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随口挽留，但在场没有一个人会真的这么以为。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另外几座案几后的客人隐隐摆出攻击的架势，就连一直懒洋洋的司徒清也醒了瞌睡，暗中握掌成刀。
    赵云澜伸手摸向腰间的唐刀。
    齐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对了，老大，咱们在明海镇不是还答应过一个人，要帮他带一句话给萧市长吗。”
    这句话就像一个休战的信号，话音一落，大堂中的紧张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萧合掏了掏耳朵，懒懒道：“明海镇？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当下便有他的亲信嘲讽似得回道：“市长，何宇达离开这里后，就是去了那个明海镇。听说他想把那里打造成了第二个常楠市，他也不想想，那种偏僻的小地方，又怎么能跟咱们比。”
    萧合拖长了口音“哦”了一声道：“是那个家伙啊。呵，既然已经背叛了我，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赵云澜松开唐刀的把柄，对齐沐丢过去一个示意的眼神。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他不想和这些人多费口舌。
    代言人齐沐便道：“是这样的，市长。其实在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明海镇已经在丧尸的围攻下覆灭了。”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江若双一眼，对方还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哼，怎么，他自己的地盘毁了，就想回到常楠市吗？”萧合的亲信傲慢地问道。
    齐沐道：“不，他没有这个意思。而且就算他有这个意思，他也来不了了。明海镇被丧尸围攻的时候，他被一只伪装成人类的丧尸骗到城外，偷袭重伤，我们见到他不久就死了。”
    或许是他的话太有爆炸性，大堂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之后，萧合的亲信才狂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臭小鬼！虽然何宇达是个蠢货，但他至少还有点脑子。就算哪只丧尸有变化的能力，以它们的智商，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何宇达。”
    “如果某只丧尸的智商足够高，可以假扮成人类潜入何宇达的身边，为什么骗不了他？”齐沐看向江若双道，“你说是不是，江小姐。”
    江若双抿唇一笑，神情淡然，仿佛压根就不怕齐沐拆穿她的身份：“我只是个躲在萧市长庇护下的小丫头，见识可比不上你们。”
    齐沐心头微微一动。他原本的计划是以“戳穿江若双的身份”为条件，向萧合索取一定的报酬。即便他仍不会同意赵云澜去见赵成弘，至少也要将今晚这场鸿门宴化作无形。可是看着江若双有恃无恐的淡定表情，齐沐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小鬼，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没有关注何宇达，就可以信口雌黄？”亲信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在编小说，可以放飞想象吗？”
    “我是不是放飞想象，你可以问问司徒先生。”齐沐道，“很凑巧的是，我们今天刚在平民区遇见过一只有意识的丧尸，还是由司徒先生亲自处理的。”
    亲信愕然望向司徒清：“司徒清，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小鬼，尽知道给我找麻烦。”司徒清打了个哈欠，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齐沐的左腕，“没错，我今天确实遇见了一只有意识的丧尸，虽然她只认得自己的父母，但还是能勉强说几句话。可惜她的意识太模糊，我也问不出来她变成丧尸后，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话又是一记重磅□□，大厅中几名尚不知情的人，包括那名亲信，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反倒是高高在上的萧合催促了两遍侍女继续投喂水果，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又或者说，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江若双的身份。
    对了，江若双既然可以更改他人的记忆，难保她不曾暗中对萧合下手。
    齐沐暗自思量，心中又凉了半截。
    轻轻咬了咬牙，齐沐接着说道：“我们会相信何宇达的话，是因为我们从明海镇突围的时候，正好也遇上了一只智慧丧尸。他的外表、行为和语言都跟常人无异，而且不会轻易受到鲜血的影响，即便闻到血腥味也不会发狂。这样的丧尸潜入何宇达的身边，事先并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才不慎着了道。据他所言，这样的丧尸并不在少数，甚至已经有一部分潜入常楠市中，意图毁掉这座城市。”
