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来京城的第二日,梅韶不到清晨便起身处理事务。
见她看账本看了一个上午了,点苍心疼之余也知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如今京城诸事繁杂,梅韶又是刚刚接手半分斋,自然要尽快处理一切。
点苍将午饭的膳食饮品放到桌上,见桌案上那人没有要放下手中账目的意思,又心疼又无奈,“小姐如今刚刚接手半分斋,确实应该尽快理清那些事务,可饭还是要尽快吃的。”
梅韶写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见点苍面露了几分怒色,悻悻的放下手中的账本,又觉得有点没面子,边往餐桌走边解释,“如今也是没办法,半分斋账目一团乱,我拖一日便让半分斋不稳定一日。”
接过点苍递过来的汤碗,她一闻便眯起眼睛,这萝卜排骨汤出自点苍之手,“你这炖汤的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将来哪个男子能有幸娶了你呀?”
点苍噗嗤一乐,知道这是小姐故意逗她开心,“莫要调侃我了,我哪儿也不去,不嫁人,如今小姐你已经是半分斋的主人了,江湖上也都喊你一声少庄主,还能养不起我这么一女子吗?”
她自小便侍奉梅韶,情谊非比寻常,也的确存了不嫁人之心。
“等到你遇到心爱仰慕之人,怕是就不会这么说了。”梅韶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她追名逐利自然也是想护佑身边亲近之人。
放下汤碗,梅韶又问,“先不说这些了,师兄可回来了?”
点苍无奈的摇头,“还说呢,公子一大早便出门了,连早膳也没用。”
“还没回来,不应该呀…”
梅韶若有所思,她昨天便与师兄商量好,今天一早师兄便不声张的前去拜访齐王,看看齐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按说师兄也该回来了呀……
这事太过重要,梅韶一时竟有些吃不下饭了。
又略一思索,他们送入京城的那人对齐王至关重要,如此大礼齐王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难道是有人插手了?
quot;点苍,将近半个月来记录的所有茶馆酒肆的传言都拿给我。quot;
梅韶内心叹息,他们在京城的眼线还是不够多呀。
……
此时马淮英却只觉得一身冷汗。
他清晨便简装易行出府了,按照昨日和师妹商量好的,先去麓山剑派少主林重在京城的住所。
那日在临京,便是由麓山剑派的人接走的他们越秀山庄的“礼物”,拜访齐王自然是进京的头等大事,可贸然上门却大大的不妥,而拜访同为江湖人的林重却不会引人瞩目。
正如梅韶他们所料,林重也是个聪明人,一早便在府内等候越秀山庄的来人了。
仆人将马淮英领入内堂,林重急忙起身走到他面前,两人边互相审视了对方,边行江湖礼。
马淮英抱拳道:“越秀山庄马淮英,久仰麓山剑派双刀侠客林重大名,今后有机会定要切磋讨教一二。”
林重连忙扶起马淮英,惶恐的连说岂敢岂敢,见来者是江湖有名的马淮英,林重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目露赞赏之色,“早听闻马少侠少年英雄,尽得曲老庄主的真传。小小年纪便是万机楼高手排行榜第叁,可谓是年少成名,多少少侠望其项背。在下虽虚长你几岁,却是不敢担你讨教二字呀。”
“林兄谬赞了,淮英愧不敢当。”二人又客气了一番,才终于说到正经事。
林重也不卖关子,让仆人尽数后退却后,直接道:“齐王早就吩咐了我,令我做好接应越秀山庄的事务,如今越秀山庄树大招风,齐王殿下虽然想亲自为你们接风,却是怕人多眼杂徒生事端呀。”
“那是自然,可不知齐王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对越秀山庄又是何态度,此趟来京城,总得见见齐王殿下才是。”马淮英不再客套直奔主题。
此时林重却面露几分为难之色,“不是在下推脱,实在是我们麓山剑派人微言轻。齐王如今行事越发小心……”
还未等林重说完,马淮英便打断他,“林兄莫要再与我绕圈子了,如今越秀山庄的情形,林重兄知晓的。表面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可如此招人忌惮的江湖门派,若不为君王所容,下场可想而知。”
明明一个多月前齐王还是满心的招揽状态,如今却开始犹豫不决,此事必有蹊跷。
