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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节

      这话一出,那如夫人和婢子这才松了口气。待到黑布遮住了整间屋子,如夫人和婢子退到门口,看向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秦王李诞:“王爷,您……”天师要做法,您是不是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出来了。
    秦王李诞看了眼退到门口的如夫人和婢子:“本王天子之子,自有真龙庇佑,尔等出去便关门吧!”
    这话说的确实霸气,只可惜天子才有龙气庇佑,这位说的有点早了。卫瑶卿看了他一眼,等到关上门,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将唯一的一盏手灯提到了梳妆台边,屋里幽暗,只有一盏手灯足以照明,秦王李诞不知怎么的,有些紧张起来了。不过好在,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他看向那位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天师,取下冠帽,女孩子只在头顶盘了个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槐木簪,她抬手取下槐木簪,头发散落到了腰间,如点墨般的长发散发出幽幽的光泽。
    秦王李诞目光有些错不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向坐在妆台前的女子靠近。女子仿若未见,只取出妆盒中的螺子黛,扫着那一对娥眉。
    扫完娥眉,便开始点朱唇了,那嫣红的颜色在昏黄的灯光中有一种旖旎诡异的美感。
    察觉到秦王李诞靠近的卫瑶卿不由挑了挑眉,现在可没工夫管他了,只希望这位殿下当真胆子大,莫一会儿被吓到就不好了。
    “可要本王帮你?”秦王李诞说着,手已经覆上了那一头乌发,只觉的手下触感极好,一时便不想放开,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向铜镜中那恍如古画中描摹的美人。
    卫瑶卿没有说话,小指勾着嫣红的口脂,点上朱唇,便在此时刹那间镜中人影突然变的模糊了起来,如水面波纹荡漾开来,而后从镜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来。
    变故瞬间出现,烛灯,人手,还有嘴上胭脂未曾涂抹开的神情诡异的长发美人,那嫣红的胭脂如垂在嘴角的血珠般,秦王李诞早已吓呆了,令他兴奋的旖旎诡异转瞬间只剩下令人惊恐的诡异。
    那镜中的人手抓了过来,卫瑶卿抬手反扣住那只人手,另一只沾满了朱砂的手在镜面上书下晦涩难懂的符文。一行行指间朱砂绘过的文字在昏黄的烛灯下彷如血书一般。
    秦王李诞向后退去,碰倒了身后的博古架,屋内物件落地的响声响了起来,也让在外等候的人吓了一跳。
    第654章 相问
    秦王李诞再次醒过来时只觉的后脑勺还有些发疼,十六折的四大美人屏风后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镜子有些邪门,夫人若是想继续用,只消裹上红布,放在屋子的东南墙角,半个月以后就能用了。”女声有些清冷,毫无波折的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竟让秦王李诞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譬如说倨傲。
    他好似躺在他如夫人的床上,透过屏风,隐隐还能看到坐姿无可挑剔的人影。
    “那我不用了,烧了算了。”是他如夫人的声音,带着颤音,似乎还有些惧怕,“反正也不值钱。”
    半个月前买来的铜镜,花纹古朴精致,颇有几分名家手笔,据说是不知哪里淘来的古镜,她便买来用了,细细想一想,确实是从那时候开始便遇到了怪事,撞邪了。
    “王爷还没醒啊!”如夫人说罢,似乎有些担忧,秦王李诞能看到屏风后的人影晃了晃,大抵想起身过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当时她们都在外头等着,王爷偏不信邪,要呆在里头,而后只听到屋里“哐当”的响声传来,有古怪的叫声,似是人声,又似是什么虎狼之类的猛兽的长啸,王爷自始至终也未发出一点声音,待到卫天师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王爷躺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看来像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阴阳司的人来做来得好,偏要呆在里头,便是王爷这种血气方刚的男儿也不行。
    “没事,王爷是被镜子中的邪灵伤到了脑袋,我已经瞧过了,王爷无碍的。夫人不放心的话,晚些时候,寻个大夫过来看看就是了。”这位年纪不大的女天师声音很好听,还带着几分清冷的调调。
    “夫人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那就多谢天师了。”如夫人站了起来,“我送天师……”人家虽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但不妨碍确实有两把刷子,驱邪的事情统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搞定了。
    “不必了……”卫瑶卿说道,东西也收拾好了,背着箱子起身。
    “本王来送送天师。”秦王李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说话之时,还时不时地扯着嘴角,手摸向后脑勺,凸起了一个包,难怪会昏过去。
    他只记得自己被那镜中的人手吓了一跳,碰倒了博古架,而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卫瑶卿看着秦王李诞的样子,顿了顿,道:“王爷身上有伤……”言外之意,你有伤还是自己趴着吧!
