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回来东宫,凌宋儿直拉着他回了客房,脱了一身官服,去了床榻上歇着。问起来芷秋,却说恩和去了慧安宫,安排着九公主药浴。凌宋儿只好吩咐着芷秋,先去把蒙哥儿的药热了端来。
她坐在床榻边上,本要去探探他额头的,却被他伸手捉了手下来。“无碍,你且先将方才记案上的事情,去跟你长兄说说。好让他心中也有个底。我自一个人躺会儿。”
凌宋儿担忧着,便见他将枕头旁的两本记案递来给她。“去吧。”
她这才端着两本记案从屋子里出来。见得芷秋端着热好的汤药回来,她仔细吩咐着,伺候好蒙哥儿吃药。方才转身往东宫书苑里去找凌昀了。
凌昀虽是端妃所生的,却因着当年皇后膝下无子,被接去慧安宫中教养。得来韩皇后仁爱多年,自当着凌宋儿和凌玉如亲生妹妹看。昨日听闻皇后并非病逝,而是遭人毒害的。凌昀同凌宋儿一样,自是坐不住的。这才连夜拟了文书,好让凌宋儿和赫尔真去织造部查探。
等来的消息,却和他所想无异。贺勇是史相门下一元武将。虽不上朝,史相却也给他求得三品侍卫的官职,好出入便利。
这些年,史相朝中处处和他意见想违,后宫里巴结着贵妃,意图捧着瑞王上位。原是四年前便已经开始谋划了。想来年幼时候,韩皇后曾待他如同所出,他只手中拳头紧握,谋害了皇后的人,他定是不会放过的!
兄妹二人议事完,夜色已然深沉。
芷秋挑着灯笼,护着凌宋儿回去蒙哥儿的客房,听得一路蛙响,凌宋儿方才放松了几分心情。可还没进来屋子,在外便听得他在里头的咳嗽声。她几分揪心,忙推门进去。却见得恩和已在房中帮他探脉,这才放心了些。
她寻来榻前绕过恩和坐在他旁边,却见得床头一角帕子上的血色。她直问着,“怎的还会咳血?不是该要好些了么?”
“今日走多了些路。该要好的了。”他说着抿嘴拉着她手来,“你莫忧心。”
恩和却在一旁叹气道,“赫尔真,这可不能不忧心了。”
“再这么下去,定是留着病根了。日后也莫想上场打仗了。”
凌宋儿听得心惊胆战,“上回在和盛园你,恩和你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怎的忽的就要留得病根了?”
恩和忙从榻前后退,顾不得蒙哥儿脸色难看,只对着凌宋儿一拜,“公主,赫尔真旧伤拖得太久,再不好好治是真会留下来病根的。上回该是恩和的错,该和公主一早道明的。也好有人管管赫尔真。公主还是好生劝着,恩和这就去给赫尔真换个药方。”
等的恩和出去了,凌宋儿方才狠狠望了他一眼。没开口和他说话,只将芷秋和落落叫了进来。
“芷秋,你去将东边客房里的那多喊来。落落留下,我有话要交代。”
芷秋转身出去,剩得落落一个人,凌宋儿方才吩咐,“今日起到月圆,驸马不得出这客房半步。你且在他身边侍奉。药食都得伺候好了,不可怠慢。如若驸马病情加重,我便拿你试问。”
落落听得着紧,忙揖着身子接了命。
那多由得芷秋领了进来,见着蒙哥儿坐在榻上,直问,“赫尔真这是怎么了?”
又见着凌宋儿一连肃穆,他只觉二人怕是吵了架,忙打着哈哈,“公主,你别生气。赫尔真做错什么了?你都得大度。”
“……”凌宋儿却只吩咐,“他身上旧伤还没好,便到处乱跑。徒让人不省心。喊你来,只想让你好好看着他。往后十五日,让他安心在这屋子里静养,榻上躺着,屋里坐着,不许出门。你做他的副将,自也该是要为他好的不是?”
那多这才拱手一拜,“这事情交给那多。请公主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累,每天可能更少一点了。
让大家久等嘿嘿。
第77章
凌宋儿只将人都支了出去, 方才对床上的人道:“你可都听到了,本宫命你往后十五日卧榻养病,不得出这间屋子半步。如有违抗, 休之弃之。”
“……”蒙哥儿忙兀自掀了被子, 躺回去床榻上笔直, “公主可是要我这样?”
凌宋儿这才满意几分,扣着被褥再捂了捂好他的身子。随后便又起了身, 折好了被角。“她们该去端药粥了, 早前听孙嬷嬷说,今年入夏的时候,腌了好些黄皮子。该是能润肺清痰的好东西,我使人去慧安宫里取了来。”
“好。”蒙哥儿合了眼,只淡淡,“多谢公主。”
“公主去忙吧, 我且在这儿谨尊公主懿旨。”
“……”凌宋儿捂嘴忍着笑,方才从屋子里出来。芷秋外头候着, 凌宋儿只吩咐了去慧安宫拿腌黄皮的活计。这边又转头, 寻去了小厨房。
见得恩和还在厨房里忙着煎药, 凌宋儿只自己找了张小柴火凳子, 坐了下来。恩和见得她来, 忙放下手中活计, 过来拜了一拜,“公主来了?”
