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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殿下,宣室殿来人回禀。”
    刘昶本在殿内看户部烂账,准备给贵妃致命一击,倒没想到宣室殿里的内监先传回了消息,赶紧命人宣了。
    内监进来,行了个大礼,别的话也顾不上多说,只赶紧回道:“殿下,陛下今儿咳了血呢。”
    刘昶一愣,从第一次宣室殿传来消息说燕帝不大好了,至今也有快半年了,确实到什么程度都有可能,他立即起身:“孤去瞧瞧。”
    内监摇头示意难办:“陛下召了贵妃和七皇子陪着呢,谁也不让见。”
    刘昶顿住脚,问:“太医也在?”
    内监点头:“是。咳血之后,陛下屏退了其他人,殿内就剩太医、潘公公和贵妃母子。”
    刘昶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捏得指腹都有些发白,好一会才挥挥手让他去了,又重新让其他人去探了探,回来之后仍旧是这个结果。
    他犹疑了下,往皇后宫里去。皇后仍旧在侍弄她那几株瑶草,他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母后还真是好心情,这大冬日里,别的花花草草都蔫完了,您倒还惦记着这几株杂草。”
    “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不是杂草。”皇后将剪子一扔,“说吧,又受什么气了,又跑我这儿撒野?”
    刘昶赶紧挥手让人都下去了,才压低声音道:“父皇不大好了。”
    皇后一愣,她多年未侍寝,宣室殿里潘成又盯得紧,也不好插太多眼线,她这边一般没有消息,她犹疑了下,问:“当真?”
    “千真万确,儿臣派人打探了几道。”刘昶迟疑了下,“但是父皇召了老七母子陪着,现下宣室殿里就剩太医和他们母子了。母后,你说父皇这什么意思?”
    皇后把剪子重新拿起,踯躅了下,默默扎进土里,她精心侍弄了多年的瑶草就这么齐根而断:“都要死的人了,还召见他们母子,你说什么意思?监国大权这么久了也没见还你,当初早劝你早点收手,否则一旦户部亏空,最先倒霉的不是拿捏着户部的贵妃,反而是你。你死活不听,活该。”
    刘昶理亏,没敢反驳,缄默了好一阵子才道,“现下说这些也无益了,母后也不是不知道,父皇这些年说是什么都交给儿臣了,实际上眼线也没少放。更何况,父皇到底为什么让儿臣当上这个太子,母后不知么?”
    皇后怔住,将那把剪子拔起又插下,复又拔起,反复几次,没出声。
    “母后,走险棋么?”
    皇后在殿中踱了会步,道:“走。”
    刘昶默默领了命,皇后叹了声:“你放心去,但必须保证一击必胜。北衙你得握好了,神武门大开,杀贵妃母子。你父皇若没咽气,母后帮你送他一程。”
    “是。”
    刘昶随即回东宫,召刚和沈度阔别不久的孟添益详议计划。
    而沈度送别孟添益之后,随即回了府上。他俩归京之后,并未新置府邸,仍旧在去岁里成亲时所买下的宅子里。
    梧桐树叶萧索飘零,他踏进后院,见宋宜正在书房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随口揶揄:“怎么了?嫁妆花完了,算我这点可怜的俸禄够不够买新簪子的?”
    宋宜默默白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沈度凑过去,见她正在翻他昨日里带回来的户部旧账,愣了下,道:“操这些心干嘛?我昨儿给你带了两本新话本子,瞧那个去。”
    宋宜嫌弃地将手炉塞给他:“冻成什么样了,好好捂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朱雀大道上扫雪的。”
    沈度:“……今年还没下雪呢。”
    他默默往圈椅里一坐,将手炉放在一旁,伸手在炭盆边上烤了烤,嘴里也没忘记闲话:“你还会这个?你娘应该不会让你学这个才对。”
    “嗯,她确实不让我学。”她得意一笑,“不过以前家里没人管家,大嫂刚进门的时候,刚接手管不过来,我瞧着她辛苦,就学了一阵。我聪明,学得快,还帮上了点忙。”
    “行行行,就你聪明。”见她提笔画了几个画符,沈度拣过来看了看,“还行。”
    宋宜挑眉:“还行?”