    “不必,本王送送你。”李诞越过了她,走到她身前,看了她一眼,“走吧!”
    都到这种时候了,再看不出秦王李诞的想法,卫瑶卿自诩自己十几年就白活了。
    跟在秦王李诞的身后,也不知道这位秦王殿下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的,卫瑶卿看着他后脑勺的包,眉心跳了跳,都这样了,还爬起来身残志坚的送她出门。
    只可惜,她早没什么少女怀春的情怀了,她怀揣情愫的年纪很短暂,都送给裴宗之了。然后遇上了家仇,什么情愫都被挤掉了,哪还有什么功夫玩儿女情长这一套。所以她一直觉得,她若是男儿,定然也是个不拘儿女情长的大儿郎。
    ……
    李诞将她送出了秦王府,卫瑶卿看着他一边倜傥的笑着,一边时不时的因着后脑勺的伤抽动着嘴角,客套了两句,就施礼“恭送秦王殿下”了。
    秦王李诞脸色一僵,都如此了,自也不好继续下去,只道“以后若有什么事请卫天师,卫天师万万莫要推辞。”
    眼看秦王离开了,卫瑶卿这才转身,身后有人靠近,但来人似乎没什么杀气,她坦然的站在原地,而后来人一柄折扇敲在了她的高帽子上。
    “卫天师。”来人收回了折扇,拿在手里扇了扇,看向秦王李诞的背影,不由的眯起了眼,“秦王殿下是不是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拳?”
    一年四季,只要着的是常服,便折扇不离手的除了王栩还有谁?
    今天可不是休沐日,想来这位王家公子是告了假在街上乱晃的。
    卫瑶卿摊手,神色如常:“谁知道呢!”方才她要驱邪,这位秦王殿下偏要呆在屋里,话是说的霸气,可惜胆子跟不上,她怕吓坏了这位皇子,便趁他转身的时候打晕了他,省得在那里碍手碍脚,她做事都不方便。不过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和她知,又有谁知道?
    王栩晃着折扇看了片刻,问她:“你对秦王殿下做了什么?”
    “你该问是秦王殿下对我做了什么。”卫瑶卿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秦王殿下的如夫人撞了邪,我不过是来这里帮忙驱邪的,殿下自己待我如此殷勤,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王栩“啪”一下收了折扇,睁大双眼,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他看上你了?”他说着再次看了眼秦王府的匾额,“他不要命了啊!”
    这话说的……卫瑶卿瞪了他一眼,像话么?
    察觉到她不满的王栩摸了摸鼻子,“哈哈”笑了两声,这才“唰”一下再次打开了折扇:“上一次,你请我喝茶,这一次我请你喝茶。”
    上一次是指的吏部衙门门口的凉茶铺子吧!
    卫瑶卿道:“我请你喝茶是因为早先老太爷载了我一程,已经两清了。”她道,“你不必回请我了。”
    见她似笑非笑的望来,王栩心知她是看穿了自己有所求,故意拿捏自己,便也笑了:“那就换个说法,我有事相求,请你喝茶好不好?”
