容晚初也伸出双手,平平淡淡地接了过来。
    葱根似的指带了八宝玲珑的赤金甲套,抚着那只青玉鎏金的杯盏,颜色与富贵都臻于极致,像一幅自成天地的画卷。
    容晚初微微垂着眼,杯壁渗出的热意暖了她的指尖,她忽然开口道:“这一幕我想过许多次。”
    她没有等对方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道:“我想过秦氏终于忍不住亲自动手杀了我,想过殷长阑死了要我殉葬……自然也想过容家终于做好了准备,来拿我的心头血,祭揭竿而起的大旗。”
    容婴喉结有轻微的滚动。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静而沉邃,道:“晚初。”
    容晚初重新抬头看着他。
    她目光清澈如水,即使在深深宫闱之间、过了十年无宠无爱的日子,但偶尔仍然会有这样静谧的、闺中少女一样澄明的剪影。这神态与她身上的贵重装束撞在一起,就生出一种令人难以逼视的、矛盾的美丽。
    她轻声道:“我独独没有想到的,是哥哥你亲自来送我这一杯酒。”
    “晚初,你我都是容氏子弟。家族养士千日,用士一时。”
    容婴注视着她,淡淡地道:“升平元年大选,四女入宫,你何以居最高位为贵妃?”
    “是因为你姓容。”
    容晚初终于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她笑的时候宛如春华初绽,虽然神情有些酷烈,但颜色依然照得宫室之内似乎都明亮些许。
    她道:“哥哥,若不是因为我姓容,我何必要把徐氏婢生子记在我的名下?”
    她指尖拨丨弄着杯壁上的鎏金花饰,漫不经心地道:“容氏女有一个算一个,换了谁来做这个贵妃,能从势在必得的秦氏手中,夺来本朝唯一的皇子?”
    容婴静了一静。
    容晚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让他忍不住侧了侧脸,一时难以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索性直白地道:“大业不成,你独在宫中,万难苟全一条性命。大业若成,千秋万代……”
    他许诺似的望着她,道:“容氏太庙之中,都有你一尊香火。”
    容晚初垂下头笑了笑。
    少年时濯濯如日、湛湛其华的容婴。
    她相依为命的手足、至亲至爱的骨血。
    她一入宫闱十载,他到底是变成了一个……从内到外都打着容氏烙印的容氏子弟。
    她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母亲至死都没有瞑目的眼,那张号称“天下第一绝色”的、倾倒众生的容颜,在那个时候也只剩下一片怨愤不甘的青灰色。
    她死之后,也会变得那样丑陋、那样不堪吗?
    容晚初唇角勾起了微微的笑意,将那盏青碧色的酒液端到唇畔,仰起头一饮而尽。
    ※
    割喉烈酒,断肠牵机。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腹腔扩散到全身,容晚初俯下丨身去,窗外大雪簌簌敲打琉璃窗子的声音,炉中炭火哔剥舔丨舐泥壁的声音,对面容婴深浅匀和的呼吸声音……都从她耳畔呼啸着远去了。
    而在这样极致的痛里,反而有无数画面从她黑暗的视野里流水般掠过。
    七岁以前神色温软的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讲着故事……八岁时长身玉立的哥哥,挡在她面前对盛怒的父亲说“要动妹妹先动我”……皇帝躺在病床丨上,嘶声喊着“容氏”,告诉她“朕就是死了,也要你给朕殉葬”……徐宫人怀丨孕的时候,跟在还没有做皇后的秦氏身后,似笑非笑地叫她“贵妃姐姐”……威加四海,权倾天下的父亲,在大朝会上神色淡漠地望着她……
    那些零碎的记忆如白羽投湖、浮光掠影,来不及细细回忆就一闪而逝。
    而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迷雾涉水而来,苍衣黑马,角弓雕翎,她站在湖水的此岸,逆着光看见他的坚毅面庞与沉静神色。
    他的背后是森严林立的旌旗,数以百万计的军士呼号着他的名字,前方是连绵高耸的城郭,空无一人的箭楼,士卒绑缚着城中的权贵,打开了城门向他纳降。
    而他在千万人的狂热之中俯下丨身来,宽厚的手掌摊在她面前,唤她“阿晚”,催她上马。
    她伸出手去,那个男人的身影却就随之向后退去,她伸直了手臂,他依然在她指端触手可及的地方,专注而温柔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