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但如果让自己来说,他觉得晏昭不过是定国公府的牵线木偶,从心底便对云家唯唯诺诺,根本不必多此一举,父亲实在是太过谨慎了!毕竟,庶出还封为世子的,在大梁他云临颛还是头一个!
可惜啊,他这个姐姐就是不明白晏昭任人摆布的身份,还是摇摇头,继续拒绝道:“别再胡搅蛮缠了,也别再为难皇宫禁卫。趁皇上不知道这事,赶紧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浮月不知道还要怎么说,她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云临颛实在头痛,准备再劝劝那头的容如玠,突然,她听得后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何事喧嚷?”
“表哥你来得正好!”云临颛看到晏昭,眼睛一亮,“看,这是我的好友,容如玠容珩,他也是我姐的好友呢,幼时他们可是很要好的!父亲今日也请了他参加宫宴,姐夫你不会拒绝吧?”
不等晏昭回答,云浮月就坚定反对,“不合礼制,这事不必再提!”
“表姐说得这是什么话?既是云大人下令,那自然是以舅父为准。”晏昭声音轻柔,说话之时那目光便轻飘飘落在了容如玠身上,“朕还是第一次,见容公子呢。容公子应是当今右相容如延的弟弟吧?嗯,眉目同你兄长倒是很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话,云浮月往晏昭面容上投去震惊的一瞥,她是没想到,表弟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如此之高……明明那天就见过一次男扮女装的容如玠好吗……
看到云浮月正盯着自己,晏昭容色温柔,声音也极度轻缓,好言好语地问她:“皇后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云浮月定了定神,假装不在意晏昭刚刚撒得那个弥天大谎,努力镇定容色道:“皇上,容公子是外男,父亲说了也不能算……”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晏昭就打断了她,“如何不能算?云大人可是我大梁的栋梁,云大人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说着他对着众侍卫一挥衣袖,“你们都下去,胡煜,摆驾桐华厅。”
云浮月看着晏昭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看不透他……依着晏昭平日里的举动和言语,他对父亲不是没有怨言的,可是看他刚刚那副架势,对父亲又似乎是真的极为信任,一点假也没掺……
她脑子一时间乱哄哄的,死活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步子也越来越乱,逐渐落在众人之后。
等走到桐华厅,云浮月才恍觉别人都已经进去,只有晏昭还在那里等。
她哪里敢让这人等自己这么久,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也就在这个当儿,她突然看到晏昭似笑非笑,微微启唇,轻声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戏谑道:“老情人都追到这里来了?”说着,他抚住云浮月的腰,温热的气息滑过她白嫩的耳尖,这大胆的动作惹得身后那几个贴身侍女都脸红心跳。
但是只有云浮月听得清楚,晏昭后边那句话说的是:
“真有你的,云浮月。”
第20章
听到这话,云浮月不由得心凉了半截,瞬间一张小脸就惨白惨白的,那双大眼睛也眼泪汪汪地向晏昭望去。
看到面前娇俏的女子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小模样,晏昭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觉得自己刚刚的怒气消了一大半,但是他不愿明说,只“哼”了一声,然后便率先进了桐华厅。
云浮月瘪瘪嘴,也跟着进去了。
这一进去,云浮月心中就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室内如此明亮。
毕竟外边已是黄昏时候,天色渐暗,但桐华厅却亮如白昼。定睛一看,原来这长厅之内,堆砌着许多拳头大的夜明珠,将这一方天地照得十分明亮。
其实这还是云浮月第一次进桐华厅,她也没料到厅内是如此的奢靡浮华,珍珠帘、波斯毯,一座巨大的水晶雕花盛开在长厅中央的玉碗中……尽管她出身定国公府,也知道老皇帝挥霍无度,却也未曾想到竟至如此。
此时云临颛已经大剌剌地坐在了左边的紫檀小几上,许是云浮月对他期望太低,待她第一眼看到云临颛并未坐在主位上时,居然还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赶紧斥责道:“越坤,皇上没让你坐,你怎么就坐下了?”
“姐夫不会在意的!”云临颛一边坐着,一边笑眯眯看着晏昭,“对吧?姐夫!”
