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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

      风吹过来,吹起巴掌般的绿叶扑簌簌如波浪般翻滚,遗光抱臂站在墙下,迎着风,抬手勾了勾飘到面颊的发丝。
    濑川静立在边上,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阳光里,雪肤绿裙,仿佛发着光的女人。
    匆忙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来,两人齐齐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色杭绸对襟衫黑裤子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
    “太君!”主管甫一站定,便从兜里摸出块手绢,颤抖的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濑川从他一开口便拧起了眉头,他向来是不屑于与这些华国的仆人打交道。这次,等对方擦拭干净了汗珠,又将微湿的手绢塞回了裤兜里,他才垂着眼睛,纡尊降贵般命令道:“下午找个时间,把她送出去。”
    主管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了个女人,听到吩咐,苦着脸:“太,太君。”
    他吞了吞口水,手指弹动,下意识的往兜里摸,想起唯一的一块手绢已经湿了,又忍下来,顶着濑川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嗫嚅的解释:“今天谁都出不去,刚刚前面下了死命令,整个军署,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进,不能出。”
    濑川死死的看着他,“是谁下的命令,中午还没有这样的。”
    他语气低沉的可怕,主管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硬着头皮解释:“听说是管将少将的提议,中野将军给了最高行使权,刚才小泽叁主管亲自来通知的。”
    遗光的心因为这变故仿佛从悬崖上直直的坠落了下去,濑川腾的回过头,注视着她的脸庞,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火焰。
    “太君……”主管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开脱自己无法帮忙的无奈。
    却见濑川转过身一把拉扯起身后女人的手腕,像阵狂风般往来的路上冲。
    他力气大的惊人,遗光像是一只被风雨裹挟的脆弱蝴蝶踉踉跄跄的被拉扯着前进。
    转过一道回廊,两边林立这红漆朱柱,遗光挽住一根,紧紧的抱住。
    濑川扯不动,回过头,“你!”
    “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大半个身体都贴在柱子上,恳切的看着他,甚至带上了点乞求。
    “没有!”他否定的声音甚至仿佛是咆哮,心从来没有这么乱,他以为今天就可以结束了一切,可是却被打断了,这莫非是命运,他死死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目光近似于怨毒。
    遗光被他的气势吓坏了,不由的松了点手,任由濑川像是拖麻袋一样粗暴的扯着她前行。
    又绕过了一个院子,道路渐渐变得熟悉了起来,她望着前方,眼睛里如死灰般荒芜。
    耳边似乎传来点音符,叁叁两两,不成曲谱。濑川也听到了,脸色一变,急匆匆的拉着她换了个方向。
    遗光死寂的心湖因为这异常的举动而像是被投入了颗小石子,她放慢了点脚步,哪怕是被扯的跌跌撞撞也凝神去辨认。
    是叁味线的声音,铮铮淙淙,一曲终了,响起如潮的掌声,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两句异国的发音。
    “e,  ex  ,  excellent?!”她尝试着回想,下意识复述了出来。
    前面的濑川,腾的回过了头,眼眸像是刀尖淬雪般锋芒。
    他如狼一般的敏锐,竟然,听到了她近乎耳语的低喃。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目光对视,遗光突然想起之前下人间的闲谈,瑞士国约瑟夫委员将以国际联盟和平亲善大使的身份于今日访问中国。
    第一站,
    是沪上!
    和平?  亲善?
    国际联盟,
    瑞士!
    瑞士,是中立国。
    她面上浮现出巨大的喜悦,像是一个濒临溺死的人捉住了最后一点生还的希望,求生的本能令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然一把挣脱了濑川的束缚,如利剑般朝着声音的来源射了出去。
    哪怕只是根稻草,她也要试一试。
    濑川眼睁睁看见她钻进了一片竹林,再里面,便是宴会的地方,他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现在最好是通知竹明大人让他安排人员在里面把这个女人截住。
    遗光如小鹿般轻灵而皎洁的穿行在灌木丛中,花径小路,也许幸亏穿了一件绿色的衣服,以至于她竟然躲过了几波日军的巡逻。
    此刻,她埋在忍冬丛中,微微探出点脑袋观察着前面的月门。
    两个士兵持枪守护,那些喧哗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该怎么进去呢?她渴望的看着,心里一筹莫展。
    远远走过来两叁个人,白衣黑裤,和之前的主管一样的打扮,却更加精神利落,等走近了,才发现是几个身高体阔年轻的小伙子。
    他们必定不是日本人,应该是华国人,两个守卫蔑视的从脚到头扫视他们一圈,其中一个人陪着笑脸解释着,又举起个铜壶,打开盖子给他们看。
    里面袅袅的升起点热气,应该是热水之类的,有一个守卫凑近去查验,大概是被蒸汽熏烫到了,飞快的别开脸,举起枪托作势要打他们。
    被同伴拦住了,挥挥手放他们进去。
    其中一个乌发茬刺,格外健美高大的青年转身的时候突然回过了点头,似有所感的朝她这边瞥过去。
    遗光的心在对上他的视线时,仿佛停摆了一般。
    但所幸,那青年看清了忍冬丛中竟然藏着个少女,他乌黑的眉目只是有一瞬间的惊愕,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在同伴的催促中,一脸平静的跟了上去。
    等那雪白的衣角干干净净的消失在月门之后,遗光才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梁般瘫软在了草地上。
    后怕仍在,她捂着胸口,细细的喘着气,脑海中又忍不住回想起刚才与那个陌生人的对视。
    他该是好意的  ,应该是不会供出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