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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从寝屋到厅堂这几步路,良宵脚步轻快,嘴里哼着小调儿,桃红裙摆随着她松快的步伐在空中漾起波浪。
    禁足这几日她早在府里待厌烦了,将军不常来遥竺院,她不知该怎么与将军相处便也识趣的不去惹他心烦,这日禁足结束,她心底自是畅快的。
    可这种畅快在见到周身寒凉的大将军时,竟齐刷刷的缩回了肚子,好似老鼠见了猫似的,本能的防备退缩。
    宇文寂心头存着一股火气,来到遥竺院却是见到这女人笑得好生欢快,那股子顿时升腾至胸口,如此不上不下的堵着,最是难受。
    脸色自然不好看。
    “将军来了。”良宵轻笑着问候,搅在一起的双手有些发凉,她打心底里害怕宇文寂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光是瞧一下便止不住想逃。
    若是他笑一笑,温和的说说话,实在不济,千万别动不动就冷着脸也行,可大将军的惯常神色便是板脸冷脸不说话。
    就像现在这般,分明她安安分分的什么也没做。
    宇文寂高大挺拔的身子挡在门口,压迫感十足,视线极快的略过她全身上下,最终落在小圆提着的食盒与小满拿着的油纸伞上,沉声问:“去哪?”
    良宵答:“约了姐姐游湖,城南的碧湖。”
    宇文寂顿了顿,想问的话在心头滚了千万遍,最后却是问:“好端端的游什么湖?”
    实则他想问的才不是游湖,就怕她打着游湖的名头弄一出金蝉脱壳来,打他个促手不及。
    毕竟有前车之鉴。
    此时良宵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宇文寂的心绪,他才会这么紧张、躁动,以至于什么都没问清便先入为主,料定她存了别的心思。
    “在府里待得闷烦了,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良宵闷闷答,精致如画的眉眼染了郁气,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将军此番质问她,像极了审讯犯人,又亦或是教训属下。
    她心里极不舒服,又不愿像以往那样针锋相对,真真委屈了,于是又闷声道:“将军要是不放心的话,便叫老黑和老沙跟着一块去吧,再不行,你跟着我去也行。”
    话音刚落,又忍不住嘟囔:“反正我是去游湖,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多个人少个人还不是一样……”
    宇文寂堪堪从满腹怀疑里清醒过来,暗自磨砂着手腕上刻了梵文的佛珠,似在思考这话的真伪,半响后才侧开半边身子。
    而后才松口,语气温和许多:“早去早回。”
    良宵抿唇笑了笑,:“嗯。”
    —
    大将军眼看着马车走没影了才徒步走回书房。
    本来窝火过来,谁料她三俩句软语下来,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摘,更别提出府这个小要求。
    可终究是不放心,又不忍管教太过,惹了她的嫌。
    “姐夫!”
    一个黑衣少年郎嗖的跑到宇文寂跟前,咧嘴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少年年纪十二三,眉目清秀,身形略显单薄,脸蛋白生生的,与身上这袭黑衣极不搭配。
    宇文寂步子未停,侧身淡淡瞥了良度一眼,“你姐不在。”
    “方才我瞧见将军府的马车出去了,一猜就是三姐姐,我才不找她!”
    良度是良国公府二房良旭的小儿子,很仰慕大将军风采,自从三姐良宵嫁过来后便时常来将军府,只是将军似乎不太待见他,不过少年郎心思浅,一点不在乎这些,他朗声道:“阿度来找姐夫的,姐夫今日教我打拳可好?”
    宇文寂默了默,若不是念在良宵的面子,他断然不会搭理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然今日正好缺个陪练,他言简意赅的应下:“好。”
    良度惊喜不已,幸好他今日穿了身简便的黑衣,没带玉佩香囊等物,正好大展身手。
    两人行至后院露天沙场。
    宇文寂说要教他也确实教,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对阵比试,良度刚学那几招几式还没熟手就要应对男人灵活有力的拳脚,手忙脚乱的接招,不多时,被养得细皮嫩肉的少年郎像被揍了一顿,胳膊酸痛肩膀也火辣辣的疼。
    “还来么?”宇文寂收拳,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良度不服输的点头,瞧向姐夫的神色带着些许惧色,不由得小声嘀咕:“三姐姐说的果然没错……”
    “她说什么?”宇文寂冷幽幽问,直觉没什么好话。
    “三姐姐说,姐夫力大如牛,碰她一下都要掉层皮,碰两下筋骨就要断了……碰三下,三下是要人命的……”
    果然如此。
    宇文寂脸色铁青,今日放她出门已是冒大风险,现今又听了她常说的屁话,心里燥郁不由得更胜了。
    “我出去一趟,你且回去。”
    将军大人撂下这话就快步出了沙场,去马厩牵马,直奔碧湖去。
    良度无辜被丢下,直觉是自己说错话了。
    殊不知,大将军早就按耐不住要跟着小娇妻同去的心思,苦于没个像样的由头,豁不出脸面,小舅子这话便成了极好的由头。
    这个女人成天到晚就知道气他。
    他是气极才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将军:碰三下会要你小命?
    良宵:不……应该不会吧?!