“你……唉……”云浮月失望地摇摇头,她怯生生仰了头去看晏昭的脸色,“皇上……”
令人惊讶的是,晏昭面容上带着的是柔和而温润的笑容,“越坤想坐哪里,就坐哪里。”说着他对着容如玠展了展手,“容公子也请。”
于是他们几人便依次落座,过了片刻,云清远也来了,他看起来倒是比他儿子客气得多,“陛下,奏折实在过多,费了老臣许多时间,请陛下恕臣来迟。”
父亲批奏折,那表弟肯定……云浮月的目光虚虚实实地望晏昭身上瞥去。
结果再一次出人意料,晏昭不仅没有恼怒神色,反而看起来十分欣喜,甚至于站了起来,隔空虚扶,“舅父来了,快请坐。”说着他竟然还端起酒杯对着云清远遥敬一杯,“舅父批阅奏折辛苦了,朕敬舅父。”
“都是老臣该做的。”云清远也笑着端起了自己桌上的酒杯,回敬了晏昭一杯。
一时间桐华厅内气氛和睦、其乐融融,云浮月有些震惊,眨巴着眼睛观察了半天,愈发感到他们好像一家人一般亲亲热热,反而是自己……有些多余?
席间气氛更是热烈,晏昭大部分时候都温柔含笑,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的客气谦逊,这显然让云清远十分满意,他听着容如玠说得趣闻,不时放声哈哈大笑,而那边的云临颛更是夸张,喝醉后居然大声唱了一段《锁麟囊》……
这期间云浮月一直没怎么说话,她安静地吃着自己盘中的水果,修长的指尖捏住一颗圆润剔透的葡萄,然后再缓缓放入桃花瓣一般娇嫩的红唇中去……
也就是此时,那边抬头饮酒的容如玠,微微错了错眸光,看得正是云浮月这个方向……他眸色幽远,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云浮月没注意到,她正低下头去看着玉盘中的葡萄,这些葡萄都是南诏国加紧进贡来的,大梁这个时候可没有。只见它们长得圆溜溜的,像黑曜石做得珠子,可爱极了,云浮月忍不住拿起来一个仔细端详。
嘻嘻,真是可爱又可口!她好喜欢!
突然,云浮月觉得有一丝透骨的凉意,凛冽得很……顿时,那个葡萄就没拿住,滴溜溜滑了很远去。
这感觉……像是表弟生气了……云浮月不太确定,她怯生生抬起眼看向那人,只见他也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而那一股冷意已经荡然无存,像是从未出现。
“表姐,怎么手滑了?”他说着坐过来了些,他们坐得桌子是主桌,原本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但是晏昭这么一凑,两人就很近了……
云浮月顿时有些紧张,她微抬身子准备再往旁边挪点,腰上却多了一只手,将自己搂得紧紧的,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表弟?”云浮月觉得有些莫名,她压低了声音,“好多人呢,你做什么?”
晏昭喝了些酒,那双眸子却更亮了,像是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这会听到云浮月这么说,他轻声一笑,素日周身的茶香也染上了几缕若有若无的酒气,“表姐喜欢吃葡萄?”
“还、还行吧……”
“我为表姐剥。”晏昭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他脸上笑眯眯地,当真拿过来一个葡萄。
接下来让云浮月瞠目结舌的是,他居然还真的慢条斯理剥起来,更让人害怕得是,待晶莹的果肉剥出后,晏昭还伸出手去,特意喂至她唇边,“表姐,朕来喂你。”
他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他们刚刚在说什么话自己没听到?云浮月迟疑着,最终还是吃下了那颗不好说有没有毒的葡萄……
云清远看到这一幕,点点头,“皇上与皇后果真伉俪情深啊!老臣十分欣慰!皇上,天色也不早了,您休息吧,宴会该散了。”
“一切听舅父的。”晏昭脸上笑着,手上却狠厉地扔过刚刚擦过葡萄汁液的帕子,“朕送舅父。”
“不必,您现在是天子,何苦屈尊。”云清远恭敬地行了个礼,不过接下来说得话可就不怎么客气了,“越坤醉了,皇上可否派个轿子将老臣这逆子送出去?”
