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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直郡王是皇阿玛的长子,有先天的优势可以跟太子争,这也就罢了,直郡王跟太子不过才差了两岁而已。
    但是,自顾自跑过来跟他和十四弟比骑术,未免就有些以大欺小了,一个二十七岁的人,跟两个十一二三岁的少年比骑术。
    说真的,他有些瞧不上,即便是要争,那也该分清楚什么能争、什么不能争吧。
    事实上,备受瞩目的并不是赢了的直郡王,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十四爷。
    口罩也好,帽子也罢,还把辫子盘在头上,塞进帽子里头。
    谁不知道外边的灰尘大,谁又不晓得把辫子塞帽子里头,可以少受些罪。
    但上至康熙,下至普通的士兵,谁也没这样做。
    原因也还是四贝勒说的那个——有碍瞻观,不爱面子的人还是少见。
    就连康熙,也对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儿子哭笑不得,作为一个子嗣丰盈的阿玛,他的儿子可不少,但面前都这么多儿子,也都是要面子的主儿,这一点是随了他。
    十四不爱面子可能是随了德妃吧。
    以往他还没发现,但能在卧房里挂那样一幅画,就算只有他和德妃两个人能看见,也是挺不爱面儿的。
    再看看老四,年年苦夏,从初夏到初秋,人都能瘦上一圈,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宫里头也好,朝堂上也好,或者是在这样出巡的时候,就没见老四多解开过一颗扣子。
    这已经不能用爱面子来形容了,那么多的孩子里头,老四是最为严谨的了。
    ——
    胤祯大概是伴驾队伍里最不想跟着出来的一个了,但等到了塞外,玩得最嗨的又是这位。
    在草原上跑马,这滋味跟赶路可是不同,没有漫天的黄土,只有碧绿的草原,一直延展到远方,与天际相接。
    吃食虽然单一,但是不得不说,这烤羊肉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坐在草原上,点着篝火,吃着现烤的羊肉,这和在京城的滋味儿是不同的。
    “你尝尝这马奶酒,一口羊肉,一口马奶酒,简直赛神仙!”十三爷眯着眼睛道,好似还在回味马奶酒配羊肉的滋味。
    胤祯不爱酒,尤其是如马奶酒这样烈的酒,他更喜欢在用过烤羊肉之后,把从京城千里迢迢带过来的水果罐头打开,酸酸甜甜,很是解腻。
    “我实在是喝不上来,还不如配着甜汤呢。”
    十三爷摇了摇头,十四弟倒是同他两个妹妹很是相像,喜欢喝蜜水,喜欢喝甜汤,却一点儿都不喜欢喝酒,连酒味都不爱闻。
    与年长的哥哥们不同,这两个尚在上书房念书的人,时间安排很是自由。
    对胤祯来说,在塞外的生活,就是日日跑马,偶尔的时候也会去打打猎。
    而对于十三爷来说,跑马、喝酒、摔跤,样样都是他喜欢的,也唯有在这草原上,才可以这般畅快。
    康熙出巡塞外,可不是跑过来玩儿的,而是为了震慑、安抚蒙古各部,宴会几乎不停,年长的儿子们都需要出息。
    也就那两个小儿子,在蒙古人眼中,也不过是两个小孩罢了,分量不重,出不出席宴会并不重要。
    他这个做皇阿玛的,也愿意放手让两个孩子轻松一番,等日后入了朝堂,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其实跟在京城的日子比起来,四贝勒在塞外已经算得上是清闲了,哪怕他每日都需要出去参加宴会,可那些蒙古王爷们,基本上都是围着皇阿玛和直郡王,一个小小的贝勒,还不足以让他们关注。
    是以,他每日也能抽出些功夫来练习骑射。
    在众多兄弟当中,除了七弟外,还就数他的骑射功夫最差了,明明自己也没少下了功夫,可成效却不是很大,可见这东西还是要看天分的。
    四贝勒相信天分,但他更相信努力,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肯努力。
    胤祯很少会跟四哥一块出去跑马,他是属于那种提前不会做规划的人,骑着马去哪儿全都是临时决定的,看哪块草皮顺眼,就往哪里去。
    但是四哥不一样,他是那种在上马之前,就已经做好规划的人,骑行的路线是定好的,出去的时间也是定好的,甚至在头一天就已经想好了骑哪匹马。
