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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95

      远方月光洒落海面,划出一道银波长路,彼时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性命也好,霸业也罢,只求鬼神辟出一条生路,让裴花朝从海上平安归来,又或者光阴倒转,一切从头来过。
    那阵子他简直不能静下,一静下,她登船前那些言语神态便到眼前心上。
    ——不论你们如何爱我,始终有更紧要的事要追求,到头来都要丢下我。
    ——我受够被丢下了,有朝一日换我丢下你们,那该多好。
    他后悔无已。
    倘若他一早放弃联姻……
    倘若他及早决定放弃联姻……
    倘若他不安排她走海路……想到这一层,他浑身血脉冻结。
    裴花朝登船前说破:“你安排我取道海路,坐船回宝胜,不就想确保我在汪洋大海中插翅难飞吗?”
    为他这点私心,她在茫茫海中,在那艘陷入火海的船上孤立无援,无路可逃。
    从前当他午夜梦回,醒来屋里一灯荧然,裴花朝小巧面庞隐在阴影中,依在他肩膀。她浓长羽睫轻覆眼脸,神情安详,呼吸细微。
    每回她奕棋下到得意开心处,落子后酥手离秤,纤指会微微内收,食指抬翘。那般手势彷佛轻舞,有她平素的优雅,带点难得显露的孩子气。
    当她劝他:“律法是万民——尤其无权无势小民的最后保护,因此徇私口子开不得。”眉宇光洁庄严。
    在许多家常时刻、琐碎细节里,他一再意识自己不会再爱任何人像爱她那般厉害。他永远不会放开她,要将她放在自己羽翼下庇护周全。
    到头来,他像她父亲、祖母一般抛下她,甚至亲手将她往死路推……
    他醒时梦时,无数次以为该是、也期盼是他遭劫,不是裴花朝受罪,但一切已太迟,裴花朝带着两人之间、自己背弃她的最后记忆,消失于碧海。
    海上搜索持续月余,死者尸首陆续浮起,此外并无进展,他接受了在当地海面不可能找到裴花朝的现实,回到王府另作打算。
    一踏进正房厅堂,他一扫连日疲惫,大发雷霆。
    他的正房由厅堂到寝间布置一新,再不是裴花朝在时的铺排。
    八一:为一妇人轻天下
    管事筛糠似大抖特抖,伏跪在地,“裴……裴娘……娘子吩咐……她走后,让……让贱奴将正房换过摆设……主母要来了……”
    东阳擎海这才记起,裴花朝与他有过这么一说。
    她说:“将来会趁大王不在时,让管事将正房重新布置。”
    “何必?你布置得挺好。”
    “新妇将至,不好用旁的女人经手并用过的摆设迎进她。”
    他不觉皱眉,“婚期还远。”
    “大婚事务繁多,早做准备,便无忙乱之虞。”
    “府里人手多,忙得过来。”
    他一点不想撤换房内摆设,里头一器一物皆有裴花朝的用心与痕迹,自己留不下她,留下与她相干的物事也好。这一层却是不好向裴花朝言明,毕竟真正要紧的人教他送走了,又留物事不放,可谓矫情。
    裴花朝道:“大王,留下旧物赌物思人,于大王和新妇皆无益。”
    他既羞于小心思被戳破,也恼她明知自己眷恋,依然不让留下念想。
    “于我无益,于你呢?你以为抹去在我这儿的一应痕迹,日长月久我便能忘了你,任你离开?”
    裴花朝平静道:“大王记得我与否,原不在身外之物上头。”
    他闻言噎住,敲定联姻后,裴花朝对他照旧周到照料,温顺言笑,他却隐约感觉她回到最初委身于他那时节,对于他亲疏远近表示但求平稳应对,面面俱到,惟不动感情。
    他心中憋得慌,因自知理亏,遂无话可说。
    裴花朝似乎察出他烦闷心绪,片刻轻叹,“大王,两家联姻虽则各取所需,新妇毕竟将终身托附于你。”
    她接着道:“再者,卢隆节度使逾越常情,干预你后宅,要求送走我,可见他不只在乎联姻利益,也重视女儿终身幸福。你若怠慢他女儿,恐怕两家生出嫌隙,得不偿失。”
    裴花朝言辞占理,他不能驳,只道:“缓些再布置吧。”
    从此他不曾听她重提此事,临走前亦不见房内异动,只当她打消主意,不料是选在离去当日更换陈设。
    管事汗流浃背交代前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