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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赵富贵仔细打量自己这女儿,看着她一年一年长开样貌,都是男人么,他当然知道男人骨子里有多坏。
    “呐...还是不去学堂了,我再给你请先生,反正我有钱!”
    如出一辙的言论调调啊~有钱的确是一种气质。
    赵锦瑟琢磨了下这厮的话,“所以你的目的是让我读书,读那些可以进学的书,这陵城的人家可都比较肤浅,虽不要求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从不多求女子多才,所以你是想让我读书考试去?”
    赵富贵顿时欢喜了,一拍大腿:“对头!”
    “对个西瓜哦!”赵锦瑟蹭得站起来了,“天呢!你让我去考进士当秀才啊!”
    赵富贵纠正她:“秀才好像在进士前面。”
    “我不管!我才不当那迂腐酸萝卜头呢!”赵锦瑟也不是没见过读书人,什么陈子东张如岩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满口之乎者也,其实骨子里烂到家了。
    当然,也有好的读书人,品格言行皆是上乘,可她就不喜欢那调调。
    更遑论让她自己变成那种人。
    “呸,谁让你当那酸萝卜头!只是让你考个进学名分,等朝廷排了名次,官秩到手,你就不是商家女了,大大小小也是个女官,咱再花点钱找关系走动走动,把你安插在陵城女司或者城卫备司,在里面打打杂,做作书案,虽说薪水微薄,但咱家不缺钱啊,要的是这名头跟官身,有了这个,日后谁敢小瞧你?谁敢把注意打你头上!”
    这是一派老父亲的拳拳爱女心啊,赵锦瑟满肚子的吐槽都没法发出,只能郁闷说:“那您就不怕你女儿我貌美如花,吸引了那些官家纨绔们觊觎啊。”
    听着是有道理,可从你嘴里听出怎么就这么别扭。
    赵富贵皱皱胖嘟嘟的五官,回:“你除了这张脸,也没啥可吸引人的了,这狗脾气能把人气死,谁家瞧得上你。”
    嘿!赵锦瑟瞪眼,可赵富贵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是担心的,思虑一转,“这简单,你成婚不就行了!”
    逼我读书也就算了,顺带还相亲是吧。
    赵锦瑟不吃他这路数,冷笑:“跟谁?我那七位表哥抓阄选一个?”
    “呸!那几个鹌鹑!”赵富贵否认,“那天不是有个傅先生,他不是穷吗?”
    这不提还好,一提,赵锦瑟整个蔫了。
    “别提他了,一开始还以为他穷,我倒是想哄骗一下拐进门入赘,结果人家不穷,而且背景挺深,如今还要离开陵城了。“
    赵富贵也蔫了。
    “这样啊,那是好可惜啊。”
    两父女对视一眼,齐齐叹气——诶,那真真是长得好看啊,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肯定好看极了。
    还好两父女心也宽,很快重整旗鼓,其实赵锦瑟也明白自己这处境不太妙,虽蜀国女子地位不低,亦可继承家产,可赵家背后宗族甚多,上面还有个官身本家,三十多年前赵富贵这一脉是分在陵城的,虽说血脉久远,但放在哪儿都是同一宗,按蜀国宗法,那本家是有权插手管两父女家事的。
    这万贯家财真没人看得上?
    当官的更需要钱!
