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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
墙角后,目睹全过程的严明目瞪口呆,一副信仰被碾碎的震惊样。他五指死死抠着墙皮,喘息着无声呐喊:“当真是出门见钱、逢凶化吉!这运气也太神了罢!”
正抓狂着,身后蓦地传来一个沉稳清冽的嗓音:“严明。”
严明猝不及防双肩一颤,忙垂首站好,立于一旁恭敬道:“少将军。”
见他面色有些古怪,贺兰慎眉头轻皱,问道:“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严明嘴角抽搐道,“少将军有何吩咐?”
“随我来。”贺兰慎道。二人一前一后去往议事厅,所经之处皆是青檐黛瓦、长庭广院,墙砖斑驳陈旧,阴凉沉寂,连一声鸟鸣声也无。
贺兰慎路过道旁绿植,忽的停了脚步,望向叶片上静止的一只虫子。
严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恍然道:“是只蝗虫。”说罢挥舞手臂,将蝗虫扫落在地,一脚塌扁。
贺兰慎眉头轻皱,似有顾虑。
半晌,他问严明:“据今晨观察,你觉得净莲司中谁最厉害?”
“厉害?”严明满你脑子都是靳余捡钱的样子,下意识答道,“那个叫小鱼儿的少年罢,他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贺兰慎投去深沉一瞥,严明忙收拢思绪认真道:“若论功夫,唯那个波斯人沙迦能与少将军匹敌;若论城府,主簿李静虚倒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若论脾气,当属司药堂的师忘情了。”
贺兰慎不语。
严明忐忑道:“属下眼拙,若有看不准的地方,还请少将军明示!”
“你可曾想过,这么多高手,为何却对裴敏俯首称臣、忠心不二?当年裴司使接手净莲司时,方十六岁,短短五年间便能制服众多高手、将净莲司发展到如今规模,可见绝非一般人。”
贺兰慎按刀,指腹下意识摩挲着刀柄,腕上缠绕的佛珠串子温润内敛。他道,“善于用刀之人,永远比刀剑本身可怕。”
严明语露不屑:“五年前丁丑之战,裴沧海和裴虔父子战死,净莲宗覆没,若非裴敏踩着父兄的尸骨投靠了武后,卑躬屈膝苟延性命,净莲司使之位怎么轮得上她一介女流来坐?不过是卖了良心,靠天后撑腰罢了。”
“永远不要从别人的嘴里去了解一个人。”穿过庭院,贺兰慎又问,“你还记得六年前御前献武,仅用半个时辰便打败众多高手、摘得花球的那少年么?”
“当然!得花球,赐金刀,长安游侠的盛宴,谁不记得?”说起这事,严明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又疑惑,“可那得了金刀的少年不是裴家长子、原定的净莲司使裴虔么?与他妹妹裴敏何干?若不是丁丑年净莲司谋逆遭受围剿,裴虔年少战死,净莲司就不会是他妹妹的天下了。”
贺兰慎闻言,不置与否。
议事厅内,裴敏枕着情报簿子瞌睡,做了个梦。
梦中还是裴家最鼎盛的时候。
河东道以南,天色湛蓝,阳光明媚,太行山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下,一名身穿绛色戎服的少年策马踏过浅溪,溅起碎玉般的水花无数。他高举着手中的御赐金唐刀,笑得张狂:“裴敏,想要金刀就来哥哥这抢啊!看你追不追得上!”
“裴虔——”一名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女策马怒奔,气恼道,“你自己睡过了头就来抢我的东西!当心我告诉阿爷!”
“你去告啊!索性告诉阿爷,我这金刀是如何来的!”
“裴虔!裴虔!!”
“裴虔……”裴敏头猛地一点,从梦中惊醒,略微茫然地环顾四周,明媚的眼中似蒙着一层沉重的云翳。
“裴大人,您睡着啦。”案几前,靳余跪坐倾身,有些担忧地说道,“是做噩梦了吗?我听您嘴里一直叫着‘赔钱赔钱’的……”
裴敏怔忪,半晌才缓慢一笑,揉了揉眼睛,直到揉散眼底的阴翳,这才喑哑道:“是啊,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的金刀丢了……”
“是您挂在卧房里,日日擦拭的那把吗?”靳余好奇道,“您一向身体不好,不能习武,那刀是谁送您的呢?”
裴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望着靳余脸上隐现的梨涡,问道:“你今年十六岁了?”
靳余心想,莫不是裴大人终于要收我当差啦!遂点头如啄米:“嗯嗯!”
忆及往事,裴敏感叹道:“我有个兄长和你一般,也是十六岁。”
靳余愣了愣,语气有些许失望:“裴大人又诓我啦!您年纪比我大,您的兄长自然比您年纪还大,怎会和我同岁呢?”
这次,裴敏垂下眼,撑着下巴许久才说:“他永远停在了十六岁。”
靳余的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顿时难过得不行。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讷讷道:“裴大人,我……”
裴敏抬手示意他噤声,而后抬眼,散漫如常的目光投向门口,凉凉笑道:“原来,贺兰大人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靳余回头,门口伫立的清朗少年不是贺兰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