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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节

      身穿赭石色的女体修一头黑发粗粗地绑在脑后,闻言,她笑了一下:
    “想来是憋久了。”
    “并不是。”说话的人声音中带着金石之色,甚是悦耳,无形的威势突然消失,漫天长风复又翻卷而起,将他的声音卷到了风不喜的耳中,“能见风长老寿元恢复,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自然是开心的。那傻子不会说,我便替他说了。”
    “本,也非他本心。”说完这一句,坚韧如风不喜竟然觉得喉中哽咽,眺望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她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丹田处。
    丹田被毁,寿元折损殆尽,那些年里,她也没恨过他,不但是她,郁长青师兄、金不悦师弟,都没恨过他。
    见她脸上流露怅然之色,与她说话那人唇角微微一勾,竟然带了勾魂摄魄的艳丽之色。
    风不喜见到宋丸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
    “风长老!”看见风不喜,宋丸子极高兴,她正拿着自己手里的纯灵之物“分赃”呢,见到她,直接塞了一块过来。
    风不喜身后的那人不高兴了。
    “喂,见者有份,怎么不给我?”
    “你一个魔修,要什么纯灵之物?再说了,就算给也得给风长老,你之前的饭钱可都是长生久替你垫付的。”
    看见了宿千行,宋丸子说话可丝毫不客气。
    “哼。”宿千行哼了一声,见左右无数修士正在奔忙,听凭宋丸子调度,又道:
    “旁人还都担心你来了玄泱界被欺负,我倒觉得你这铺排的阵仗也不小啊。”
    “没什么。”宋丸子摆摆手,嘱咐自己的徒弟将纯灵之物送去给为了抵御沙人而受重伤的修士,“沙人被打退了,我也打算把这些人都散了。”
    散了?说得轻巧。
    宿千行又哼了一声。
    “每次看见我就哼来哼去,好好的一副皮相不知道当好美人,偏偏学猪。”
    与宋丸子计较这些口头官司迟早会被她给气死,宿千行早知道此事,可依然很想把这女子暴打一顿,变好看了也没用。
    金不悦从战场上回来,给了宋丸子两个东西,一个是封印了桑墨的禁魔铃,一个是一块石牌。
    禁摩铃上有魔气,宿千行并不觉得奇怪,看见那块刻画了星辰阵法的石牌,他的眉头一挑,一把将它夺了过来。
    “你!”
    “就是个护身阵法。”
    看着宋丸子嬉皮笑脸的,再看没见识的风不喜金不悦,还有被大战从入定中惊醒的郁长青,他又哼了半声,想到宋丸子刚刚说自己哼来哼去像猪,剩下的半声就吞了回去。
    “宋道友,那青玉阵盘在天道撤走之时瞬间便不见了。”
    “没事儿,跟天道干架,宋玉晚讨不来便宜,等我解散了六欲天就去别界,那宋玉晚找不到我,随他怎么折腾吧。”
    等他修养个百八十年再出来,要是再敢为祸,宋丸子自忖也有别的法子对付他了。
    “至于桑墨魔君。”
    宋丸子的手指轻轻动了两下。
    无论是为微予梦报仇,还是为了给宋归雪报仇,哪怕是为了小阎罗鬼官,这作恶多端的魔修都留不得了。
    “对了,你来的刚好,我正好刚知道,这西洲边陲处散逸魔气与你们云渊底下是相通的,你看看可有什么法子封住这魔气,毕竟对你们来说,这都是些好东西,散了可惜。”
    魔气对玄泱界这样的修真界来说是毒药,对想要将云渊底下变成独立魔界的宿千行来说可就是分毫不该放过的好东西了。
    “你说这里与云渊相通?!”