    这兄弟俩在一块跑马,绝对是对彼此的一种折磨,所以没约几回,两个人就已经有了默契,绝口不跟对方再提一块出去跑马的事儿。
    不过,每天四贝勒都会检查弟弟的大字,兄弟俩顺便聊聊天,有时候聊的是蒙古的这些王爷们,有时候聊的是宴会上的趣事,也有时候,聊的是书画和色彩。
    是的,一直到今日,四贝勒都没有放弃‘拯救’十四弟的审美。
    胤祯也算咂摸出味儿来了,四哥和五姐的审美是一个世界的,属于高大上的那一波,所以也想把他给拉上去。
    他自认这还是挺难的,四哥加上五姐,可能也没法完成这个目标。
    不过这一日,四哥跟他并没有聊起书画,也没聊起往常那些话题,而是聊起了十三弟,准确的说,是聊起了十三弟的额娘章佳氏庶妃。
    “你今儿回来的晚,不知道京城那边快马加鞭传来了消息,十三弟他额娘去了,人走得突然,十三弟已经向皇阿玛请旨回京了,但皇阿玛并没有同意,你待会儿去看看十三弟,多安慰安慰他。”
    他已经去瞧过了,上午还兴致勃勃要拉着他一块喝酒的人,这会儿眼皮都是肿的,人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挺可怜的。
    胤祯对章佳氏庶妃没多少印象,只记得那是永和宫里极为低调的一个人,哪怕生了一子两女,儿子还极为得宠的情况下,都低眉顺眼的,在额娘跟前,温顺的像一只斑鸠。
    但是在十三哥、八姐和十妹那里,章佳氏庶妃应当是像山一样的存在。
    “那我去看看十三哥。”胤祯哑着嗓子道,这会儿他都不知道见了十三哥该说什么,所有的安慰,在亲人离世的悲痛前都是苍白的。
    四贝勒已经去瞧过一趟了,但这会儿还是想再去看看。
    等到了十三的帐篷前,俩人才发现十三这儿人还挺多的,从直郡王到七贝勒,此次跟着出行的皇阿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里头呢。
    整个帐篷外一点声响都没有,而帐篷里边,只有直郡王一个人的声音。
    “……人死如灯灭,十三弟该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才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呢,都等你回去照应,这儿离京城路途那么远,你若不打起精神来,好好看顾自己,又怎么撑到京城……”
    四贝勒和胤祯都没出声,跟其他兄弟一样站在旁边,不管直郡王是想拉拢十三,还是做做样子给皇阿玛看,但道理总是对的,就算是他们来劝,也不会比直郡王说的更好了。
    十三爷没什么反应,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反应。
    过了许久,直郡王都已经口干舌燥了,这才停下来,安抚的拍了拍十三弟的肩膀。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让人去请太医,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派人去找我,我们兄弟也就先回去了。”
    得,其他人一句话还没说呢,也只能跟在直郡王身后出去了。
    康熙这么多儿子,如今能不给直郡王面子的,也就只有太子一个。
    不管十三爷如何痛苦,旁人的劝慰终究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他现在日日都盼着御驾赶紧回京,他也好早点儿见到额娘,见到两个妹妹。
    在收到消息的第四日,皇阿玛终于决定回京了,临行之前的饯别宴,他们这些阿哥都是要去的。
    额娘只是一个庶妃,旁人用不着给额娘守孝,那么多张桌子上,只有他的没有荤腥。
    除了不爱喝酒的十四弟,饯别宴上,人人都在饮酒,皇阿玛脸上根本看不出悲伤的神色来。
    十三爷只觉得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悲凉,额娘是出身不好,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这么多年在宫里始终过得战战兢兢,可毕竟给皇阿玛生了三个孩子,而且还全都活下来了。
    怎么着,在皇阿玛心里也该有些份量吧。
    第16章
    作为一个帝王,康熙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拥有的也太多了。
