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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秦园山明水净不假,关键是,多了个哄她的人,心怀舒畅啊!
    三人拾级而上,贺祁四下张望,神秘而笑:“姑娘,我今日前来,是为告诉你一则好消息,你该好好谢我才行!”
    “噢?好消息?”
    “对,”贺祁洋洋自得,“你先说,你拿什么谢我?”
    秦茉领他们跨进二门,过了莲池上的石拱桥,她对贺祁之言颇感好奇,但她知道贺祁的性子,她越是追问,对方反而会卖关子,遂模棱两开了个玩笑。
    “贺公子即便没带来好消息,我已备下薄礼相赠;此番闻言,心下惶恐,恐礼物太轻,还请公子待我重新备一份礼物再说。”
    贺祁忍不住,还未进厅落座,当即爆出:“昨儿,我爹收到了七叔的信。”
    秦茉知晓,他口中的“七叔”是指贺家家主贺与之,见孟涵钰脸颊生红,容光焕发,心道,莫不是要成亲了?他们的好消息,与她何干?
    贺祁见秦茉毫无反应,笑道:“七叔信上说,他取消了收购秦家酒坊的计划,打算进点桃仁老酒,长期供揽月楼贵客享用,另备桂花陈酿、甘菊酒和到贺家大院,以供年底喜宴之用。”
    秦茉惊喜交集,她从这话捕捉到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她的酒坊不仅安全,还即将与揽月楼合作;二,贺与之要成亲,婚宴要采用她家的酒!
    贺祁与孟涵钰说了多少好话,能将她抬举到这份上?
    三人于前厅落座,见孟涵钰丹唇抿不住喜悦,秦茉由衷感谢与祝福:“谢过二位美言,免去我心头之忧,还有,恭喜四小姐!”
    “七爷交待的,希望姑娘一一照妥,别出了岔子。”孟涵钰娇嗓软软,语气笃定,俨然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茉郑重允诺,细想却大感惊奇。
    甘菊酒为近期酿造的新酒,口感清淡,目标群体是不善饮的富贵人家,目前仅作内部试尝,为此订做的菊花瓷瓶都还在景德镇烧制中,佳酿更未真正开售,贺与之从何得知?
    “贺公子确定,贺七爷要的是……甘菊酒?”
    贺祁笑道:“是啊!怎么了?”
    秦茉只觉毛骨悚然,看来,贺与之知彼知己,势力渗透各处,连她家小小酒坊也不放过啊!
    孟涵钰见她脸色微变,柳眉一蹙,“秦姑娘有何犯难之处?若有疑难,务必尽早道出,别误了大事。”
    秦茉大致猜出,孟四小姐对秦家酒坊的规模不甚满意,或许不乐意在婚宴上采用这小镇的酒。
    有了此念,她软言道:“倒无难处,这甘菊酒为新酿,印象中,我未曾赠予二位品尝,没料到贺七爷也听说过,深感惶然。”
    “七爷见多识广,运筹帷幄,有何好稀奇?”孟涵钰傲然淡笑,纤指端起青瓷茶盏,浅啜一口龙井茶,眉宇间并无此前在秦家主院的嫌弃。
    秦茉知这明前茶细嫩品质好,总算入得了她的口,稍稍松气。
    贺祁吃了块红豆酥,吞咽过后,像是下定决心,“姑娘,有件事,本该等过两日另递请帖,今儿我既来了,先提前与你说一下。”
    秦茉微笑:“贺公子请说。”
    “这个月十八,是家慈寿辰,欲请镇上好友商家共聚一堂,还望姑娘赏光。”他这话说得诚恳而客气。
    贺三爷与秦茉同为镇上望族的当家人,在生意往来上,地位相类;而贺祁与秦茉结识半年有余,成了朋友,无形中,秦茉比贺三爷和夫人又矮了一辈。
    秦茉既已赴过采荷会,又得贺家家主放了一马,不敢推拒贺祁邀约,痛快答应。
    三人品过茶,吃过点心,趁天气凉热适宜,出厅游园。
    秦园的景致远比镇上的秦家主院幽雅清静,他们绕过棠梨轩,转入浣鹤台,登上莲池的青石桥,路过容非所居客院。
    眼看大门紧闭,内里无声,秦茉提着的心缓缓放下。
    本想宣告自己已有心上人,可刚搭上了揽月楼的生意,她如此迅速撇开贺祁,似乎说不过去。
    容非有意回避,她便再缓几日。
    也许,待赴宴后,另寻机会坦诚?