    宿千行被宋丸子的话吓了一跳。
    “啊,告诉我这消息的,还不至于骗我。”
    “那我去看看。”
    “顺便把那些沙人都收拾一下,据说边陲深处有一种血色的沙子,人沾上也会变成沙子。”
    “哼,与那么个大傻子在一起呆了那么久,区区沙子又算什么。再说了,我本也是为了这砂子来的。”
    宿千行的一只假手上握着一个漆黑的瓶子,对宋丸子晃了晃。
    见他说话间就化为一道红色的流光往极西之地去了,宋丸子冲着他离开的方向,用手指戳了一下鼻尖儿。
    风不喜见她淘气,只能笑着摇头。
    天道与宋玉晚的一场相争,真是把沙人都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还在外围的沙人都已经不成气候,按说和往年一样,一旦魔气的浓度低下来,外面的沙人大多会自行消散,其余成了气候的沙人也会退居到边陲深处。
    看一眼禁魔铃,宋丸子收起自己先前做的阵盘,看看其他人都露出了疲累之色,开口说:
    “收拾收拾看看还有什么材料,切小块儿串起来,师父给你们调一大锅辣汤,咱们涮串儿吃。”
    涮串儿?这是什么吃法?
    味馆的食修们都精神了起来,长生久的三位长老更是眼睛都亮了。
    之前,宋丸子发现了一种被人叫青红串的东西,果子细长,味道辛辣,与造化椒相似,却没有那么冲,对于早就吃惯了造化椒的宋丸子来说,这东西固然是极好的食材,可味道上真的不够。
    但是显然,这青红串儿对她的徒弟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看着宋丸子把半盆晒干的红红的东西倒进锅里,热油中瞬间激发出了呛鼻的味道,她身边站着的两个徒弟不由各自退后了一步。
    “师父,这、这味道着实有些稀奇。”
    “你们师父我拿出来的东西,当然得稀罕了。”
    看他们躲,宋丸子很得意,又往里面倒了点辣酱,这辣酱里添过造化椒的精华,黑褐色的酱上隐隐有着红光,闻着极香,下锅之后却更在香气中多了些辣意。
    要不是宋丸子早有准备,说不定她也会跟她徒弟们一样眼睛泛红,想要流鼻涕出来。
    终于把各种佐料在一起炒香了,宋丸子在锅里添了些汤水,就任由它煮着了。
    “宋道友,其实这次不止宿千行和我们一起来了。”吃了两个包子,风不喜终于想起正事。
    “嗯?”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一个黑色的人影如同猎鹰般落下,以义无反顾之势直冲她的大锅。
    大锅上灵光闪烁,竟然生出了一个罩子,勉强将那人阻挡了一下。
    “这个!我知道!”
    被金不悦拽住的那人扑腾着要扑向大锅,嘴里还念个没完。
    看着他的脸,宋丸子一呆,再看他手里抓着的青玉阵盘,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万楼竟然也来了?
    他还找到了逃掉的宋玉晚?
    宋丸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一时之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宋玉晚命实在不好,还是该说……江大魔头,果然才是一大杀器。
    第328章 借命
    幻梦之境里烟气缭绕, 犹有细碎的雷光在其中像是幼蛇一般轻抖,宋玉晚闭着眼睛,只等那黑衣女子自己走近。
    宋丸子的脸上挂着笑,眼神十分关切地打量着宋玉晚:
    “玉晚道君,您说这天道是怎么回事, 我一片好心, 想请天道成全你的执念,天道居然打你。”
    那语气哟,真是无辜又疑惑,仿佛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玉晚唇角一抽, 他这数千年的涵养,碰到宋丸子,便总是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宋丸子蹲在他旁边, 笑眯眯地说:“说起来您还得谢我,要不我灵机一动,又拿了一堆好吃的出来把天道请来, 您也没有机会逃跑呀。不过吧,我这人呢,做了好事,不图回报,您怎么说也给了我魂力助我神魂苏醒, 我帮您一把, 那是应该的。”
    宋玉晚不想说话,他与天道殴斗了数日, 因他终究只是一道神念,在天道压制下不能吸收灵力,才几乎落败,要不是天道被引走,他带着摘天盘拼命逃出,说不定几千年的修为谋划还真有可能一朝丧尽。
    “玉晚道君啊,您这几千年的老前辈了,晚辈帮了您一次,您总该道声谢吧?”