    沈度抿唇:“挺好的。这烂账,你要这么算下去,算个十年八年大概也就算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她要生气还嘴,没想到她脸瞬间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地道:“诶,不是啊,那你倒是教教我怎么看。或者要不我帮你请几十个账房先生回来?不然你每晚得看到什么时候。”
    沈度失笑,起身到她后边,握住她右手轻轻拨了两下,又在账上指点了几行:“要看这个。”
    宋宜若有所思地“哦”了声,自己又噼里啪啦地瞎拨了几阵,明白过来:“我看这都算到前年的了啊,靖安侯到户部也就五年的时间,剩下两年的交给我搞定,你去忙别的事。”
    “好。”他犹豫了下,道:“我得再进宫一趟,你好好待着,别出门。”
    宋宜一愣:“有大事?”
    “算是。”
    “刘昶的事?”她心思依旧聪慧,哪怕一句不点破,也依然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沈度点头:“这次大概会不留余地了,你介意么?”
    宋宜将手上的活一放,起身在他颊边轻轻点了下:“当日说好的,你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啊,你哪怕把他千刀万剐呢,只要不叫我亲眼看见就行,我还是有点怕血的。”
    见她还有开玩笑的心思,他将她带出椅子,搂进怀里。
    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刘昶这个人,你说他蠢吧,其实也不算,做事还算有余地有分寸,不然也不至于陛下明知他在捣鬼,他还能蹦跶这么多年。但你说他聪明吧,他更不算,能支撑到现在,也就是陛下还顾念一点点亲自教导的旧情的原因。”
    “怎么?”她忽然说这么多和刘昶有关的话,让他有些心思不宁。
    她笑了笑,伸手在他唇瓣上点了点:“这事完全就是在赌刘昶和陛下的心对不对?你都准备这么多年了,两人的脾气都差不多摸透了,你不会输的。早去早回,我看看这堆烂账打发时间,安生等你回来。”
    沈度低头看了她好一会,揉了揉她脑袋:“好。”
    宋宜送他到门口,一路见院里多添了许多侍卫,才明白他所说的这次不留余地是什么意思。他当日从帝京回宁州府的时候,就曾告诉过她,陛下身子不大行了。到眼下,这事看来是拖不得了,毕竟遗诏一出,无力回天。
    她将他送走后,回书房又鼓捣了好一阵,直到暮色四合,才随意传了点膳食到书房,还未开用,门房忽然来通禀说宋珏找她。
    她迟疑了好一会,才出去迎他:“大哥怎么来了?”
    “你嫂嫂这几日怏怏不乐,想找人陪陪,这夜里,府里也没有别的女眷可以陪她,哥想了想,只有来找你了。”
    他俩新添的这个孩子确实身子不大好,病痛不断,她回京之后,宋珩来找过她两次,每次提到这个小侄女都愁眉苦脸的,更别说做母亲的了。他这话想来是真,可宋宜还是迟疑:“回府?这是抗旨呢哥。”
    宋珏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低沉些:“宫里如今乱着呢,没人管这个。”
    宋宜仍在犹豫,宋珏看了她一眼,知她为难,也不勉强她:“无事。你不方便,也就罢了,哥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身形在夜色下单薄而萧瑟,宋宜一急,唤了声“哥”:“你等等,我给他留个信。”
    宋珏脊背僵硬了下:“他进宫了?”
    “我不知道。”宋宜并不肯多说,同门房交代了几句,上了马车。
    夜里华灯初上,寒津津的风渗进来,令她微微受了寒,她枯坐了好些时候,开口时牙齿已经有些打战,磕磕碰碰地问:“哥,是要下雪了么?”
    “还没下,不过看样子,也快了。”宋珏仰头看了下天,“不过应该不会有前年那场雪大了。”
    前年那场雪,时隔两年,他忽然提起,宋宜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窗外望去,迟疑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问:“哥,这不是回内城的路吧?”
    宋珏低低应了声:“走近道呢,你睡会,到了我叫你。”
    宋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就要往下车,刚掀开帘子,就被车夫直接挡了回来,宋珏透过窗户看她一眼:“别乱来,哥不想让你难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马车疾驰,马蹄的声音敲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的,宋宜的心跟着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哥,你真帮刘昶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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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知道他和太子是敌人呢,他什么不好,明知我和刘昶一条线了,还要对付刘昶,安的什么心?”