    三人行至花园,花木掩映之下,蕉林堆石,六角亭边曲水缭绕,水中三色锦鲤肥美,摆尾游弋,甚有意趣。
    孟涵钰嘴上虽未多言,双目却流连于各处,眼中不乏赞许。
    秦茉引领他们到亭中小歇,记起上个月某夜,她曾于软榻上小酌,被半夜乱逛的容非撞见……
    他曾除下披风罩在她身上,被她陡然睁目吓得急急后退,踉跄仰后。她拉住他的腰带,反而将他拽倒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他仿佛存有绮念,逐寸挪向她,几乎亲上了。
    原来,早在那时,他已动了心思。
    秦茉回顾月下若即若离的旖旎片段,雪肤渗出红意,消散多时的炎热感包围着她,教她心跳如擂鼓。
    孟涵钰水眸流转,视线淡淡落在秦茉绯红颊畔上,染了口脂的两瓣唇轻张慢合:“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并非初次见秦茉走神时脸红,此等娇羞女儿情态,她并不陌生,往往在思念意中之人时,方不自觉展露。
    而秦茉对待贺祁,自始至终礼貌客气,笑容浅淡带着疏离,逃不过观察入微的孟涵钰。
    秦茉回过神来,尴尬笑道:“抱歉,我忽而想到一事。”
    她命跟随而来的仆从奉上两个锦盒,补充道:“这是给二位的小小礼物,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贺祁接过小锦盒,取出内藏折扇象牙镂丝折扇,眼见象牙片轻薄如丝,通体镂空,扇叶镂雕“花开富贵”图,技艺精湛,不可多得,他满脸喜容,笑道:“姑娘真有我心,知我爱扇子,此扇来之不易,我、我定要细细珍藏!”
    秦茉歉然道:“我上回要打赏下人,遗憾身无长物,正好手上有贺公子所赠的掐丝珐琅彩盒子,顺手赏了人,很是过意不去……”
    她故意不提内里的贵重首饰,装作全然不知情。
    贺祁闻言,脸色一变,可他当日口口声声说无别的意思,而秦茉也不曾当面打开,竟给她钻了空子。
    她是有多嫌恶他,才把他精心挑选的礼物随手送人?是因为他当时逼迫她接纳的缘故?
    他怒气上涌,见了手里折扇,又发作不出,一时无话。
    一旁的孟涵钰忽然发出了讶异声:“这、这是董公真迹!姑娘竟舍得送我?”
    秦茉笑道:“自古宝剑赠英雄,名画自是要留给懂画者。”
    孟涵钰双目不离卷轴,喃喃道:“这《秋山图》烟岚远景,用笔草草,妙绝!近观不类物象,远观则粲然,神来之笔!”
    “四小姐果然为爱画之人,雅物落到我这俗人手中,确是可惜。”秦茉听得出她对此极为赞赏,暗自欢喜。
    能与贺家家主未来的夫人套近乎,她这小酒坊不但安然无恙,没准还能将生意扩大。
    “姑娘慷慨相赠,涵钰受之有愧,来日定当另作答谢。”孟涵钰先前淡漠如冰消雪融,多了几分亲近。
    “四小姐不必放心上。”秦茉客套几句,命人端上果酒与坚果蜜饯。
    三人边吃边聊,贺祁眉间抑郁渐散,加入两位妙龄女子的话题。
    当孟涵钰提及前段时间路过衢州府,秦茉不由自主想起越王,忽觉以孟涵钰的身份,说不定了解一二,便把话锋转向八卦。
    “前些天,我在酒馆听客人言,衢州府的越王爷时常不在王府,行踪难料,不知是否当真?”
    孟涵钰一掀嘴角:“越王爷未就藩前,在京中已喜微服出游,说来,我们幼时常在郡主府碰到,他没多大架子,别说跟我们朝臣家眷,就连与江湖豪客的子女,也熟络得很。我这次去衢州,本想到王府拜访,却遭管事告知,王爷远游去了,府上无女眷,我也不好相扰。”
    “无女眷?”秦茉又问:“那越王爷妃呢?”