林重与马淮英同为江湖侠士,也算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越秀山庄在他面前说了软话,也让他颇有几分叹息。
想起齐王的意思,再加上他自己也是有几分别的心思的,略作思索便开诚布公的道:“马少侠也不必太过忧心,齐王对越秀山庄势力还是万分心动的,此次送来京城那“礼物“更是帮上了大忙。但敬王一向针对齐王殿下,前段日子不知什么人在坊间重提了孟川少侠的旧事。”
这话点到为止,马淮英却听的一身冷汗。
………
“真够毒的!这是算准了我们不敢重提孟川师弟的事!”马淮英怒的狠狠放下茶杯。
梅韶好久没听到孟川这两个字了,略微愣了下,心里突了下,她掩盖的略微转过了头,纷乱的情绪慢慢恢复清明。
“所以林重是提醒我们注意谁呢?亨通山庄?”梅韶在心里回想着当年参与了构陷孟川的各方势力,心中渐渐锁定亨通山庄,亨通山庄早就投靠了敬王,此次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只是怕越秀山庄投靠上了哪方势力,报复亨通山庄。
“当初他们先说孟川师弟勾结贪官,后来又给他安上滥杀无辜侵占民田的罪名,当时各方势力都没少落井下石,可这亨通山庄却是发起人和最得利者。好不容易那些乱七八糟谣言没人提了,坊间竟又传起孟川是那位黎老将军的后人。黎老将军虽戎马一生征战无数,不少人也清楚他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可现在毕竟是朝廷判决的谋逆之罪。”
马淮英提起这段往事也不甚唏嘘,当时如日中天的越秀山庄根本不怕流言蜚语,什么庄主义子孟川投靠朝廷、侵占民田的谣言只当笑话听。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孟川当真做了这些事,越秀山庄也完全兜得住。
可那背后之人真正目的却不止如此,这些流言不过是为了引人注目,让更多人掺和进来而已。
江湖普通人士最恨的便是有朝廷关系的人,其实说是恨也不准确,该说是羡慕又嫉妒。
而普通百姓却是真的恨那些与朝廷相勾结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侵占民田勒索商户,可当地官员拿了好处,装聋作哑的来一句江湖纷争不好插手。
江湖上当地其他门派大多也各扫门前雪,不得罪这些有官员庇护的宵小之徒。
久而久之,江湖人士但凡被扣上个投靠朝廷的帽子,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顿骂,名声就别想要了。
那个害孟川的人,便利用百姓和部分江湖人的早就积压的怒气,让孟川成为百姓的敌人,坏了他的名声。
越秀山庄自然要出手护着孟川,可自古辟谣没有谣言穿的快,更重要的是,江湖上开始流传——圣上亲判为逆党的前镇南将军黎栋,是孟川的祖父。
“呵,江湖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说黎将军和师祖是拜把子的兄弟,师父和与黎家长子更是情同手足。所以当初黎少夫人难产的那个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死,而是被师父收为义子。”马淮英不是不为师弟孟川感到气愤的。
他和孟川、梅韶叁人是师父亲传弟子,他为大师兄,孟川梅韶被师父认做义子义女,叁人虽没血缘关系,却是最亲的亲人。
“越秀山庄的确与黎家交情不浅,当时江湖上关于孟川身世的事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很多细节真假参半,连朝廷上不少的人都渐渐信了。”梅韶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只得苦笑,一个半真半假的谣言,远比一个彻头彻尾的谣言要可怕的多。
她接着说,“这次有人想重提孟川的事,不过是想吓唬齐王。若是谣言让越秀山庄背上亲近逆党的名声,齐王再与越秀山庄相交过深,那齐王就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可一则搞事的是敬王那边,二则齐王也舍不得越秀山庄,才会允许林重透些口风出来。那这次就让他们看看我们还怕不怕流言。”
又想要左右舆论抢占先机?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便拿他亨通山庄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