    宋宜难以置信:“哥,你从前说,你总不能对我,用对付别人的那些法子。”
    宋珏笑了下:“今时不同往日。你嫂嫂不知情,你别怨她。”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宋宜不肯下车,宋珏冲她伸出一只手:“别让哥难做,也别让自己难堪,体面总是要的。”
    宋宜一咬牙,搭着他手下了马车,见身前身后都围满了人,只得乖乖随他进了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方才随意瞥了眼,外头看起来不过是一间破败的小院落,没想到进门之后别有洞天,府院很深,每一进都布满了侍卫。
    宋珏直接把她带进了最里进的院落,让她进了暖阁。
    宋宜默默环视了周遭一眼,目光刚落在窗口上,宋珏神色一凛,冲人递了个眼色,立即上前两人将她双手反剪缚在椅子上。
    宋珏静静看她一眼,随后上前一步,将她发间簪子取下,宋宜猛地抬脚踹在他膝上:“哥,你不能做这种事。”
    宋珏吃痛,踉跄了下,随后又立稳了,但没反驳,只是斥道:“没规矩,腿也绑了。”
    宋宜心沉下去:“哥,你是想拿我威胁他让他不要动作,还是想取他性命?”
    “那得看殿下什么意思了。”宋珏目光落在缚住她脚的绳索上,“别怕,今夜过后,哥来接你。”
    宋宜冷笑了声:“接我去给他收尸么?”
    宋珏默认。
    她问:“爹知道你这么蠢么?”
    宋珏倏地动了怒:“你还好意思提爹?要不是因为你,爹现在手里还握着七大营,还有张削藩的底牌,我们至于这么被动么?如今虎符交还,爹拿什么去和北衙抗衡,你倒有脸提爹了?闯祸精。”
    宋宜被噎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珏吩咐下面人:“去,仔细检查一遍,将锐器全收了。再烧点炭过来,炭火一夜不能断。”
    他走到门口,宋宜叫住他:“哥,如果他不受威胁呢?哥当真要杀了我么?”
    “要不是他手里有殿下的把柄,若是直接杀了他,这东西会被泄露出去,危及殿下大业,哥早就直接动手了,也不必用这法子对付你。”宋珏顿了好一会儿,接道,“殿下如今对你,已经没有情分可言了。若他当真如此绝情,那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的好。毕竟,你当日都肯为他去死不是么?”
    宋宜彻底怔住。
    炭盆端进来,门阖上,从外边落了锁。
    暖阁狭小,灯火晦暗,被渗进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灭,室内更显幽暗。她就这么枯坐着,久到觉得连自己,都成了这昏暗室内的一粒灰尘,扑腾了半天,却寻不到开口和出路。
    宋珏走后不久,房门忽然被打开,她往外看了一眼,见来人居然是宋珩,眼里浮起一丝亮光。
    可宋珩却好似没看到她的处境似的,反手将门阖上,搬了个椅子往她跟前一坐,打开刚带回来的莲蓉酥的盒子,轻轻捻了一块递给她。
    宋宜别开嘴:“你知道?”
    宋珩低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大哥叫我来陪陪你。”
    宋宜不再出声,他有些执着地递了块莲蓉酥过来:“尝点嘛,别耷拉着个脸,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总觉得,其实你从遇上沈度开始,就没过上过一天舒心日子,你看,刑部大牢、北衙昭狱、北郡,这些什么乱七八糟从前想都没想过的地方你都去过了,甚至还有贬废。要没他,安安静静当个太子良娣不好么?日后刘昶高升,岂不是还有做国母的机会?”
    宋宜默默看他一眼,语气冷下去:“你不肯认他也就罢了,别侮辱我。”
    宋珩拿手托腮:“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宋宜视线往下,看了眼脚上的绳子,自嘲道:“宋珩,当日在北衙昭狱,周谨尚没给我戴过脚镣呢。”
    宋珩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守卫众多,又转回来,低声道:“姐你省省吧,刘昶今夜怕是要逼宫。”
    宋宜一怔。
    他接道:“大哥说,宣室殿那头的消息,陛下不大好了,召了贵妃母子侍疾,不让别人近身,刘昶哪能坐得住?”
    “若他赢了,沈度定逃不过一死。若他败了,大哥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然下狱,大哥会不会死不好说,但这里全是他的人,定会将咱俩一块处理得干干净净。”
    宋珩耸耸肩:“所以我俩还是给刘昶烧柱高香吧,指望他靠谱点,别太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