    赵富贵一直小心翼翼,也曾想过还不如舍这家财父女远遁,可想到无钱无势的小老百姓更受欺凌,最近这庄案子就可见一斑,而且穷吃穷住也未必幸福,他这女儿也该娇生惯养的,他就罢了心思。
    但是两父女都想起多年前的一庄旧事。
    “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那般狠辣,那会你差点就死了,一整个人都飘在水上,我那时候见到的第一眼就在想,如果你真的去了,我舍了一切也要把凶手弄死,然后再随着你一起去找你那早早离去的娘亲,可还好,这些年都有惊无险,对方也好像不曾再出手,我这心才渐渐松开呢,哪想陈家那破案子也能把你送进大牢,差点就当了别人的替罪羊。”
    赵富贵唠唠叨叨,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赵锦瑟也没打断他,因知道他这些日子跑来跑去打通关系,定是吃了那些官家不少亏的,他可以忍,怕她将来受欺负,也不愿她忍,所以为她早做打算。
    其实赵锦瑟也觉得只经商无权,又无兄弟陪衬,将来必然要吃亏的,就算能应付,也是极累,因为世道人情如此,律法也还未通达到这个地步
    “诶,我考,我考还不行么~~”
    赵富贵瞬时收了眼泪,跟赵锦瑟商议了下,很快对外编纂说赵锦瑟从小就有一门婚约,乃是指腹为婚,以前不说,只是因为对方举家失踪,踪迹全无,如今已得了对方联系,想重提此婚约,因此不打算将她婚配任何人。
    这满城通过赵锦瑟下狱而赵富贵焦心奔走的事儿看出一些门道的人家本看不上赵锦瑟,觉得这姑娘行为出格,容貌太甚,将来家宅不安,可如今都想让自己儿子把那赵锦瑟纳了占便宜,却不想出了这消息,于是只得扼腕可惜。
    最愤怒的还是那几个表哥家里,大人纷纷去赵富贵那打听消息,都被他强硬怼回去了,“诸位,别怪我赵富贵不讲情面,我女儿出事那几天,可没少听人说你们几位嘴巴恶毒,到处编排我女儿,你们也都说是亲戚,关系近,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让人齿冷!就是你们今日出去说我赵富贵不通人情,不认外家,也没人肯偏帮你们吧。当然,若是你们还敢乱说,我赵家在陵城的根基也不是说着玩的,大不了花点钱雇点人把你们那几个宝贝儿子的腿打断!”
    赵富贵狠辣,众人纷纷吓到。
    表哥们不知爹娘吃瘪,却有心攻克美貌小表妹,轮番上阵却连赵锦瑟的面都没见到,往后几天倒是打听到赵家请了好几个学问大家,薪资丰厚得让隔壁城的老先生都不远而来。
    这是什么路数?
    赵家要干嘛?
    两月后,他们就知道干嘛了。
    赵锦瑟参加雍国各州府的秀才进学考试了。
    第21章 .甲一
    “笑话,真是个笑话,那赵富贵真以为他那赵家门庭冒青烟了?区区一个小女娃能考出个什么东西来?”
    “她若是考出来了,那我就把这楠木桌子给吃了!”
    “你说她要考出来了,那得说清楚是考出什么来了,这三六九等的,她能考出哪一品阶啊?”
    进学考试么,蜀国几百年光景也没变太多,秀才举人进士三大阶段,考三大试,每一试都有三六九等区分,甲乙丙从上往下再分一二品,最顶尖的无疑是甲一品,若是进士进学考甲一品,那便是状元了。
    当然,秀才进学考在各州府,等举人跟进士则是要远赴都城邯炀参考。
    如今,陵城的考试自然也只是秀才进学考。
    虽说知州石东成已被林言成查办了,但这进学考的事儿耽误不了,还是按时开始的。
    “哪一品阶!呵!这也拿秀才名头,至少得有乙三品,乙级以下尽数落榜,我家那如岩前年刚好丙一品,就差一点点,今年定可以拿下秀才之名,至于这赵锦瑟~”
    陈家的老少爷们皆是冷笑,那几位齐被送进私塾学堂读了十多年书的表哥公子们一个个也都冷笑。
    这锦瑟表妹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读书是那小女孩过家家秀丝帕么,真是愚不可及!
    在被外祖家一片编排中,在被陵城诸多人看热闹中,秀才进学考终究还是开始了。
    也非只有赵锦瑟一女孩参加考试,总共算起来有十七个,对比陵城数百儿郎自然极为单薄,但万绿丛中一小簇红,赵锦瑟又姿容上乘,出身有名,自然引得不少学子观望。
    观望之皮囊而已,不少学子对她贸然参加考试还是大为反感的——他们苦学多年,有的已经是二考三考了,屡屡不中,而这小女子也才聘了几位先生学习了两月就来参考?
    对他们简直是巨大的侮辱!
    听说被赵家聘去的那些个先生平日里都被这赵锦瑟气得不轻,日常让家里人把自己的备用教尺给送到赵家——没法子,原来的那只气得打断了。
    这得是多愚笨的学生才把先生气成这样?!
