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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至本来在想事情。
和楚留香一样,他也在思考船上人声东击西究竟是为什么。但听这位老前辈很喜欢刨根究底,便自面前那头雪麒麟前回过身,耐心答:“若来人势众,又用火攻,贫僧恐怕难以顾应周全,届时便请章小檀越与沈檀越一并躲入大箱中。”
章宿拿眼觑他,面色沉郁中又透着些古怪。
方天至瞧见了,解释道:“这箱子不是铁皮木箱,而是精铁所铸,不论箭矢暗器,均可抵挡。”
章宿忍不住发话:“那又如何?”
方天至答说:“届时若不可力敌,我便携箱而去,可保二位檀越性命无碍。”
这办法他想得很周全。
他自己铜皮铁骨,百毒不侵,又兼力能摔象,功高绝伦,只要那两人躲进箱子,一时半刻不被暗器、箭矢、火毒所伤,那他轻飘飘将这箱子手底一托,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又有谁能拦得住他?纵算打不过,跑总跑得了,可称万无一失也。
但他这特殊情况,章宿并不大清楚。
他见这和尚言语中透着傻气,简直天真愚蠢,儿戏之极,一个装了两个活人的精铁重箱,哪怕他真抬得动,可来人难不成都是傻子,瘸子,抑或乡间械斗的蠢汉?若真如此,他何至于灭家丧子,星夜来投?
章宿满肚子疑惑怨言,实在不懂为何蔺王孙要将这般要事托付给这不着调的野和尚,又心知不是翻脸时候,只得脸色铁青,冷冷道:“不劳尊驾,老朽自己能照顾儿子!”
方天至瞧他态度,心里明白却不计较,只微微一笑。
他这般好涵养,章宿反倒一拳打到棉花上,无处着力。他心中担惊受怕,着实无处发泄,独个冲进里间瞧瞧儿子,又实在守不住折返回来,望着门外远山喃喃道:“也不知他们到哪了?路上有没有出什么意外?”
恰时金乌半沉,晚霞西落,万里红妆残褪。
方天至凝视着天头余火,刹那间灵机忽生,心道:“我何必去想船上人要做什么?不管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使计就是为了让敌人中计。他们使这招声东击西,最大的好处不是杀敌,而是攻心!”
他忽而醍醐灌顶。
昨日夜里声东击西之后,海侯府会如何应对?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要么蔺王孙当机立断,奔赴长梅岭;要么他再守一夜,静观其变。
但若天明之前仍不见敌来,则蔺王孙必定会疑心长梅岭有难,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届时也定会倾巢出城,驰援周家。
这么来看问题,事情就再清楚不过了。
这条计策下的唯一定数,就是蔺王孙一定会在今日离开海侯城!
方天至拨转佛珠的指尖忽地扣住不动。
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要蔺王孙离开?
是为了在城外杀他么?一定不是。蔺王孙在城内抑或城外,并不会让他变得更难杀,或是更好杀,只会让他的身份发生变化——
人在城外,蔺王孙就只是蔺王孙;
但人在城内,他就是手眼通天的望海侯。
而只要望海侯还在海侯城中,不论这座城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出现了什么特别的人,他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得一清二楚!
方天至已经想通了一切关窍。
那些故作神秘的所谓“船上的人”,今晚一定会在城中露出行藏,而且他们要做的事,一定是一件必须在海侯城里完成、又必须要秘密不为人知的大事!
方天至想到此处,忽问:“有信鸽么?”
侍卫愣了愣,道:“小人去鸽舍看看。”
方天至正颔首欲应,却眉头一动,从容抬眸向前方深深一望。
峻德光明堂外,三道乌漆铜钉门洞然大开,贯穿甬路,直迎恶客。夕阳愈发沉落了,笔直宽阔的青石甬路静静地铺在袅袅花木中,那侍卫望见他目光,不由也随之看去,却只在甬路花木的尽头处,瞧到了一片朦胧的霞光。
方天至又开了口:“你去鸽舍,就说故人已至,速归。”
侍卫恭敬道:“是。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方天至想了一想,问:“你今日瞧见府上十一公子没有?”
那侍卫愣了愣,答道:“不曾见过。可要四处找找,将他带来?”
他这话一说,方天至反而放下心来,微微一笑:“不必了。”
余音甫落,在他远眺的双目中,一道鬼魂似的白影倏而淡出霞光,缓缓飘来。那人愈飘愈近,远远就像一道因风舞动的长幡,也瞧不出步子有多快,但眨眼间便踏入了二仪门。
他站住不动了,衣裳便也不飘了。他也果然不是白幡子成精,而是个人。
是一个身裹白袍、干枯如柳条的高瘦老人。
二人四目相视之际,远在官道上的蔺王孙正看完了信鸽带来的信。
他苍白的脸孔上隐隐发青,显是惊怒已极,但目光中却又迸射出几分喜意,口中言简意赅道:“我们中计了。船上的人在城中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