    “越王妃早于四年前病逝,”孟涵钰幽幽叹道,“当年越王奉旨娶了银星长公主家的小郡主,本来神仙眷侣,很是般配,越王妃的远房堂妹作为陪嫁,姐妹共侍一夫,也无可厚非。
    “不料越王妃孕中因病而亡,孩子也没保住,后来方查出,竟是那堂妹下的毒手……”
    秦茉震惊不已:“这……这也太恶毒了吧?”
    “是啊!越王心灰意冷,厌烦后宅不宁,从此不近女色,跑去周游四方,编撰书册,圣上也拿他没办法,由着他了。反正江南为富庶之地,没太多祸乱,日子舒心,他做个闲散王爷,倒也自在。”
    秦茉唇角微勾,这位闲散王爷闲散到了这水乡小镇,在贺祁家的酒楼当了两个月点心师傅,还给秦家屡次送赠点心,说出去怕是无人敢信。
    孟涵钰觉察她眸光潋滟出奇特光彩,狐惑问道:“姑娘何以对越王感兴趣?”
    “提到了,就问问。”秦茉轻松一笑,扶袖为二人斟酒。
    贺祁喝着喝着,有些坐不住,起身踱步,转而出花园净手。
    六角亭内,两名如花似玉的姑娘悠然吃着干果,孟涵钰先是扯了花草的布置,趁贺祁不在,试探地发问:“秦姑娘,据我所知,你家西苑那位画师,像是出远门了?”
    秦茉心中一突,又不好直接承认容非就在此地,浅笑答话:“嗯,孟四小姐消息好生灵通。”
    “我瞧姑娘周旋于那人和我这傻表哥之间,游刃有余,只是继续这般玩火下去,恐怕对贺秦两家的合作影响极大,姑娘最好三思而行。”
    孟涵钰此言威胁之意很明显,秦茉心知,若非提前送了她一幅合心意的古画,只怕她当场就会甩脸。
    事到如今,秦茉不愿为攀附贺家而遮掩她和容非的情谊,可在这关键时刻与未来的贺家家主夫人闹僵,别说揽月楼、贺与之婚宴的供酒,大概连长兴酒楼多年的合作也保不住。
    想来,不该挣的钱,尽心竭力也未必赚得到。今日隐瞒,怕也瞒不了多久,不如爽快承认。
    “孟四小姐教训得是,”她深吸了口气,腰背不经意挺直,正色道:“起初,我对他们二位本无情意,可孟四小姐是过来人,自然晓得,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你、你认了?”孟涵钰只想逼迫她为了酒坊权衡利弊,作出让步。
    试问一个落魄得要去租房子的画师,有何值得她留恋?
    以秦茉的出身,若不是容姿非凡,哪里值得家世才貌优异的贺祁热切追捧?
    “不错,”秦茉搁下手中杯盏,凝眸望向孟涵钰惊诧的面容,温言道:“孟四小姐,我的确心有所属。秦家人历来无多大志向,贺家树大阴凉,岂容我这类小门小户高攀?”
    孟涵钰红唇翕动,尚未发话,秦茉眼尾觑见花园边上靛蓝色身影一滞,心中猛地一沉。
    蔷薇花架下,贺祁步伐沉重,缓步而出,俊美面庞透着浓烈的愤懑和悲色。
    园中初秋景色,仿如一下子被严冬笼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作者的专栏和所有文突然被锁了将近半小时~
    我很恐慌啊,以为自己飙车被抓了!仔细想了想,这个文好像还没开车?哈哈哈~
    (嗯嗯,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毕竟《郡主》被高审和锁章了n次,追连载的小伙伴都懂的……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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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鸣谢:兔子扔了1个手榴弹,爱你呀~╭(╯3╰)╮
    第六十九章
    疏落花枝下, 贺祁披一身斑驳日影,踏着零碎树荫迈步入亭。
    秦茉那句话,嗓音不大, 却一清二楚, 传入他耳中, 如针般在他心头上扎了一下。
    ——……心有所属。秦家人历来无多大志向, 贺家树大阴凉,岂容我这类小门小户高攀?
    “保持生意往来, 当个朋友”之类的言辞,他不止一次从秦茉嘴里听说,每次,他都心存侥幸,认定是姑娘家羞涩的掩饰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