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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对黑暗产生同情。而满身泥泞之人纵使发光,那光也被埋藏在了脏污泥泞的外表之下,没有人会在乎。”
长安一夜风雨,两人的衣袍翻飞交叠。过了许久,贺兰慎方道:“裴司使,记得在并州时你问我,九天之上有没有一颗星辰是为你而亮……从前有没有我不得而知,但自那以后,必定是有一颗的。”
他搁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垂眼道:“小僧从未动过凡心,没有经验,但会好好学习……如何去保护一个人。”
裴敏指尖一颤,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一看,就沉溺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小和尚喝醉了,但她得保持清醒,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来思索这个难题。
雨已经小了,但风还未停歇。灯盏中的烛芯噗嗤一声被吹灭,四周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寂静。
两人比肩而立,一如无数次那般,仿佛只要站在一起就不惧风霜。
夜还长着,长安城满城风雨,彻夜不息。
裴敏不记得自己是几时回得房,只记得廊下骤雨初歇,屋檐滴水,贺兰慎矜持有礼地对她说:“今夜叨扰了,裴司使回房歇息,不必相送。”
第二日醒来,庭前积水,满地落叶狼藉。
裴敏脾胃虚寒,昨夜喝多了酒又吹了风,起床时便有些精神不济。慢吞吞捯饬齐整,这才负手懒洋洋朝膳厅走去。
靳余早就将她那份朝食准备好了,食盘上装着一碗粳米红枣粥并两个蒸饼,这是吏员们惯有的朝食标准,只不过裴敏额外多了碗胡椒猪肚汤。
“汤是贺兰大人额外开小灶给您熬的!”靳余将托盘递到裴敏手中,神神秘秘道,“卯时大人便来膳房了,亲自守着炉火煨汤,沙迦大哥闻着香味而来,想蹭一碗汤喝他都不许呢!”
“卯时?”裴敏回想昨夜分别时,怎么着也得丑末寅初了,贺兰慎难道不用睡觉的么?
裴敏满腹狐疑,端着托盘在膳厅中张望了一番,目光锁定在靠门角落里独自用膳的贺兰慎,定了定神,朝他走去。
裴敏其实还未曾想好该如何开口回应,方不至于冒失伤人,但一见贺兰慎独自用膳的背影,她忽的想起昨晚那声喟叹般的“我有罪”,心中一软,撑着惯有的浅笑在他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
还未开口,对面的贺兰慎一顿,慢条斯理的将嘴中的食物咽下,抿了口茶汤道:“早,裴司使。”
他嗓音略带低哑,不似平常那般清朗,显是宿醉未曾好好睡觉。可他的神情实在又过于淡定泰然,仿佛昨夜的失态只是幻觉一场。
裴敏满腹的话语尽数被堵回腹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碗中的奶白色猪肚汤,笑道:“早啊,真心。多谢你熬的汤,有心了。”
贺兰慎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奇怪,太奇怪了,他是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裴敏想着,忍不住试探道:“你昨晚喝醉了,头疼么?”
“尚好。裴司使呢?”
“也好。”裴敏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虽然两人平时相处也是客气居多,但今日却总觉得十分不自在,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裴敏意兴阑珊地抿了口汤,眯着眼问:“你可还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贺兰慎停下筷子抬眼,微微侧首,眼中流露出明显的疑惑和茫然,问:“我可有失礼之处?”
不记得了?果真如此。
这小和尚,还真是……
“裴司使?”贺兰慎望着她。
“啊,没什么。”裴敏低笑一声,眼神恢复明亮,朗声道,“就是你喝醉了,当着众吏员的面强行念了半个时辰的心经而已。”
听到这话,邻桌的沙迦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道:“听了贺兰大人讲法,我终于得以大彻大悟……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大唐佛法高深,渡我于苦难之境。从此我愿舍弃波斯袄教,皈依佛门,阿弥陀佛!”
裴敏一口胡椒汤险些呛住,喉中辛辣,捂着嘴又笑又咳,眼角泛着淋漓的泪光,断断续续道:“你这波斯人,何苦在我喝汤时逗我!”
沙迦继续微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是贺兰大人最忠诚的信徒。”
裴敏道:“墙头草,昨儿还说是说我最忠诚的狗腿呢,今儿就变了风向?”
沙迦这才破功,端着吃干净的碗碟大笑着走了。
裴敏被辛辣温暖的胡椒猪肚汤呛得嗓子疼,正咳着,对面的贺兰慎轻轻推过来一盏凉茶。
裴敏管不了那么多,端起那碗茶一口气饮了,方舒坦许多。
她舔去嘴上的水渍,却未曾留意到对面贺兰慎深沉含笑的目光。等到她抬首时,那道目光又收敛情绪调开,化作一片平静的幽深。
七月初,长安遭受风灾侵袭,太庙屋檐瓦砾毁了大半,连树木都折了不少。
净莲司也并未逃过这一劫。
庭院中皆是瓦砾碎片,树枝凌乱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