    所以在饯别宴上,他给老十和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嫡长女赐了婚。
    不知道旁人是什么想法,离首座挺远的胤祯,这会儿都不敢看十三哥的脸,也不敢想象,十哥是什么反应。
    要知道远在京城的十哥,一直想娶的都是温婉贤淑的女子,在京城长大的满族贵女,十哥都觉得人家脾气不太好,这要是换作在草原上长大的蒙古女子,十哥能觉得满意才怪了呢。
    哥哥们的婚事,都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由此可见,几年后他的婚事也必然被这样定下来。
    胤祯想想就觉得心里头不太舒服,皇阿玛挑儿媳妇的标准,跟他挑妻子的标准,怎么可能会一样。
    这会儿心里更不舒服的还是十三爷,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了,他这边伤心的不能自已,那边的郡王已经在领旨谢恩了,远远的,他就瞧见向来严肃的皇阿玛,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帝王无情,果然如此。
    十三爷反而振作起来了,回去之后,就让人请了太医,开了养神助眠的方子,一日三餐也正规起来了,逼也要逼着自己把饭菜咽下去。
    额娘已经去了,两个妹妹都还小,皇阿玛要顾的事情太多了,两个妹妹就只剩下他照看了。
    一直熬到京城,见到两个妹妹,十三爷心里边的那股郁气才散了些。
    而皇阿玛也终于下旨,追封额娘为敏妃。
    已经去世一个多月的人,丧事该如何办,终于盖棺定论了,以妃子的规格下葬。
    十三爷心里边终于有了些安慰,好歹皇阿玛还是念着额娘的。
    对于其他的阿哥,这些事儿也不是没有影响,章佳氏以前作为庶妃,没有任何封赏,去世了对他们来没什么影响,但是被追封为敏妃,就相当于是他们的庶母。
    庶母去世,按理他们也是要守孝百日的。
    得亏皇阿玛没封过多少个妃子,不然照着这守孝的规矩,那大伙可是要吃苦了。
    四贝勒为人再是谨慎不过了,对十三弟的感情,虽然比不上十四弟,但其他兄弟也是没法比的。
    孝期里的规矩,他是样样都遵守,即便已经出宫开府了,但在自己的府里头,也一点荤腥都不用,一滴酒都不沾。
    向来无肉不欢的胤祯也是如此,一则额娘已经嘱咐了他,不能坏了规矩,二则也是为了十三哥,他跟敏妃没什么感情,但跟十三哥却是有感情的。
    吃喝那都是私底下的事儿,敏妃那是死后才被追封为妃的,阿哥们私底下有没有守规矩,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盯着。
    但胤祯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百日孝期之内就剃了头。
    这跟吃什么喝什么还不一样,旁人脑门上都长出了一层的碎发,只一个人没有,那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更何况,若是明知自己校区里没有守规矩,那何必把帽子摘下来,又没有人强逼着摘帽。
    胤祯实在怀疑三哥是醉糊涂了,还没醒过来,这自打脑门上的头发长出来了,他就不太爱戴帽子了,比起月亮头,他还是更喜欢寸头。
    慈宁宫里,除了他,就只有三哥一个人把帽子摘下来了,剩下的人都好好戴着帽子呢。
    十三哥一脚把三哥踹到一边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一直到大伙拉架的拉架,不拉架的,眼神就在他和三哥的脑袋上来回转。
    胤祯摸着自己脑壳上长出来的碎发,终于知道三哥是作的哪门子死了。
    好好的剃什么头呀,剃了头,你摘什么帽子呀。
    这下好了。
    十三哥也就刚开始踹了三哥一脚,之后就被人拉开了,但皇阿玛当场下旨,把三哥的爵位给降了,从诚郡王变成了三贝勒。
    还不如被揍一顿呢。
    谁都知道,前面的这些哥哥们,往后肯定还是有机会继续往上封的,但被降爵,尤其还是因为孝期剃头的罪名被降爵,名声实在不好听,在史书上都能记一笔。
    三哥是最喜欢舞文弄墨的了,文采在众阿哥里边数一数二,因此在文人那里的名声很好,三哥自己也时常以文人自居。
    文人可是最爱惜羽毛、最重名声的了,可这事儿一出,三哥多年经营的名声算是毁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