    说实话不是很好么?拐弯抹角作甚?卫瑶卿抬了抬下巴:“带路。”
    ……
    秦王李诞坐在软塌上,看着面前半跪在地上,一身鹅黄色绣着海棠春轻萝纱衣,端着茶盏的如夫人,衣襟半敞,隐隐能看到胸前那条勾人心魂的沟壑,顿时觉得热了起来。没了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作比较,眼前这张点缀精致的容貌其实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脸。如此一想,便不由的心猿意马起来。
    于是顺势去接如夫人手中的茶盏,手指才碰到茶盏,脑后便疼地一抽,而后茶盏被泼到了地上。
    秦王要面子,扯着嘴角起身:“烫到本王了,来人,去请御医来!”还是开两帖活血化瘀的药吧,这后脑勺的伤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撞的还是被邪灵所伤,先时那卫天师在这里,倒是忘了问了。
    第655章 猜疑
    卫瑶卿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茶盏,真是好茶!茶好,也遇上了一个懂茶、会煮茶的人。这些改朝换代不倒的世族,底蕴自也非寻常人家所能比拟的,王栩在对面摆放着茶具,折扇放在一旁。此情此景,莫名的让卫瑶卿想到了初来时,青阳县主想作弄她,故意当着请来的女先生给她难看的事情了。在她看来,王栩这一套煮茶的动作,比起那位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女先生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栩的容貌只是清秀文雅,比起王家族中所谓的如“琳琅美玉、交相辉映”的王氏子弟,他当真是算的上普通了。但偏偏即便是与王世子弟同处一室,他还是会让人轻而易举的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所以说啊,人的好看,可不是光光一副皮囊就可以的。
    卫瑶卿在一旁看着王栩举止颇有几分赏心悦目,便在一旁看着,细细观赏。
    等摆放完手头的事物,王栩这才拿起折扇,扇了起来,这个天扇折扇还真是不错,风有一茬没一茬的送过来,让人不由眯着眼睛享受了起来。
    茶室里的人早已退去了,没有旁人,王栩开口了:“我有些事想问你,关于阴阳术的。”
    “不能问那位魏先生?”卫瑶卿奇道,“不问崔家的魏先生,你王家的魏先生,谢家的魏先生呢?”当然,不是所有懂阴阳术的幕僚都姓魏的,但崔家会养懂阴阳术的幕僚,王家、谢家怎会没有?她的意思就是你就算不能问崔家的,问你王家的或者谢家的不行么?
    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王栩道:“此事不能问魏先生,”顿了一顿,追加了一句,“不管哪一家的都不行。”
    卫瑶卿把戴的有些热的冠帽脱下放到一旁,取了荷包中的小梳子理了理碎发,看他:“看来是你自己来寻得我,而且此事还不能让王老太爷知道。”
    王栩脸上笑容放大:所以说嘛,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话只需说一半,她就听懂了。
    “但你祖父那么厉害,你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卫瑶卿道,“不是我不信你,这是事实。”
    “我知道。”王栩点头,手里的折扇扇的越来越慢,“而且还不止我祖父一个。”
    “如此啊!”少女眼珠转了转,盛了清泉般的眸子望来,亮的惊人,“同阴阳术士夜袭王家祖宅有关?”
    不止王老太爷一个的话,那最近发生的就只有那件事了,而且还不能让王老太爷知道。这些老太爷们带在身边的小辈定然是这一辈中最出色的,平日里再听话,也掩盖不了这些被选出来的小辈原本就不是普通人的事实。都是聪明人,自然会怀疑,即便这怀疑落到了长辈头上,也照疑不误。
    王栩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半晌之后,才继续道:“你说,好多的朱砂能做什么用?”
    朱砂啊!绕来绕去,再结合吏部之前在查的事情,卫瑶卿已经明白了,于是便道:“很多用处啊!譬如我们阴阳司的人点煞除恶,再譬如炼制五石散,又譬如炼丹。”
    朱砂当然不止这点功效,但她点出来的,都是重要的,也是王栩要知道这几种。
    “炼丹?炼什么丹?”王栩沉默了片刻,反问她。
    “丹也有很多种,有常见的固本丹、培元丹也有一些别的。”女孩子眼神闪了闪,“很多丹方都属于禁术范畴。”
    “禁术?”手里摇着的折扇已经停了下来,王栩沉凝了片刻,神色愈发隆重,“什么禁术?”
    “很多啊!”她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两口,“譬如长生……”
    “胡说!”折扇不知不觉落了地,王栩瞪着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丹方?”