    所以在府门前面,这些学子对赵锦瑟十分嗤之以鼻。
    赵锦瑟也懒得搭理这些酸腐学子,考试前她也算是谨慎的,脑子里在回忆昨晚温习的重点,等钟声敲响,她跟众人一起进了考堂。
    连着四个小时的大考让人很是疲倦,考完后,众人一起出考堂,赵锦瑟很是轻快得找其余同考的女子们聊天。
    起初,这些能读书的女孩子多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否则哪里会给女娃儿供学,而且家风文雅,教养也是保守,一般对赵锦瑟这样商贾出身又名声跳脱的人没什么好感。
    奈何赵锦瑟察言观色颇为厉害,外交亦是路数极多,三言两语就能辨出对方的喜好,好风月的,她跟对方聊风月,好打扮的,她跟对方聊珠宝衣装,几番来回,这些女子倒跟她谈论甚欢。
    聊着聊着就说去哪家店里买衣服买脂粉。
    那些酸腐学子们彼时还在惴惴不安考试成绩呢,看这些姑娘家家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从跟前走过,心中那个复杂啊。
    “到底是女子,不比我们男儿重学,我看啊,她们也就是来玩玩的,当不得真。”
    学子们忧心成绩,也没有逗留太久,齐齐离开了。
    反正他们若是考不好,左右也成不了这陵城笑话。
    总有个赵锦瑟顶着。
    ——————————
    赵锦瑟一归家,赵富贵就心急火燎来问了,当然,也得先端茶递水。
    辛苦了辛苦了,我的乖女~~
    “辛苦什么啊,挺简单的。”
    赵锦瑟这么一说,赵富贵却大呼不妙,“完了完了,这每届落榜的就是你这种胆大心宽的自大鬼,我说让你后年去考吧,你不信,非要两个月就去~~”
    又怕赵锦瑟难过,忙改口:“不过考考也无所谓,那点考资我们赵家付得起。”
    “诶,我不是自夸。”赵锦瑟也不多说,喝了茶放下杯子后,说:“我说了你也不信,左右你准备好吧,成绩出来虽还有半月,但一旦出来就是秀才,得准备去邯炀进府学进修,咱们此前半点准备没有,府学关系没打点,住处也还没定,若是匆匆忙忙过去,还不知如何麻烦,也会耽搁时间,若是一过去就能进学,过个半年我便能参加举人考试,拿了举人,就等于有了朝廷官秩。”
    赵富贵震惊,两月拿秀才也就算了,你还想半年拿下举人?
    虽是自己女儿,怎么看都觉得是天下顶顶好的,但恕他直言,这乖女的脸皮也是天下顶顶厚的。
    但这种话他不敢当面说,左右也就是耗费个人力财力,差人去办就是了。
    大概十天左右,一些事儿也都办妥了。
    再等个五天,结果出来了。
    整个陵城震动。
    ————————
    已是十月秋时,正是丰收时节,江河码头商船往来频繁,也有旅人在秋时归家,既避免冬时森寒,又可归乡享些秋膘美食。
    当然,也不乏远行或者移居的。
    码头上有一伙人十分忙碌,来来回回搬运不少物件,而那些货船里面有一艘船更精致一下,但体积不小,有仆从跟护卫忙上忙下,有外地人见到了,便抓了河工询问这是哪家商行的,如此气派。
    “还能是谁家的,若非我们陵城赵首富家里,谁有这等财力!”
    赵富贵的名头,附近几个城也是家喻户晓的,因这人的生意做得委实很大,在江南地带都堪称龙头。
    “额,是他啊,倒是真的富裕,然而未免太铺张了,有失体统。”自诩家里有点文气的人都摇头表示轻蔑。
    然而河工却见不得这外地人高傲做派,毕竟这码头也是赵富贵出资占了大头修建的,他们这里的河工多在他手底下做活,论待遇,这赵富贵为人是真的不错,从不苛刻,是以他就说:“今时可不同往日咯,赵大官人那独女考上了女秀才,可是光耀门楣极了!”
    这陵城富裕,读书人也不少,寻常百姓家也有个男孩能供养进学的,可能考上秀才的却是百里挑一,更遑论女子。
    “女娃?那倒是真不错,不过女秀才么,我们郑州往年也出了好几个,今年应该也差不多,也不至于太稀奇。”外地人闻言有些不落下风。
    河工嘿嘿一笑,“那我们陵城这赵大千金却是独得甲一品哦。”
    外地人顿时极为吃惊,顿时客气敬畏了些,“如此厉害?想必是那赵大官人从小悉心培养吧。”
    河工表情有些怪,从小培养?倒也不见得,谁不知道那赵大小姐从小到大都顽皮得紧。
    但聘先生两月便考上了秀才,那委实太不真实了。
    正言论间,那一艘船队赫然开拔出了码头,船底吃水而出,旗帜飘扬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