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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做了缺德事,你就这样自我安慰的吗?”梁捕头道:“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关系是吧,别以为王六不在了就死无对证,那王氏还在衙门里头喘着气儿呢,就等跟你对质了。”
    这一对质就给樵夫对出了个伤天害理的罪名。
    显然王氏对自家闺女儿住着一口索命阳棺全不知情,突然听到这个事,让原本就信邪的王氏整个人都失了控,在衙门里又哭又骂,像只脱缰的野狗,认定自己女儿和丈夫就是因此失踪和丧命。若不是两个衙役摁着,王氏那张牙舞爪的磨牙状,能扑上去把樵夫给活活咬死。
    梁捕头的手在刀鞘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觑向樵夫:“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经过王氏一顿发狂乱叫,樵夫狼狈的抹着汗:“我没有狡辩,王六找我的时候,王氏根本没在场。”
    “你放屁。”王氏目眦欲裂,大哭大闹之后嗓子有些嘶哑:“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凶手,就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樵夫战战兢兢地往旁挪,他想要解释,可只要一开口,王氏就会叫骂着打断,然后撕心裂肺开始哭。
    这一下午实在太闹腾,不光是贞白,连梁捕头都被她哭嚷得耳膜刺痛。
    樵夫扯着袖子不停擦汗,为自己申辩:“就是王六让我这么修造的,我本来不愿意,但是他给我加了三倍的工钱。”
    衙役在旁插嘴:“给你三倍工钱就愿意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吗?”
    樵夫心虚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这话真不假,众人听完居然一致认为:很有道理啊!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唯独王氏例外,她哭道:“你放屁,你是说我们要害自己的女儿吗,你放屁,我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有了小曲,她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
    “对啊,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害你们,我图什么呀?!你应该去问王六,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盖?!我真是,我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我真是见钱眼开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第19章
    许是折腾累了,王氏的哭声渐渐弱下去,二人终于不在大吵大闹,一直沉默的贞白这才开口发问:“老苏,你说王六当年拿着草图来找你,那图是他自己画的吗?”
    “嗯?”樵夫想了想:“不知道啊,我也没问,但那张图画得挺仔细,房子盖完之后,他就拿回去了。”
    贞白又转向王氏:“你见过那张图纸吗?”
    王氏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但仍然一脸悲痛欲绝,抽泣着道:“没有,谁知道是不是他在胡编乱造。”
    樵夫听完,欲要回嘴,但想到对方那股悍妇劲儿,强行忍住了。
    贞白又问王氏:“王六懂些堪舆吗?”
    王氏茫然的摇了摇头。
    贞白:“家中以前是否请过什么道人僧人之类的?”
    王氏脸色煞白,怔愣的看着贞白:“是请过一位道长。”
    “为什么请?”
    王氏抹了抹泪眼:“我女儿病了,寻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说束手无策,后来连药都灌不下去了,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恰好遇到那位道长,请他来帮我们看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道人怎么说?”
    “他说,他说,我女儿是,先天,先天不足,八字纯阴,容易生病,而且阳气受损。”
    听着王氏断断续续的陈述,梁捕头眉头一皱,他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一张叠成三角的黄纸,这是挂在那具尸骨脖子上的,昨夜审理的时候,他把黄纸给王氏看过,王氏声称这是她女儿的生辰八字。他还纳闷儿,王氏女儿的生辰八字怎么会挂在这具尸骨身上,那这名寿终正寝的死者就跟王六王氏脱不了干系。
    梁捕头抖开了那张黄纸,递给贞白:“这就是她女儿的生辰八字,系在那位寿终正寝的骸骨脖子上的。”
    贞白接过看了一眼,眉头微微拧起:“你女儿的寿数只有三年,十几年前就应该早逝了。”
    王氏倏地一僵,没错,她女儿病入膏亡之际正是两岁半,当年那个道士也是这么说的,活不过三岁。
    贞白似乎有了一丝头绪:“所以,给你女儿盖那间屋子,是那个道人提出的?”
    王氏愣愣的点头:“对。”
    无需多言,众人也听出了这房子的构建是怎么回事了。
    樵夫没有撒谎,王氏也不完全知情。
    那张草图应该是那名道人所画,而王六为了救女,听信了道人的话。
    贞白自顾思忖:“本应三岁早夭,但却活到了现在,是那个道人帮她借了命数吗?”
    众人听着有些匪夷所思,梁捕头却骂了句:“借什么命数?借谁的命数?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
    是啊,借谁的命数?贞白陷入了沉思,不会是那名寿终正寝的死者,因为他的命数已经到头了,会是另一名死者的吗?他是当年被人谋害然后埋在院子里的。
    他们再问王氏,后者却一无所知,只道房子盖好让女儿住进去后,女儿的病就渐渐好转了。
    樵夫如释重负:“就说不关我的事咯。”
    梁捕头瞪眼:“怎么不关你的事,房子可是你盖的。”
    “讲道理,是王六自己高价请我的。”
    不容樵夫狡辩,梁捕头疾言厉色道:“请你?知道什么叫□□吗,买凶杀自己也叫杀人,你就是那个凶,脱不了干系。”
    樵夫的脸色刷的惨白,高喊:“梁捕头,我冤枉啊,不对,我杀谁啦?”