    “那前朝因何覆灭?”卫瑶卿捡起他的折扇扇了起来,“只不过这种邪术必然会带来不小的恶果,真有那么一天动用了邪术,恐怕也会后悔。”
    “一派胡言。”那张清秀文雅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
    卫瑶卿恍若未见,扇着折扇:“是你来寻我问的,我说实话你又不爱听。”她看着手里折扇上漂亮的行书,笑了,“其实你也莫急,未必当真如我所说,这只是一种可能,禁术还有很多种,但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列为禁术。阴阳术已经出现一千多年了,有史记载的阴阳术士或许会更早,一千多年了,到如今,前人已有足够的时间和经验来试验有些阴阳术是不是能动用。”她“唰”地一声,举着折扇挡到了自己身前,“我提此事并不是因为重臣被袭的事情,而是更早的时候,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就已经出现在我周围了。”
    王栩那张清秀文雅的脸渐渐恢复了柔和,本能的手伸到左手边一抓,却抓了个空,这才发现折扇被她拿在了手里,明明是个女子,但这摇起折扇的姿态却也有一番别样的风流。
    王栩有些不习惯的收回了手:“是我心急了。怀国公府朱砂存量远比此府所出的五石散要多得多,因着怀国公府是长安城最大的五石散买卖之主,平日里采购朱砂,无人觉得奇怪。我与崔璟怀疑怀国公府存着那么多朱砂是另有所图。”
    卫瑶卿挑眉:“你们猜的也是炼丹?”
    王栩点头:“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说他们存着丹砂也并非不可。此事崔璟回去同司空说过之后,第二天夜里,就发生了重臣受袭的事情。”
    卫瑶卿想了想道:“此事还真不好说。我前往南疆的时候,曾偷偷跟随着商队一起行路。即便是同一个商队里,每一个人亦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几位受伤的重臣不管处于何等处境都不会是那等肯乖乖听命之徒。你先莫急,不过,查却可以查,我这里倒听说了一些消息。”
    女孩子的大半张脸都藏在折扇后,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道:“我听说老怀国公娘胎里带了毛病,并非长寿之人,不少太医都诊断老怀国公活不过四十岁。可如今,老怀国公这年纪却依然精神矍铄,我是不大相信养花弄草就能治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的。你们要查不妨查一查这个。”
    王栩抬头,目光灼灼的望了过来:大抵是数月没有与她合作了,他都快忘了这位智多近妖的女孩子是如何一出手便搅的长安城风雨不宁的了。眼下只一语,便点醒了个中的关键。
    第656章 闲谈
    虽然没有说“有人在尝试阴阳禁术”这种话,但话里话外,旁敲侧击已经让王栩觉得她就是那个意思了,而后又将矛头指向了怀国公那里,王栩轻舒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其实不需要她说,对于祖父的行径,他也是怀疑的,但真正要去查祖父的话,一则他不敢,二则他不想。对于这个掌握一族大权的长辈,他一直都是尊敬的,濡慕的。眼下查的既然不是祖父,他自然就松了一口气。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栩起身,郑重的朝她施了一礼,而后看着那拿着他扇子漫不经心扇着的女孩子,突然笑了,“你这般厉害,往后谁人降得住你?”
    啊?卫瑶卿抬头往他,见王栩挪瑜的望来,他所说的“降得住”的意思是……
    “只怕夫纲不振啊!”王栩感慨道,这样的妻娶回去,你纳个妾试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纳妾也不是不行,并非所有男儿都好色,可即便不纳妾,平日里,你要有一件事惹的她不高兴了试试?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想想就后怕。
    会想到这里,也是思及了先前那秦王李诞送她出来时所见,这位殿下怕是还没弄清楚这一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吧!王栩目光落到了女孩子的身上,纵使不施粉黛,女孩子一张素净的脸还是水灵灵的如三月里的春花,她生的很好看,光看这一张脸,想娶回去的想必也有不少,但真正了解了,怕是大部分人都会吓跑吧!
    这世间愁嫁的女子不少,有些是因为相貌,有些是因为太过挑剔,还有些是为情所困,她却是因为太厉害了,这个理由还真是奇怪。不过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估摸着也不在意这些寻常女子在意的问题吧!本就不是寻常人,自然不虑寻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