云清远可真是得寸进尺啊……这大梁皇宫之内,除了帝后,其余人都不可乘轿子,就连贵妃都是没有资格的,弟弟当然更是不能了……
谁知晏昭听到这话,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一副当然如此的样子,还吩咐身边的大太监道:“胡煜,派顶大轿子,把舅父一行人送出宫去。”
云浮月暗暗咂舌,这胡煜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而且她还记得此人对晏昭是相当的忠心耿耿,上辈子都是为了护他而死……
两世以来,胡煜都是表弟的心腹,如今派他去,可以想见父亲在晏昭心中地位绝对不低。
云浮月看着那些人走远,眉头却忍不住锁得越来越紧,晏昭到底对父亲是恭敬还是虚与委蛇……若说是装得,那也装得太好了吧?根本没有丝毫破绽,她不信表弟能做得这样完美。
“怎么?”晏昭凑近云浮月,“情人刚走,就想了?”
“表弟!你别乱说!”云浮月情急之下忍不住对晏昭杀过去一个眼刀,然后又突然惊觉自己在作大死,吓得她马上又换了个脸色,可怜巴巴看着晏昭,“皇上……”
“哼……”晏昭冷哼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俯下身,靠在云浮月的颈窝上,他温热的气息混着微冽的酒气,在她耳后呢喃,“表姐啊,朕的表姐……”
“是朕的表姐……”
第21章
晏昭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却又在某一瞬间浓烈的迸发出来。
他双手环在云浮月的腰间,脸则深深埋在云浮月的肩窝中……
他似是醉了,又喃喃一句,“表姐……”
“皇上?”云浮月不明所以,试探着叫了一声,可那人却没有回应,于是她又轻声唤了句,“表、表弟?”
那人还是安静地靠在她的肩头,仿佛、仿佛是睡着了……
云浮月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笑起来,她这笑容轻柔而温暖,带着不易察觉地慈爱。
到底是弟弟,尽管只比她小两个月,却还是个小孩子。
“桃红,步撵停在外边吧?叫几个内臣过来扶陛下,陛下醉了。”云浮月说着,双手无意识地抚上了晏昭的背,她像哄小孩一样,还轻轻拍了拍表弟。
也就是此时,晏昭又睁开了眼。不过这一次,他容色深谙,阴郁而死寂,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久无天光的深渊。
“你们轻点,别惊醒了陛下。”云浮月说着,放开了轻拍在晏昭身上的手。
那一刹那,晏昭眸色闪过一丝痛楚……
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放开了他……
“庭欢,你等着,娘去买糖葫芦,一会就回来!”
“娘、欢儿不吃糖葫芦,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走……”
“听话,你就在这里等娘,娘会回来的。”
她说她会回来。
可是、她没有回来、她再也没有回来!
娘抛弃了他!
是骗子,这些人、一个也不能信!从那以后他知道了,要想留住一个人,只有杀了她!因为只有杀了她,她才不会走……哪怕只是尸首……
只有这样,才不会……抛弃他……
猛然间,他好像透过了层层叠叠的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他,茫然地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即便天地广阔,举目也无归途。
他的前方,什么也没有。
“陛下?”云浮月原本以为晏昭醒了,可是她对着那人连唤了几遍都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带着捉摸不透的表情,顿时,她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半晌,云浮月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表弟的袖子……
缓缓的,晏昭的眼珠转了转,但是开口却很利落,神情也很快变为冷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回宫。”
“是。”云浮月看着表弟冷漠到有些残忍的面容,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这人的酒这么快就醒啦?而且还摆出一副凶脸来……但是想想,当然还是醒了更好,不然等会太监不敢擅动龙体,还要自己连拉带拽地把表弟扶到步撵上,万一把他扯痛了,那将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不过说真心话,表弟喝醉之后倒还挺可爱的,那时候的他才像个好弟弟嘛,会像越坤一样在她面前撒娇,如果刚刚没有这么多人,她还真想摸摸表弟的脑袋……
但她也就是想想,毕竟……越坤如果是小犬儿,那表弟就是小老虎,逗弄一下小犬可能越逗越亲,逗弄一下小老虎……那他可能先给你记着,等长大后再十倍百倍还给你……
唉,她想这些干嘛?别的不提,单说上辈子她端去的那些有毒的汤药,就注定了这辈子一定要赎罪,哪怕晏昭是个十恶不赦的修罗。
坏了坏了,云浮月突然想起,今晚要给晏昭给毒药了……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她要救表弟!
可是,她该怎么做才能既不引起父亲怀疑,又能不让表弟被害呢……太难了……
看云浮月一脸苦大仇深地模样,晏昭果然不负众望地又会错了意,他冷哼一声,“看表姐面容,似乎有心结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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