    道谢?
    宋玉晚终于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你分明是早有谋算,安排了四招算计我,第一招,借麻衣苦修之口说摘天盘中有魔气,让我在诸多元婴的监视下不敢轻举妄动。第二招,你趁我无暇他顾,立锅招来天道,让天道察觉到我的存在,借它之力来耗损我的修为。第三招,你让那麻衣苦修趁机拿走摘天盘,再借我与天道之争去剿灭沙人。第四招,也不知你从何处找来了一个化虚境魔修,我这摘天盘连天机都能遮掩,竟然逃不过他的搜寻。”
    嗯,前面几招都分析的不错啊。
    宋丸子点点头,虚心请教:“化虚境是什么?”
    “通脉、正罡、化虚……便与五行修士的化神相同。”察觉到自己又解了宋丸子的困惑,宋玉晚的脸臭了起来。
    “哦……我也没想到,我身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江大魔头,实在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杀器。
    宋丸子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哼!玉归舟竟然教出了你这么个卑鄙小人,也不怕星斗蒙霾,阵道染尘!”
    听见宋玉晚这般骂自己,宋丸子也没生气,不仅还在笑,还和从前一样在幻梦之境里虚造了一根糖葫芦出来,金壳子,红果子,甜滋滋,酸丝丝。
    她“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说:
    “因势利导,借势而为,我若是有能和玉晚道君一争之力,我自然也喜欢干净利落地打法,可我这不是太弱了么?区区一个通脉体修,金丹法修,阵法之道上更是没有参破北斗,这般人物,在您的眼里怕是与蝼蚁也无异吧?……可蝼蚁,便不该奋力活着么?您不甘一生被天道所困,便是几千年上下求索,我这蝼蚁不甘心被您诸般隐瞒暗中算计,自然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玉晚道君,这世上,并不仅有您的争是争,别人的争便不是争。”
    最后一句话话伴着冰糖葫芦的酸甜香气,一时之间,宋玉晚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没话说,宋丸子“噗呲”一笑。
    “所以,您认了您对我果然是有诸多隐瞒和暗中的算计吧?”
    “大胆!”
    “心虚了?”
    “宋丸子!你如今神魂便在我的摘天盘幻梦之境里,我让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死,我心念一动便能让你的神魂永堕无边苦楚幻境不得超生!你怎敢如此对我说话!”
    “玉晚道君,您知道么?我一直在想,你们这些人打倒了天道,天下苍生未必过得比现在更好,您瞧,您在这幻境中便是如天道一般的存在,我便该是众生中敢说话的一个,您是如何对我的呢?喊打喊杀,不能不敬,不能妄言,不能戳破您的心思……别动怒,把您带回来的那个魔修现在正把玩着您的摘天盘呢,要是我的神识半个时辰不出去,他就一口一口,把您的这摘天盘嚼了吃下去,连着您这受损的神念一道。”
    宋丸子的话像是冰糖葫芦的签子头儿,尖细着,随时可伤人一般。
    宋玉晚的心历千年捶打,竟然也被这话戳出了一个洞,隐隐有些疼。
    “您一直仰着头,诸天星辰、九野光海都在您的心里,唯有苍生,被您忘了。”
    穿着白衣的男人扛着大鼎走到溪边,用流水将之浸泡清洗,口中道:“你们呀,每天争斗,争过了彼此再去争天,谁能看见这些凡人和小修士呢?他们一生匆匆数十年百多年,也许就在你们随手一争中颠沛而过,可这人世,路是他们造的,屋是他们建的,青山绿水见过他们,天与地也记得他们,我们又怎么能把他们忘掉?”
    上善……
    宋玉晚慢慢抬起手,猛地击向自己的胸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