    “这就是何宇达拜托我们转达给市长的话。”
    “这……”亲信哑口无言。如果只是齐沐的一面之词，他或许还要怒斥反驳一番，可是他了解司徒清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信口开河。既然真的有丧尸能觉醒出意识，那齐沐口中的那种具有更高智慧的丧尸，倒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其他人的想法，也和他大同小异。
    司徒清道：“不过这种丧尸也不是没办法分辨，小朋友今天不就表演过一次大变活尸吗？”
    “什么办法？”亲信急问道。
    “是……还是人血。”身后传来一股冰凉，齐沐不用回头就知道赵云澜在用怎样的眼神打望他，他默默动了动喉结，咽下一口唾沫说，“丧尸毕竟是丧尸，即便他们可以抵住嗅觉对人血的渴望，只要让他们喝下适量的人血，就会原形毕露。”
    说话的同时，他又一次遥望江若双。
    连续数次在提到智慧丧尸的时候看向江若双，在场诸人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名亲信原本也对萧合莫名宠爱江若双十分不爽，当即嘲笑道：“小鬼，你三番四次这么看着江小姐，难道是想告诉我们，她就是潜入常楠市的丧尸？”
    齐沐道：“如果我说是呢？”
    “噗嗤——”江若双笑道，“看来昨日一别，你们对我的意见很大啊。”
    “你少装模作样了！”冉华突然喊道，“如果不是胜宇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又怎么会把他排挤到城外的丧尸清理部队。如果不是你事先安排好陷阱，凭胜宇的本事，又怎么会这么多天杳无音信。你到底把他藏在哪儿了！”
    如果只是冉华一个人说出这些话，在场诸人或许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但有了齐沐事先提出“智慧丧尸”的概念，再一联想到江若双的所作所为，大厅里的诸人看向江若双的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唯有萧合依旧表现得漫不经心。
    江若双笑吟吟地说：“冉先生，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要找高胜宇的话，不如去老城区碰碰运气，或许真能找到他的尸体呢。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市里，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冉华从口袋中摸出一柄小刀，袖口一撩，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毅然道：“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众人一见他的架势，就知道他想用齐沐说的方法，逼出江若双的原型。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不管江若双是不是真的丧尸，如果能就此把她挤出权力中心，他们倒是乐得看戏。
    谁让她这么招摇，仅仅才出现半个月的时间，就将萧合哄得团团转，对她的话几乎无有不从。
    江若双扬了扬下巴，蔑笑道：“好啊，我可以跟你打赌。不过既然是打赌，总得有些添头才行。如果我输了，自然是被你们当成丧尸，可能立即就会被围杀。如果你输了，就得把你的血放干，直到证明我是丧尸为止，你觉得怎么样？”
    足量的人血的确可以让智慧丧尸露出原形，但难就难在“足量”这个词上。没有人知道逼出江若双的原貌需要多少鲜血，一滴？一碗？还是一桶？
    “好！”冉华只是略加犹豫，便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
    说着，他将小刀一横，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
    “慢着！”苏晓璇一把拦住他，低喝道，“让我来。”
    流失大量血液，对任何一个人类来说都足以致命。事实上同行的四人中，最适合放血的就是齐沐，因为即便是因此死掉，他也可以复活。可是他刚刚才被赵云澜警告过，现在当真是有心无力——冉华的死活，对赵云澜来说无足轻重。
    苏晓璇比冉华好一点的地方在于，当她感觉自己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可以变回树形修养生息，并且快速恢复血气。
    冉华眼眶湿润，不由自主地滚落两滴眼泪。他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决然道：“谢谢你，晓璇，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为了胜宇，我必须亲自解决。谢谢你一直肯帮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帮我带一句话给胜宇……”
    “我爱他，一生一世！”小刀擦过他的手腕，血线一现，大量新鲜血液便从伤口往外涌出。冉华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地坐在案几边，任由血水滴入一个空碗中，吧嗒吧嗒……
    大厅里的杂音几乎全部消退，只剩下清晰的滴血声，以及萧合咀嚼水果的砸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