凌宋儿点头,却指了指炭火上的药罐子, “你且接着忙,我就来问问,他这身子,还需怎么养着才能无恙。”
恩和手中蒲扇未停,“该好生躺着,不用武不动气,骨头汤日日里一碗,再加上我给赫尔真熬的汤药。最好,还要夜夜睡前用暖石热敷伤口。不出一月,自然该要行动自如。往后,还得注意,只得需着大半年才算是好全的。”
凌宋儿听着,一一在心里记下了。“多谢恩和。我便让落落安排他的膳食,恩和若有膳食方子,交代给落落便是。慧安宫里还有李嬷嬷,早前伺候在母后身边的,热敷疗养,便交给年长些的嬷嬷吧。办事稳当,我也好放心。”
恩和笑着,“公主安排得妥当。”
凌宋儿说着,舒了一口长气,方才接着问起来,“恩和你通晓医术药理,不知,可也通晓些用毒的本事?”
恩和方才手中还缓缓摇着的蒲扇,忽的停了下来。“公主…想要用毒?”
见恩和脸上几分惊讶,凌宋儿忙着缓了缓口气,“倒也不算。”随即却又转了话锋。“今日小妹泡药浴,可还好?”
“我随驸马出宫办事,倒是劳烦了恩和照顾她。”
“她可有不愿吃药看病?”
恩和握着手中蒲扇,弯腰对凌宋儿一拜,“小公主听话。这个年岁实在讨人喜爱。泡药浴的时候,也乖乖巧巧,不哭不闹。公主该要放心的。”
“那就好。”凌宋儿点了点头,抿嘴笑着,“她本是幼时被我和母后宠坏的性子。如今这般听话,该都是这身子上的苦难给磨的。”
“恩和你可知道,我们皇家子女,一出娘胎便没了退路。我太子哥哥如此,我们慧安宫姐妹也是如此。深宫之中,若没有父皇宠爱,便是一条死路。好在母后心性受得父皇喜爱,庇护我们姊妹四人多年。她却因着这份宠爱,便要受人嫉恨被害。我只是替她不平。”
恩和听得出来凌宋儿话中意思。蒲扇继续煽着火苗,药汤已然煮开了,水从盖子里溢出,直洒在火苗上,滋啦直响。
“公主…可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凌宋儿答得坦然,“百日缠太慢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恩和你可有更烈性的东西,送我那仇人一程?”
“公主开口要,恩和自是有的。”药汤好了,恩和拿着布抱着药罐手柄,方才端下了炭火来。“只这事情,可否会犯险?公主可有跟赫尔真商议过?”
凌宋儿摇头,“他需着养病,我与他说,徒添了他忧心。又何必?此事,是都是我的主意,自然有人帮我去办。恩和且帮我这回,事成了我必有重赏。”
“恩和到不必要什么赏赐,只是公主开了口,恩和定是要帮的。”恩和这才合手一拜,“与百日缠一样,无色无味,看似让人病亡。只比百日缠更快一些。公主可是想要这样的东西?”
凌宋儿颔首,“恩和看来已然有了法子。”
恩和抬眼看着凌宋儿,“这事情不难,只我需要些时日,可否三日后再拿来给公主?”
“我先在此谢过恩和。”凌宋儿起了身,亦是对恩和一揖。
“公主行不得此礼,恩和受不住的。”恩和忙来抬手扶人。
凌宋儿终算是了了件事情。“那我便等着三日后,恩和的东西。”
她说完,又兀自去将桌上那碗汤药放到食盘里,正要端回去房中,给那人吃药,却忽的又想起来什么,忙嘱咐着恩和。“这事情,赫尔真他不知道,便让他悠着养病。便不用告诉他了。”
一连着整整十余日,蒙哥儿只依着凌宋儿的嘱咐,卧床休息。白日里少能见到她人。只听她说是回了慧安宫里照顾小妹。好在每隔一夜,她便回来东宫,夜里照顾他寝食,又随着李嬷嬷一道,给他用暖石热敷胸前旧伤。
他却也常问起来,上回去织造部之后,太子怎么说。凌宋儿只答得模糊,说太子自派人去跟进了,让他无需担心。他多少觉得不大妥当,想来那日从织造部出来时候,她的反应,如今她也不该如此淡然。可多问几句,亦是无果,只好作罢。
这日夜色已深,她方才收了他胸口热敷好的温石,外头便有小太监来敲门响。只对屋子里道,“长公主,太子在前殿等着呢。让您带着玉龟碟儿去。说是钦天监那儿,穆大人也在等着了。”
凌宋儿忙起身,去门外知会了声,“回去禀太子,半盏茶的功夫,我便来。”
蒙哥儿屋子里听得外面声响,等她悠悠回来床榻边上,方才一把捉着她的手腕,“你要去见穆惊澜?都快过亥时了。”
凌宋儿见他脸色不悦,却笑着几分的讨好,“太子哥哥最近想推行新政,便让我和师兄一道卜一卦。夜里方才好观星象。你且先歇息,我自会随太子哥哥一道儿回来。今夜自是陪你的。”
他听不入耳。却又碍着之前答应她卧榻修养,不得不看着她独自出去。
凌宋儿扶着他躺了回去,又给他捂好了被褥,方才从屋子里出来。芷秋一早侯在门外,挑着灯笼,将凌宋儿送去了前殿,和凌昀会和。
一路行来钦天监,三人一路去了观星台。穆惊澜推演星象,凌宋儿占卜天机。得来二字,顺遂。
凌昀大喜。“有人逆天而行,果真天怒人怨。”
穆惊澜收起来罗盘,拱手对凌昀一拜,“恭喜太子,此回筹谋该是要成事了。”
凌宋儿却几分愤愤,“父皇顾及朝中势力牵连,不敢动他。我们便来给他一个畅快。”
从钦天监中出来,已然过了子时。凌昀一行,护着有伤的穆惊澜,马车还侯在门外,正等着接穆惊澜回府。凌宋儿却远远望着一抹身影,她只觉不好。说好了让他卧床养病的,怎的这般深夜了,他还四处走动了?