    后来大将军身体力行告诉她,不会。
    三百下都不会。
    第7章
    碧湖确是酷暑时节的乘凉圣地。
    湖水碧绿波光粼粼,柳树成荫随风飘动,草地上植了许多花木,每隔五里地便有一小亭子供游人稍作歇息,货郎小贩在其间走动,美景作伴,不乏吃食,叫人坐着便不想走了。
    良宵如同出了笼子的小鸟儿,分明已经来过好多回,现在欣赏起碧湖美景仍觉得新鲜极了,东瞧瞧西看看,好生惬意。
    “妹妹好雅致。”良美不咸不淡道,两人来这已一个多时辰,她这妹妹好似真的只是邀她来赏景乘凉,将碧湖夸得天花乱坠,旁的一样不提。
    “姐姐你看,那个少年郎好生俊俏!”良宵指着湖边一白衣公子,语气透着少女的天真娇俏。
    良美掩住讥笑,装模作样道:“妹妹可是有夫之妇,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不好吧?”
    “你见哪个有夫之妇像我这样憋屈?”良宵摊手耸肩,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良宵比不得姐姐,大方知礼,蕙质兰心,当初就该叫姐姐嫁给大将军的!”
    “你胡说什么!”
    良美急急出声,察觉到周围异样,连忙用团扇半遮住脸,“妹妹可不要胡说。”
    论心高气傲,她姐姐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一心向往权力地位,江都城多少青年才俊,姐姐都瞧不上。姐姐要的是东宫正妃,侧妃都不行。
    方才良宵是故意的。
    姐妹俩平时说不上什么,良宵随意胡扯几句便佯装不经意的说起夜明珠之事,语气好似听到天方夜谭般惊讶,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女子。极大的满足良美的优越感和好胜心。
    话匣子一打开,良美可谓知无不言,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炫耀一遍。
    好半响,良宵见她口都说干了,十分善解人意的叫小满去货郎那买来绿豆汤,待良美语毕就笑盈盈的呈上。
    良美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没伸手。
    “姐姐快端着呀,”良宵笑着打趣,“还是要妹妹喂你?”
    良美的婢女宝珠赶紧替主子接下,恭敬回谢:“谢过三姑娘。”
    良宵笑而不语,转身吩咐小满:“我也渴了,你再去买一碗来。”
    “姐姐,”她对良美说,“我好羡慕你。”
    良美头一回听她说这种自降风头的话,很是受用,不过还是客套道:“你我是姐妹,何来羡慕?”
    良宵没答话,侧身看向折射着阳光的湖水,一闪一闪的泛着金光,漂亮极了。像日头这样世间仅有一个的稀罕物件尚且知道普照大地,母亲怎么就不能平等对待她和姐姐,即便不能,也不要那么轻贱她啊。
    不,母亲只是良美的母亲。
    短暂的沉默被一阵争吵声打破。
    良宵寻着声音看去,竟是小满,她起身走过去,瞧见一个眼熟的女子。
    她问小满:“怎么回事?”
    小满气道:“夫人,方才奴婢端着绿豆汤,谁知她故意撞过来,洒了汤打碎了碗,还狡辩说是奴婢没长眼。”
    “明明就是你没长眼!”那女子叫嚣着,“自己不小心还怪旁人,真是不要脸,难不成你连这个碗钱都赔不起?”
    “好些人都瞧见了的,大家来评评理,是不是她不讲理?”小满不服气,这哪是银钱的事儿,分明是有意为难。
    周围游玩的公子小姐有的认出了那女子,是岚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阿若,再往四周一瞧,那边护卫守着的亭子里正是本尊,一般人是不敢轻易得罪公主的。
    卖绿豆汤那货郎早挑着担子走了。
    见周围人没一个说话,小满急了,神色焦灼的看向良宵,“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我知道。”良宵面色如常的看着阿若,调笑道:“多大点事儿啊,也值得你们动这样大的气?”
    阿若嗤了一声,对着良宵才给个好脸,“宇文夫人,我们公主请您过去小坐。”
    良宵回头看了良美一眼,“姐姐与我一同过去么?”
    “人家叫的是宇文夫人。”良美阴阳怪气道,话里透着酸。
    良宵觉得好笑,殷勤的挽过良美的手,在她耳畔低语:“她这是故意挑拨我们呢,姐姐要是生闷气就仇者快亲者痛了。”
    她们姐妹虽自小离心,可在抵御外敌上异常同心,重活一世,良宵没了跟姐姐争斗分个高下的幼稚心思,这厢更不会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刁蛮惹事的公主。
    打发下人来请她过去小坐都要闹出点事的,脾气能好?
    岚沁公主是静娘娘所出,静娘娘与她们姨母玉娘娘不对付,到她们这里,虽没什么天大的仇恨,但就是相互看不顺眼。
    良宵与良美手挽手的出现时,岚沁公主着实吃了一惊,
    亭子里除了岚沁,还有卫国公府小公子卫谨,南阳郡主的一对子女,姐姐陵玥,弟弟陵东,几人的姿色容貌自是不必说,岚沁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最吸睛,陵玥举止娴雅,气质最是温婉,卫谨陵东都是十二三左右的少年郎,模样清秀,皮囊极好,只是还未长开。
    大家相互问过好便沿着亭子的石凳坐下,正好五个凳子。
    岚沁最先开口,矛头指向良宵:“许久不见,宇文夫人倒是愈发光彩照人了,真是越能折腾的精神气越好。”
    “公主说的在理,”良宵笑盈盈的,一点没动气,“你们瞧,公主额头发青,眼圈发黑,看来最近没怎么折腾。”
    “德行!”岚沁瞪了良宵一眼,朝身边的宫女伸手,要来一块小铜镜,仔仔细细的瞧。
    陵玥一阵好笑,“她一贯喜说笑,你还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