    王六女儿即便住在他盖的阳棺里,但只是失踪,死没死还两说呢,他怎么就成杀人凶手了?
    梁捕头瞪他一眼:“闭嘴。”
    樵夫立即噤声,未找到王六女儿之前,他也成了疑犯被扣在了县衙,有冤难辨。
    贞白走出审讯室,一路缄默,而梁捕头再看她时,眼里的讥屑已经淡去许多,虽然他对这些神棍还是有些不屑一顾,但这女冠确实有些能耐的,不说装神弄鬼的那一套,起码查到了一些眉目。
    梁捕头跟上她的脚步,斟酌着刚要开口,贞白忽然回过头,神色冷淡地问:“查到哪户人家的祖辈坟冢里是空棺了吗?”
    “啊。”梁捕头挺直了背脊,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正色道:“这个嘛,今儿在衙门里忙活一天,这阵正要去查。”
    贞白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梁捕头快步跟上:“那什么……”
    贞白脚下不停,只微微侧首,余光撇着欲言又止的梁捕头,问:“想让我帮忙?”
    “不用。”梁捕头一口否决,他堂堂名捕,声名远扬,还需要找一个女冠帮忙么,他只是想问:“你说的那什么借命数,反正我是不信,我只是说假如啊,假如是借命数,会不会就是王六听信了那个妖道的谗言,为了救自己女儿,谋害了那个青年人,把他的命数借给了自己女儿?”
    贞白驻足,正视对方:“若是这样,那她女儿的那道生辰八字,就不应该挂在七十古稀这名死者的身上。”
    梁捕头恍然大悟:“你是说,他借的是这个老人的命数?”
    贞白道:“都不是,老人寿终正寝,没有命数可续。”
    “啊。”梁捕头一拍脑袋,大胆假设:“会不会是,他们带了个孤家寡人回来,本来这人还剩几十年光阴,但却把命续给王六的女儿,不就活到头了,将将寿终正寝。”
    不得不承认,这名梁捕头的脑子很灵光,但是,贞白说:“寿终正寝,就是自己活够了那么长的命数,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其他非正常死亡的,都不算寿终正寝。”
    梁捕头这回听懂了,没有再继续假设,目送贞白走出县衙的大门。
    赵九一直在衙门外徘徊,下午将樵夫抓回县衙时,就把赵九这个与案情无关的闲杂人拦在了外头。看见贞白出来,立即迎上前询问,贞白简单道明情况,但其中存着诸多疑点,还需回去慢慢梳理。
    赵九叹了口气,经过这两日的所见所闻,现在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能接受了。
    他把那包补药递还给贞白:“道长,你这奔波一天一宿了,先回客栈歇着吧。”
    贞白接过:“你呢?”
    “我得回去和面啊,明儿还得开张不是,再睡个把时辰,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他也跟贞白一样,从昨晚一直熬到现在,精力有些不济。
    二人就此分别,到了祥云客栈,贞白把药交于掌柜,托厨房去煎,又多续了两日房钱才上楼,她看了看口袋里所剩无几的八个铜板,又一次面临弹尽粮绝了。
    天色暗尽,屋内一片漆黑,贞白移到案前,摸出火折子点灯。
    噗嗤一声,火苗擦着灯芯燃起,照亮了整间屋子,也照亮了黑暗中的那双眼睛。
    李怀信静躺了一天,脑中一直不停在琢磨,终于等到这人回来解惑,他问:“你究竟是谁?”
    一开口,嗓音仍旧低哑,估计没个三五天的恢复不了。
    “贞白。”她将沉木剑搁在桌上,转过身淡淡地答。
    “我没问你名字。”李怀信咬了咬舌尖:“你为什么会在乱葬岗?”
    贞白对上他的目光,语气毫无波澜:“不知道。”
    “什么?”
    “我说不知道。”
    “失忆吗?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是。”贞白神色淡漠:“当时晕过去了,醒来后,就困在了那个地方。”
    这人是犯的什么迷糊?李怀信有些吃惊:“为什么会晕倒?”
    贞白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开口:“被雷劈的。”
    李怀信更吃惊了,这人究竟是什么招雷的体质?
    他问:“十年前?”
    “嗯。”
    “你是什么?”
    贞白皱了一下眉:“什么?”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贞白又一阵沉默,缓缓开口:“不知道。”
    李怀信无语了,这女冠缺心眼儿吧,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起码还知道自己是个人。
    但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无可奉告,李怀信无法判定,他反复打量她,得出一个判断:阴气重!比死人身上的阴气还要重!所以,就算她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是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贞白靠向床沿,问:“动不了吗?”
    “嗯。”跟全瘫了似的,一整天保持这个姿势,半边身子都麻了。
    一想起昨晚遭的罪,李怀信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噌噌直冒,几欲爆发,偏偏这女冠是个往火堆上添柴的主儿,她说完“我看看你的筋骨”这句,就一把掀开了被子,李怀信只来得及说一个“等”字,就觉得浑身一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自发育开始,在太行山修身养性,也算是个洁身自好的出家人,从不近女色,也不准女色近他,何况不着寸缕、赤条条的在异性眼前展览,还是在一个大姐面前,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副摊开了的活春宫!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他若是能动,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上。
    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啊,就这么给人玷污了。
    然后那白看了他的人,顿了一下,把被子搭回他身上,居然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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