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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曾送给我们一只小猫,白色的,很小很软,像一团毛茸茸的棉花。它的吃喝拉撒,都有专门的仆人照料。对于做宠物这件事,它显然比我更有自知之明。都说猫是夜行动物,一到晚上它却自觉地钻进窝里睡觉,白天偶尔过来让我们陪它玩耍,但只要我们有其他事情要做,它就会立马离开。它异常驯服,即使有陌生人靠近它,也不会挣扎反抗。教母告诉我,猫都是敏感而胆小的,这只猫却失去了这一本性,但因此它的身价也更加昂贵。
“我想说的是,从前的我,和那只猫没什么区别。白天与黑夜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明暗的变化。我不懂反抗,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那座庄园,直到遇见了你。”
原本只是想让表白显得更庄重一些,却勾起了一些不愿深想的回忆。白兰芝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把眼泪,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从那时起,我才发现白天和黑夜是那么不同,白天,我会期待着与你相遇;黑夜,我又会期待下一个白天。我能自由走动的地方不再只有庄园的花园,我可以走到你的身边,走到你的身后,走遍整个巴黎。我想走过你曾走过的国家,看过你曾看过的风景,读过你曾读过的文字。你让我见识到了更广阔、更壮观、更自由的天地,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喜欢你,埃里克。”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本以为经过记者的围攻、天鹅岛的开解、沙龙上的并肩、探戈时的回吻,他对她再没有感觉,也会有一些好感,谁知他听完她的肺腑之言,至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所以呢?”
尽管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发火,但他过于古怪的态度,还是让她有点生气:“所以什么?”
他冷不丁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得更近了一些,明明只是拉近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却突然有种被阴沉、扭曲、躁戾等负面情绪,包围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走过我曾走过的国家,”他轻蔑一笑,“你知道我都去过哪里么?”
自从认识他以来,他在她的面前一直是个冷静而理性的学者形象。他仿佛宏伟大教堂里冷漠却温和的神父,循循善诱她如何认识自己与世界。于是,她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如此刻薄而尖锐地跟她说话,不禁有些呆了。
“看过我曾看过的风景,读过我曾读过的文字……”他松开她的手,烦躁地扯开两颗扣子,口吻嘲弄,“你不会想知道我曾看过什么。”
思绪空白一片,她完全凭借着本能回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知道?”
“是么?”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假如我是一个举国追捕的逃犯,因为逃亡而走过那么多国家呢?假如我曾整日研究如何使人疯狂的酷刑,只看过尸山血海和死囚求死不能的表情呢?假如我看的文字,都是贵族之间的隐秘丑事,以此要挟他们,诈骗巨额财产呢……”他反客为主,一步一步,把她逼到了角落里,“假如我的世界肮脏、卑鄙、血.腥,远非你想象的那样风光霁月,你还会想知道我曾看过什么吗?”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用力蹭了一下她的下唇,动作粗暴而下.流:“我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好话,你就认为我是一个好人。未免太过天真了一些。”
白兰芝有些被吓到了。
她无意识地后退,后背抵着墙壁,不断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他也许只是在骗你,但撞上他压抑着阴郁的扭曲眼神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怪不得他看什么都云淡风轻,怪不得他的财力如此惊人……
他的背后并不是优越高贵的家世背景,而是鲜血、白骨和残酷。
她想要靠近的那个人,或许从没有存在过。
白兰芝头脑混乱极了,简直无法思考。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反驳哪里。明明不久之前,她还觉得他不管什么地方都十分迷人,现在却感觉他的模样是如此陌生,尽管站姿未变,五官还是之前的五官,眼中的阴郁与躁戾却几乎化为实质,充满着浓浓的攻击性。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对于白兰芝来说,却是混乱无比的一段时间,像是终于控制住疯狂而紊乱的情绪般,他松开她的下巴,恢复了以往那副从容冷淡的模样。
“白兰芝,”他的语气清淡,像是从未失控过,“我不值得你喜欢。”
——
埃里克走出房间,取下大衣里衬的黑色皮手套,戴在手上。
差一点,只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