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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芳草萋萋处,铁蹄战马声忽地如雷般响起。
    有谁骑在马上,一身红袍飒飒,直奔城门而来,在他身后,将士们呼喊追赶。
    少年单勒马绳,另一手高高举起摇晃,喊:“卿妹妹!卿妹妹!”
    百官看向令窈。
    令窈红了脸,广袖捏在手里,被绞得皱巴巴。
    作甚喊得这般大声,她又不是聋子。
    穆辰良等不及过繁文缛节,直接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路跑向令窈。
    他不看别人,他就只看她。
    她今日穿红,广袖缬纹襦裙,端庄优雅,雪色肌肤一抹红霞胭脂,眉心点桃花妆。
    美人如斯,腮凝新荔,削肩细腰,仙姿玉色。
    怎叫人不为她神魂颠倒出生入死?
    方才意气风发奔跑着的少年此刻停下来,痴痴地停在令窈面前,黑曜眼眸闪着光,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她笑。
    众人瞧见,纷纷偷笑。
    这哪里像个打了胜仗的主将?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左右皆是人,令窈贝齿半咬唇瓣,面前人满头大汗,她总不能视而不见。
    顾不得别人都在看他们,她拿过帕子细细替他擦拭额角汗珠。
    穆辰良忽地拽住她的手腕:“卿妹妹,我回来了。”
    令窈点点头:“回来就好。”
    “我打了胜战。”
    “嗯。”
    穆辰良凑近一步,低下脑袋,鼻尖挨着她的,目光灼灼,“卿妹妹,有件事我要问你。”
    众目睽睽之下,他都快贴到她的唇上来,令窈又急又羞,用手抵住穆辰良胸膛。
    这么多人盯着,她不能拂他脸面,只得出声:“什么事?”
    穆辰良字字清亮,语气执拗,像一个小孩子渴望心爱之物,他委屈问:“你告诉我,打了胜战的穆辰良,配做你郑令窈的未婚夫吗?”
    令窈一张脸涨红。
    众人笑声憋不住。
    皇帝终是没忍住,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揪过穆辰良。
    还没碰到,穆辰良身子一软,径直伏在令窈肩上。
    突如其来压来的重量差点让人站不住脚,令窈试图推开穆辰良:“你起开。”
    才推一下,僵在原地。
    好烫。
    他的身体好烫,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令窈慌张:“穆辰良,你怎么了?”
    身后赶来的三七忙地跪倒,声音焦虑:“少爷在丘南时水土不服,高烧不退,本该及时医治,但少爷归心似箭,非要第一时间赶回来见公主,路上不眠不休赶路,所以才会晕倒,公主,快请御医罢!”
    令窈一愣,也不推穆辰良了。
    他怎么这么傻。
    她纤细的身子勉强承住他,两手揽紧他,不敢放松,怕一个不注意,他就摔到地上。
    皇帝已传御医,命人将穆辰良扶进轿子里。
    “卿卿。”皇帝朝令窈招手:“我们先回宫,待辰良好起来,再为他接风洗尘。”
    令窈站在轿子边:“舅舅,你先回去罢。”
    皇帝窥出她的意思,没有多说,只说:“去吧。”
    黄昏时分。
    汴梁穆府,婢子使女来来往往,御医院的太医齐齐聚在屋里,把脉施针开方煎药,忙得里朝天。
    太医院首同令窈禀话:“原本是小病一桩不碍事,但因为穆少爷在前线时殚精竭虑,受了刀伤,里外皆耗,加上数日未眠,路上辛劳,小病拖成大病,如今再治,至少得一月才能养好。”
    “有劳大人了。”
    院首交待:“穆少爷醒来,需得立刻服药,不能耽误。”
    “明白。”
    太医离去后,其他人也被禀退,三七站在屋门边,刚想为令窈备马车回宫,屋门一关,无人出来。
    三七愣了愣,不敢相信地往里问:“公主,您不回宫吗?”
    屋里没声音。
    令窈坐在榻边,盯着枕边的穆辰良。
    夕阳的光和暖黄的烛火叠在一起,照出他苍白的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面无血色。
    像一个死人。
    令窈心头一惊,伸出手去探,摸到他的鼻息不够,又去抚他脖子,薄薄的肌肤下藏着血筋,她的手指触上去,一下一下,是心脉跳动的痕迹。
    她禀了许久的呼吸总算放开,伏到他身上,小口喘气。
    “你可不能死。”她合了眼,轻声嗫嚅。
    穆辰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令窈穿着嫁衣,他背她入了洞房,她一身冰肌玉骨趴在他背上嗤嗤地笑。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见她甜甜软软地咬着他耳朵唤:“夫君。”
    夫君。
    多么动听的称谓。
    她一声声唤下来,唤得他魂都没了,只愿牡丹花下死。
    “卿妹妹。”他听见自己嗓音暗哑。
    “不准唤这个。”她生了气,狠狠捏他脸:“要唤夫人,穆少夫人。”
    他又喜又惊,忙地抱了她哄:“夫人,我的夫人。”
    忽地有谁出现在榻前。
    不止一道身影。
    是许多道身影。
    有谁轻蔑的笑声响起:“凭你也配?”
    他吓一跳,生怕她被抢走,战战兢兢搂紧她,嘴里呐呐:“我配的,我自然配的。”
    她被他拥在怀里,却开始嫌他体热:“你走开,热死人了。”
    他不肯放。
    她在他怀里哭喊:“快放开,好热的。”
    榻前那人出声:“我都说了,你不配,瞧瞧你,自私得很,宁愿热死她也不愿放手。”
    他往怀里看,怀里空无一人,只剩一滩水。
    被他融化了。
    穆辰良瞪大眼,惊恐万状,两眼一闭,几近昏厥。
    醒来已不是梦里的氛围,穆辰良直直躺着,四肢僵硬,额面涔汗,久久未能回神。
    还好是做梦。
    穆辰良长吁一口气,意识渐渐清明。
    好像有什么压着他,难怪他会做那样的噩梦。
    穆辰良皱眉看去。
    屋里没点灯,黑暗中,他闻见那人身上香甜的气息,她单薄的身子伏在他心口处,一头青丝松松挽在脑后,他的手才刚覆上去一碰,簪子掉落,摔到地上,金玉相磕,发出清脆一声。
    他怔了怔,伸长手去捡簪子,身上的人已经醒来。
    令窈张着惺忪睡眼,看东西不太真实,尾音含糊不清:“穆辰良?”
    穆辰良及时将眼睛闭上,装作熟睡的样子。
    若他醒了,她定要走的。
    令窈趴在他身上,往前挪了挪,脑袋挪到他脑袋边,朝他耳朵里吹口气。
    她自己困得不行,还要强撑着拿话套他:“你是不是醒了?方才我好像看到你睁眼了。”
    穆辰良不动。
    她咦一声,自言自语:“难道是我看错了?”
    顷刻。
    穆辰良听见窸窣脱鞋声。
    锦被掀起一角,有谁钻了进来。
    穆辰良心头怦怦跳。
    她……她做什么?
    要和他同寝吗?
    令窈满足地叹了叹,“懒得管你吃药,我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原来是在等他醒来灌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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