她忙加紧了步子,过去扶着人。开口便是斥责之意,“夜里露水重,你出来做什么?也不多添件衣裳。”说着又望着一旁跟着的那多,“你可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我可就说,会被公主骂…赫尔真偏说睡不着,要出来接你回去一道儿睡。”那多笑得厚道,“公主,可不关我的事情。都是赫尔的意思。”
蒙哥儿却未答她的话,只对一旁凌昀拱手为礼。穆惊澜也对他行了拜礼,客客道道问候着,“听闻驸马旧伤所困,在东宫养伤。不知可有好些了。”
蒙哥儿只答着:“穆大人有心,我好得很。”
“不莫是因公主吩咐得周到,膳食药汤为济,夜夜还以热石暖胸。周遭下了一遍旨意,不许我下榻走动,否则,休之弃之。”
凌宋儿一旁听得脸颊绯红一片,忙拉着他衣袖,小声斥道,“都是闺房里说的话,你说来这里做什么?”
穆惊澜却是听得几分醋意,忙再拱手一拜,“公主对驸马果真周到得很,惊澜都知道了。”
“那便好。”蒙哥儿说着,直持起她的手来,握在掌心故意放在穆惊澜面前扬了一扬。随之垂眸下来看着身边的人,“等你许久了,回吧。”
凌宋儿几分不好意思,只望着穆惊澜笑得无奈,“驸马久病未曾出门,怕是精神也不太好了。师兄你莫要见怪。我们今日便先走了。”
穆惊澜笑着拜别。凌昀也一旁忍俊。等得二人上了马车,缓缓行远,方才对穆惊澜道,“你也该放心了。她这驸马着紧着她的,是有心之人。”
穆惊澜目光还随在那缓缓而去的马车上,想来和亲出建安那日送行十里,也是这般模样。听得一旁凌昀的话,他方才笑着,几番嘲讽着自己,“确是。倒是不知能否接了她的命数。”
马车里,凌宋儿只离着他坐得远。二人半晌无语,却听来他几声咳嗽,凌宋儿先心软了,抬眼见他捂着胸口作咳,她才挪着身子过去,一手扶着他臂弯,一手给他顺着后背。
“你可是吃紧了我不能休了你,方才这般忤逆我的意思?”
话刚出口,手便被他一把捉住,他眼中星火闪烁,拧着眉头,话说的几分带着脾气,“你可是让我看着你跟穆惊澜同出同入,亲亲我我。还让我躺在榻上扮作将死之人?”
“你问恩和要毒药做什么?你们谋划的事情,为何只将我排在外,你可有当过我是你夫君?”
第78章
凌宋儿被他的神色吓到几分, 她确是瞒着他,和凌昀筹谋对付史相的事情。多少不愿让他忧心,又不愿让他卷入其中。这本该是她在木南的恩怨罢了。“和师兄占星卜卦, 太子哥哥也在。你到底不放心我什么了?”
“还有…你捏着我疼了。”
蒙哥儿这才回神少许, 手上力道着实重了些, 这才松了松,又缓了缓口气。“不莫昨日恩和说漏嘴那毒药的事情, 我还被蒙在鼓里。用毒的事情可大可小, 你可知道?稍有不慎,若伤到自己怎么办?”
“用毒的自有其他人,我们不会亲下手的。不然容易被人拿了把柄。”
蒙哥儿这才听明白几分。那日查得翠金丝线是史相的人办的。眼下兄妹二人定是为了皇后报仇,那毒该是用去了史相的头上。他却是接着担忧。“那所谓的其他人,可靠么?”
“是太子哥哥安插在那人身边的亲信。”凌宋儿说完,方才兀自往后头靠去了马车壁上。时辰已然过了子时, 她着实有些乏,自是不大耐烦了, “你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驸马?”
蒙哥儿见她模样, 亦是几分心疼, 方才捉起她手来, 却见她拧了拧眉, 侧脸去了另一侧。他忽觉她手也冰凉, “可是病了?”
凌宋儿小腹隐隐,只抬手捂着。“女儿家的毛病,你可别管了。”